食灵灵-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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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很喜欢Z。
蜀黍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已经完成蜕变，不再是小孩子了，不免有些洋洋得意。不过蜀黍叫Z拿一张面纸给他，又把我揪过去对我的脸一顿狠搓，面纸上除了汗水还有一团黑黑的污垢。
我这才猛然想起来，我特么是用那种大粗红铅笔描出来的眉毛！火车上一出汗，我再抹两把，顿时变成花脸。
Z在旁边笑，又掏出一张湿巾给我擦干净，我可以说我当时想到我爸爸妈妈了么？
那是我第一次用湿巾，以至于后来东航的灰机上空姐给我发湿巾，我就会想起温柔的Z。
Z是南京城的人，晚上住在家，而蜀黍住在学校宿舍。不过那天Z向家里说谎，在外面过夜。我猜他们肯定经常出来住，否则撒谎时怎么那么行云流水，什么闺蜜失恋了，想自杀。
以后我也可以那样做哟！
晚上他们带我去吃肯德基，又去逛了夫子庙，然后去宾馆。三人间，前台看到蜀黍带俩女孩来开房，态度极其暧昧，反复地问我有没有身份证。
蜀黍说带侄女出来旅游不行么？实在不行我们换一家。后来前台没较真，让我们进去了。
我们准备睡觉有那么一会儿的僵持，一张大床一张小床，该怎么睡？按照排列组合，有以下三种方法。
一是蜀黍和Z睡，我一个人睡；二是Z和我睡，蜀黍一个人睡；三是我和蜀黍睡，Z一个人睡。
显然，我在那一瞬间把三种情况都想到了。认真地想到了。
最后Z和我睡大床，蜀黍一个人睡小床。可我从小就一个人睡，连我麻麻想要一次亲自侍寝都被我一句“别闹了”赶出去！
当时我的想法是：Z真不懂事，明明有家还不回去，我和蜀黍每人一张床该多好！
不管怎样，我们就是那样睡了，我一趴床上就睡着，白天太累了
虽然我有秒睡奇功，但秒醒也不赖。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席梦思吱呀晃了一下，我立即吓醒了，脑子里飞快地思考几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然后我就听见蜀黍被惊醒，Z就没羞没臊地凑到蜀黍的床上，蜀黍说努努在，Z说没事，睡着了。
他们一提到我，我就特紧张，这是我第一次在这种场合成为话题焦点。为了第一时间把自己撇清，我特脑残地想起电影里的桥段：假装打鼾！！
鼾声一响，万籁俱寂。我一直假装打鼾打到我鼻子都累了，他们还是没动静，我只能渐渐收声，可是直到我真的睡着，他们还是没动静。。
第二天大清早，我一睁眼就去看我的旁边，看见Z还睡在我身边，蜀黍也还在呼呼。我竟然有种成功拯救世界的庆幸，当英雄好累啊。
不过蜀黍起床洗漱时，Z竟然穿着睡裙跑过洗手间和蜀黍抱了一会儿，你们当我瞎么？洗手间门口墙壁上那么大一面穿衣镜！
不过我当时才看清Z的身材，****的样子，真让人看了害臊，完全不符合我对美的理解，简直是一个活的反面教材。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自己搓衣板一样的小身材，竟然有种自卑感。
我去舅外公家报到，吃完午饭呆一会儿就又跑出来了。蜀黍暑假给小孩子补习功课，还在新街口那边发传单，戴熊大头，然后带我去看他们的校园，特别是图书馆。
Z还是和我们一起，她不猜忌，不记仇，温柔善良，过马路时会和蜀黍一起把我护在中间。
当时我真心觉得他们俩应该在一起，差点告诉她我希望她真的变成阿姨，或者把蜀黍降级为哥哥。
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当我愿意接受蜀黍不是我的这个事实，Z突然出现状况，她劈腿了。
Z的专业是三年制的，只上两年多就开始实习，然后毕业，工作，而蜀黍是四年制。
Z实习时有人介绍男朋友给她，她竟然默认自己是单身，跑去赴约了。她和别人看上眼，开始搞暧昧，又不舍得丢掉蜀黍，于是保持一段脚踩两条船的状态。
当蜀黍发现的时候，Z和小三已经在QQ聊天记录里出现挑逗的状况，学名叫文爱。
蜀黍那颗心哦，被伤成一面筛子。
蜀黍和Z把事情摊开的时候，Z后悔得要命，在空间里疯狂地写SORRYSORRYSORRY，希望蜀黍跟她和好，并发誓再也不犯那样的傻。
蜀黍是一个心软的家伙，他抑郁好多天，还和Z吵了好多次，心里堵得慌，最后选择征求我的意见。
