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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武则天--女皇之路-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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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的,吉顼也指出来过,可是她停不了手。陷入理智与情感争斗中的武皇不堪重负,毕竟已经是77岁的老太太,她病了。

(本节未完待续)

史书上第一次记载武皇生病是在圣历二年(公元699年),这当然不说明她以前没生过病,但应该不是很严重。比起她的同时代人,她的身体已经好得有点过分,至少足以让她老公心生羡慕。但她倒底是人不是神,只要是血肉之躯,便总有衰亡的一天。看岁月的痕迹一点点地爬满皮肤,感受到疲倦由内及外毒素般地蔓延开来,曾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依然神采奕奕目不交睫,现在就算睡眠充足头脑也整天晕晕沉沉,精力、智慧、记忆力、判断力、反应力都在逐日衰退,力不从心的感觉越来越强。衰老的躯体,犹如被白蚁蛀空的老树,经不起风雨的消磨。虽然顶着金轮圣王弥勒化身的名头,圣历二年正月原来稀疏的眉毛又重新长出了几根,为此百官相贺很是热闹了一番,但再精致的谎言也掩饰不住事实,正月才庆祝过身体康健如西王母般的青春不老,二月就大病一场,好像上天在有意捉弄她似的,先给她一点惊喜,当她按照一贯作风去渲染宣传的时候,便反过来无情地嘲弄她。纵横一世玩弄天下人于股掌中的武皇,最终也逃不过冥冥中的那只翻云覆雨手。

据说这次大病全靠给事中阎朝隐虔诚向嵩山之神祈祷甘愿以命相换才得痊愈。但次年武皇又再度病倒,而且病情似乎更为严重,几乎到了不能视事的地步。首席宰相狄仁杰恳请武皇下令太子监国,但被拒绝。'13' 她仍然贪恋权力的魔杖,尽管她现在已经知道这并不能给她带来健康和长寿。

狄仁杰无可奈何,只得利用自己掌政的机会尽量提拔一些忠于李唐的才学之士上位,先先后后引荐了姚崇、桓彦范、敬晖等数十人,策划神龙宫变逼武皇让位的五位主谋倒有三位是狄公推荐的(张柬之、桓彦范、敬晖)。曾有人质疑狄公对李唐皇室的忠诚度,认为他竭力推荐张柬之只是巧合,可太多的巧合只能指向一种必然。其实狄公从来不曾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那个时代的正统知识分子不忠实于李唐反而才是怪事。但深受武皇知遇之恩的狄公可能确实希望通过和平手段解决问题,只要女皇去世后政权能顺利地传交给李家人即可。可惜武皇虽已认识到了回归李唐的必然性,行动上仍然迟疑,且常有扶植他人势力打压李唐之举,致使她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各方派系林立,李唐复国的前景仍不明朗。当时狄公也已经七十多岁,年迈体弱,自感去日无多,唯有在身前尽量巩固太子地位,确保政权的顺利交接。

很难说他的心思完全没有被女皇察觉。举荐张柬之的时候,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武皇便表现犹疑。据说武皇曾要狄仁杰举荐贤士欲用为将相,狄公答道:“单论文辞缊藉,苏味道、李峤已可入选。如果陛下要的是济世安邦的奇才,臣推荐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有宰相之才。”武皇于是把张柬之提升为洛州司马。过了几天,武皇又要狄仁杰荐贤,狄公答:“前些日子举荐的张柬之,陛下并没有用啊。”武皇道:“不是已经提升他为洛州司马了么?”狄公道:“臣举荐的是宰相人选,不是司马。”
尽管狄公的语气已经带有责备的意味,武皇仍只让张柬之出任秋官侍郎(即刑部侍郎)。或许是政治家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尚未完全衰退,或许是张柬之拥护正统的言行太过明显让武皇感觉不安,直到狄公去世张柬之也未入阁拜相。然而推荐张柬之的人实在太多(这是否表明他的政治倾向当时已是尽人皆知?),迟至长安四年(公元704年),张柬之还是通过姚崇的举荐而拜相,那时他已经八十岁了。

生活在世纪之交的武皇和她的名臣们,组成了唐朝历史上罕见的高龄政府,由君到臣都在跟时间赛跑,跟衰老和疾病抗争。自感无力的武皇开始乞灵于仙丹,就像那个时代的人们常做的那样。不过她的运气的确很好,曾经让李唐几代皇帝体质急剧下降甚至为之丧命的丹药,却在她身上奇迹般地发生了效用。可能是她的体质实在怪异,也可能是她找的炼丹士确有两把刷子,服了洪州道士胡超耗费三年时光给她炼制的长生药后'14',武皇的疾病竟真的好多了。劫后余生的武皇欣喜地把年号改为“久视”,这是一个具有浓郁道家色彩的词语,语出《道德经》:“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表现出了武皇对长生的渴望和对道家的敬意。