我和Z认识，对她印象不错，依照他的设想，应该是我劝他不要计较，和Z和好吧。
可是，让蜀黍伤心的女人，我会这样纵容么？于是我尽可能地将惊诧的状态夸张到极限，说：“啊？！！Z给你戴绿帽子啦？！！”
绿帽子，这个算是感情问题里的死罪，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判缓刑。蜀黍不是笨蛋，他肯定想过这三个字，却一直在逃避。一旦我把这个罪名扣到Z头上，她就再也翻不了身，她和蜀黍再也没有然后了。
她干的事其实并非十恶不赦，充其量是不懂拒绝，自以为聪明，贪婪。但她错在惹我生气了，占着我的蜀黍居然还背叛他，这是对我的辜负。
Z也没和那个小三在一起，后来就没听蜀黍再提起。偶尔她会在蜀黍扣扣空间的来访记录里出现，再后来我只有接触湿巾的时候才想到她给我擦汗的一幕。
至少她会是一个好老师，温柔，勤快，漂亮，小孩子都喜欢她。就像陆老师一样。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蜀黍一直单身。可能男生治愈痛苦和填补空虚的良药是电脑游戏，他没有告别魔兽世界，却又有了新宠，DOTA。
我的日子却非常难熬，用一部国产电视剧的名字概括，“当青春期遭遇更年期”。我麻麻老是找我的茬，挑我的刺，我只要有一点让她看不顺眼，她就咆哮。而我十五六岁了，已经不是那个万事问麻麻的布娃娃，她一咆哮，我就怒吼。
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伤心的人，我就去找蜀黍倾诉，可是蜀黍根本不高兴认真听我说话，他一边敷衍我，一边对着室友吼“中路！中路！”
用现在的眼光看，一个需要呵护，伤春悲秋的女孩子主动找你聊聊人生，你却把菊花献给基友。这样的蜀黍，本应活该当一辈子臭**丝。
每次我受了麻麻的训斥，又在经济上受到威胁，只得打电话向蜀黍宣泄坏脾气。蜀黍总是一副没脾气的样子，说：“你知道吗？主动打电话给别人发脾气很不礼貌，至少你要等别人主动打给你的时候再发脾气。”
我认为他是在暗示我滚蛋，于是我愤怒地挂了电话，哪知道他几秒后就回电话过来，说：“好了，这下你可以自由发挥了。”
蜀黍是在给我省话费呢！
有一次我对蜀黍说，我想和他一起玩dota。蜀黍非常坚决地拒绝，说那会影响我的学习。我就说，难道你不怕影响学习么？几次交锋之后，谁也不让步，我已经让同学帮我下载游戏，蜀黍听说以后捧着电话就把dota从电脑删除了。
“你上大学之前，我们谁也不玩网游。”
后来，我混进蜀黍的大学死党群，他们说，蜀黍卸载DOTA以后真的没有再玩过，但每次总是抱着宿舍楼床的铁梯子，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偶尔还会非常热情地指导别人，别人怂恿他一起玩，他又一边嘿嘿一边摇头，最后，大家都拒绝他在旁边观战。
我和麻麻的斗争逐渐达到巅峰，最激烈的时候她差点揍我，万一她真的揍我，我可能会恶毒地将最能伤害她的话说出来。比如她失败的婚姻给我带来的痛苦。
但是，蜀黍的遭遇提前终结我不懂事的叛逆期。
蜀黍即将大学毕业时，他的母亲突然重病，他放下手里所有的事，但他的母亲还是不幸逝世了。刚好是周末，我和我麻麻说我去爸爸那边，特意摸到蜀黍家去探望，看见他穿着白孝服，腰里扎着草绳，手里还抱着一个竹棍，跪在母亲的牌位前面。
虽然是葬礼，但来出席的客人却一边吃饭一边说笑，蜀黍就一个人默默地跪坐在那里，也不哭也不说话。等别人喊他去吃饭，他才吃力地爬起来，我没好意思在那里喊他蜀黍，而是喊了他的名字。
他扭头看我，然后快步走过来，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有没有吃饭。他提着竹棍，白帽子歪着，看上去有些滑稽，可不知道怎么的，我一下子就觉得心疼了。
蜀黍没有妈妈了。
蜀黍叫我去吃饭，我不想去，他就拿了一点零食给我，我揣在口袋里，和他躲到旁边聊天。他家是郊区的，屋后有一条挺干净的河，河岸有一块水泥板，就像一个小码头。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抽烟，很成熟的样子，不像我们班那些男生一样装腔作势。他问我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无非是学习啊，心情啊，然后又问我和我麻麻还闹不闹了。一提到这事，我就特来火，于是滔滔不绝地说我麻麻有多可恶，这两天又干出什么虎毒食子的事情。
蜀黍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我说完，他才低声说了一句：“至少你还有妈妈呀。”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毫无预兆地。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不恰当的时间说了不恰当的话，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只能像犯错的**孩子一样坐旁边看着。那一刻，我才明白，蜀黍不是大英雄，他也是孩子。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守夜，给一个从未见过我的人守夜，但那是蜀黍的妈妈，我一点都没有害怕。夜里的蚊子特别多，蜀黍的爸爸给我拿了六神驱蚊水，叫我早点休息，还让蜀黍通知我父母一声。
夜里蜀黍又抽烟了，点烟时我把烟夺过去，放在自己嘴里，还没装模作样地抽上一口，蜀黍就一把夺了过去。我被呛得直咳嗽，从没想到抽烟那么难受，我人生第一支烟，就是这么狼狈。
后来我们小声聊天，蜀黍说他母亲很遗憾没能看到儿子结婚，还不知道儿媳妇长什么模样，我当时就特别想问他：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看到，还算不算太晚？
那天黎明我睡在蜀黍的房间，墙上贴着巴蒂斯图塔的海报，书架上摆了各种类型的书，清新如《小王子》，晦涩如《发动机保养与维修》，搞笑的是居然有小学语文数学课本。房间里没有空调，但我太累了，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后来，蜀黍来给我赶蚊子，又掖好蚊帐，弄了一台落地风扇对着我吹。我半睡半醒，感觉自己忽然回到小时候，爸爸麻麻还没钱，还住在破房子里，爸爸夏天看我房间可有蚊子，冬天看我蹬不蹬被子。
第二天醒来看见蜀黍，他眼睛红通通的，满身汗味，烟草味，以及稻草的气味。我特别想说，你妈妈不在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可是，我又觉得这个场合不适合搞那么矫情，于是我说我要回家了。
蜀黍不方便离家，他让他堂妹开一辆小QQ送我回城里。他堂妹和我都不太有交流，问了我多大，送到哪里，就再也没话讲了，直到下车我才说“谢谢”，她说“你慢走”。拜拜。
几年以后，我和蜀黍的关系发生质变，他堂妹才说，她早就看出我和蜀黍不是正常的男女关系，她当时一路都在思考一个重大的问题：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她以后该叫我什么，妹妹还是嫂子？
此后一段时间，我与蜀黍联系得相当频繁，并且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应当是目前他生命里最亲密的女子。对的，“女子”，我在日记里就是这样自称的，因为我觉得“女孩”“女生”之类的词汇已经配不上我这样一个见证过生死离别的存在了；而“女人”又不太合适，每一笔画都透出一股风尘气。
只要熬过这一年，我就可以拥有新的生活了，离开唠叨的麻麻，去向往的南京城，投奔亲爱的蜀黍。我会非常非常努力地学习，我会好好和麻麻相处，包容理解感恩。
高三前的暑假我们提前补课，蜀黍也在到处找工作，我觉得离他更近了，因为我们都承受着生活的压力。
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他身边又有了一个新的女友，长得不算漂亮但不知道怎么的总有一股青楼气。我说出来具体如何描述，只能说参考翁虹和钟丽缇的表演。
我问蜀黍喜欢她什么，蜀黍说，那个女孩向他主动示好很久，他没有接受，她听到他母亲去世，哭了很久。所以，蜀黍喜欢她的善良。
原来我错在我不够善良，我没有哭。可是蜀黍，当你不是英雄的时候，努努怎么可以不坚强？
在大多数高三学生面前，大学里的学霸都名不副实。我高三时玩命地学习，其实为什么，就是偶尔夜里下晚自习时会在楼道里遇到凌晨来上早自习的同学。
那段时间我和蜀黍的交往最平淡，互相不打电话，只有经过复读补习班那栋小楼时会特别想他。给我写情书发短信送礼物的男生开始多了，对于他们，我只想说：同学，我们还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吧。
我没有去追窥蜀黍和那个女孩的交往，蜀黍说她善良，就当她善良吧。善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