年轻时笃信人定胜天,编织谶纬,制造天命,年老时却敬天畏神,虔诚礼佛,这种转变究竟是进步还是退步?也许根本无所谓进步或退步,只是武皇实用精神的一贯体现,——出于对自己即将前去的未知世界的恐惧,有必要向那里话事的神佛攀下交情以便继续得到关照^_^ 佛家讲涅磐,道家乐长生,来生的允诺显然及不上现世的诱惑,加之向李唐回归的方针已定,政治障碍业已排除,武皇以道家“久视”为年号酬谢神恩,当存此意。

垂暮的武皇对宗教渐生敬畏之心,不再一味视为可利用的工具。改元“久视”的同时,她亦宣布去“天册金轮大圣”之号,恢复到最简单的皇帝称呼,其后又废除长达八年的禁屠令。她曾经煞费苦心炮制的一个个神话,现在由她自己来一一破碎,只因对延续生命的渴望已经压过了往昔对荣耀的追求。与天争高、与神佛比肩的豪情已经不再,她只是俗世的天子,这就是她的真实位置。“金轮圣王”“弥勒化身”的称呼帮不了她,她不想再骗自己,也无心再骗天下人。

久视元年七夕佳节她让胡超替她到嵩山谢神,投简于封禅台北,除罪金简上镌刻的短短60多个铭文,正是她当时心情的写真:“大周国主武照好乐真道长生神仙,谨诣中岳嵩高山门,投金简一通,乞三官九府,除武照罪名。太岁庚子七月甲申朔七日甲寅。小使臣胡超稽首再拜谨奏。”'15'
既对眼前繁花簇锦的俗世生活恋恋不舍,又不得不对身后事做出安排打算,消弭孽债,化解冤家,以便想象中的幽冥生活不至于太过艰难。这里我们看到的不再那位睥睨天下威风凛凛的君王,而只是一个畏惧报应诚惶诚恐的信徒。在生命的最后几个年头,这个强横了一世的女人,无论从实践上还是心理上,都已向她曾经顽强挑战过的世界,那森然可畏的秩序,那人间天上的准则,完全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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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3' 《旧唐书*魏元忠传》

'14' 关于胡超,通鉴说:“太后使洪州僧胡超合长生药,三年而成,所费巨万。太后服之,疾小瘳。” 很多人据此认为他是个和尚,还是个胡僧,但结合唐人笔记,胡超是个隐居白鹤山的道士。

'15' 该除罪金简于1982年5月登封县峻极峰北侧发掘采集

接连两场大病武皇仿佛变了个人,她要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她把政事委任给狄仁杰,一天的时间基本全消磨在二张身上和无休止的宴饮之中,似乎要抓紧时间纵情声色以此来弥补年轻时的辛苦。她将控鹤监改名为奉宸府,广选美貌少年以充后宫,挑选标准极为严格,务求才貌双全决不马虎,就算自己不用纯属摆设,也不能给人机会质疑武皇的品味^_^ 奉宸府还豢养了一帮清客,随时随地吟诗作赋给帝王佐兴凑趣。有了他们,粗俗的男女调情便陡然上升了一个档次,简单的吃饭喝酒也平添了一份文化情趣。就算说来说去他们的全部工作就是拍马屁,能拍得如此摇曳生姿妙不可言也绝对物超所值。一干清客里最为出名的才子是宋之问,他的文采和人品一样声名远扬,文名有多高,对他为人的评价就有多低。据说他曾经报名竞选武皇的男宠未果(武皇嫌他口臭),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做了二张的枪手,有需要写诗应酬的时候替两位花样美男捉刀代笔。由主人变成捧场客,宋之问照旧敬业乐业,没事做的时候还帮二张捧尿壶。

拜嵩山,幸温汤,修建三阳宫,沉醉奉宸府。武皇厌居深宫,频频出游,徜徉于山水之间,沉溺于少年温柔的笑容里。有时也会举办一些作文竞赛,由她宠爱的才女上官婉儿做主持兼评判,看谁写得又快又好,给文学史上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佳话。传说她曾游龙门,登石楼,命众官赋诗纪胜,诗先成者赐以锦袍。左史东方虬诗先成,获赠锦袍,然而东方虬坐席未安,宋之问也已把诗写好献上,且文理兼美,左右莫不称善。武皇于是亲手从东方虬手中取回锦袍改赐宋之问,群臣一片沸腾,诗会达到高潮,这就是“龙门赋诗夺锦袍”的故事。落败者东方虬当然会感觉尴尬,有人据此称武皇未免太过小气,不过这类场合图的就一个热闹,彩头的意义本就在于添加竞争和嬉闹的氛围,倒也不必认真。由此诞生出大量宫廷应制诗,这些诗大多格调不高,但声律严格,对仗工整,对正在成型中的律诗发展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古体诗和近体诗的区别,所谓古体和近体都是相对于唐代而言。古体诗又称古诗或古风,专指唐代以前流行并在唐代继续流行的一种诗体,没有严格的字句、音韵和平仄对应等要求。近体诗则讲求严格的格律,有四项基本要求:一是句数、字数有规定;二是按规定的韵部押韵;三是上句和下句各字之间要求平仄对立和相粘;四是规定某些句子之间用词要对仗。近体诗又称今体诗,分为律诗和绝句,都在初唐得以齐备。而近体诗的定型正是得益于流氓才子宋之问与他的同道沈佺期。宋之问是正牌奉宸府供奉,沈佺期亦是府内清客之一,党附二张,曾奉旨参修《三教珠英》。

在南北朝时,以沈约为代表的永明体诗,已开了诗歌声律化的先河,但在“沈宋”之前,诗人们的作品多为五律,还经常有前后失粘的情况。沈宋二人总结前代积累之经验,由原来讲究四声到只辩平仄,由消极的声律“八病”之说中探求出积极的平仄规律,又从原只讲求一句一联的音节协调将粘对规律贯彻到全篇,形成了在平仄上有严密规则可循的完整律诗。他们不仅使五律的体制定型,又使七律的体制开始完备,并且通过他们的创作实践使这些规范逐渐为一般诗人所接受,其功不可没。李维《诗史》中有中肯的评价:“五言至沈、宋,始可称律,多未成体,沈则间有佳者。所谓裁成六律,彰施五采,使言之而中伦,歌之而成声,沈、宋之功也。” 宋之问风格清丽,五言是其擅场,曾被明胡应麟誉为初唐五律之冠。而沈佺期气势宏大,七言独辟蹊径,曾被胡应麟推为初唐七律之冠。诗歌今古体之分,至此遂成定局。沈宋建之于格律,陈子昂变之以风骨,为盛唐诗歌的黄金时代做足了准备。

不过诗歌毕竟是点缀升平无心插柳的附属品。奉宸府在当时的名声并不好。皇帝毫不掩饰地大选美男如金丝雀般的豢养调教,无疑已刺痛了很多男人的自尊心。更由于奉宸府待遇优厚工作清闲,竟真的吸引了一些贵族少年,好好的世袭官职不做,争着到奉宸府去侍奉武皇。清秀少年整天敷粉着锦扮袅娜随风的海棠花,粗豪健壮的逢人便夸自己的ooxx能力超群,自我举荐起来一点也不谦虚。初唐虽然风气开放,还是让有些思想正统的大臣看不下去,上书要求武皇注意影响。武皇厚赏进谏者,但照旧我行我素酷到底,只是叫了些文学之士和二张一起编著《三教珠英》以掩人耳目,写东西自然是笔杆子们的事,二张还是负责陪她寻欢作乐,看夕阳一寸一寸地消逝在天边。人生苦短,去日无多。怜我世人,欢娱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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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指导思想下建立起来的奉宸府,充满了一种世纪末的颓废气息。修建一如既往的匠心独运,清雅华贵中带有自然的野趣,宛如道家修真的洞府。芳草芷兰,郁郁青青,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时可见一群声名赫赫风流倜傥的文章巨子,衣袂飘飘,载酒而行;轻裘缓带粉面桃腮的俊俏少年,月下吹笙,临风弄笛。误入其间的色女必回眼界大开,嗟叹不已:真乃人间仙境,竟无语凝噎。

花中国色香中王自然是莲花六郎张昌宗,他的美貌现在已被渲染得迹近神话。人们纷纷传说他是仙人王子乔(又称王子晋)的化身,十七岁骑鹤飞升的周灵王太子。这么说的人多了,便也成了事实。武皇命人打造一只木鹤,张昌宗身披羽衣,乘坐其上,悠然吹笙。开动机关,木鹤满场游走,可不正是王子乔临凡?木鹤机关再精巧,想必也比不上现在的小汽车,难免一颠一跛,震得张昌宗羽衣飘飘,越发像个神仙,时不时掉下一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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