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4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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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遇到的最能帮袁世凯利益考虑的人,真的背了这么点子黑锅,袁世凯倒是心甘情愿。
一众议员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三位人民党代表冷着脸坐在位置上,如同皇帝般蔑视着议员们。大家心里头立刻生出一股又羞又恼的情绪。这三个人都是以前满清的臣子,严复和冯煦就不说了,两人本来地位就颇高,学识也是众所周知,大部分议员及不上两人。尚远一个三十多岁的县令,平素里籍籍无名。能来参加全国立宪会议的那个不是高官名士,现在风头还在尚远之下。每个来参与会议的议员心里头都憋着一股怒气。
不管平素自己是如何鱼肉百姓,颐指气使,几乎每个议员此时心里头都浮现出一句话,“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等议员坐下,袁世凯登台开始讲话,“诸位,在下早就想请大家像现在这样进京来商谈立宪的国事。在下当过北洋大臣,直隶总督,也在军机处行走过。每次与地方上的诸公说起这地方上的事情,听到的都是抱怨。一说便是京城的众人不知道地方上有多苦多难,谈及此事的时候,诸公全部都是踌躇满志,认为自己若是能在地方上当了家做了主,定能让地方上蓬勃兴旺。在下就想,若是朝廷能让诸公放手去做就好了。现在内阁建立,在下觉得作为这内阁副总理大臣,总要给诸位办些事情。这联省自治正好遂了诸位的心思”
虽然众人都知道这次是来谈联省自治的事情,可各位代表总觉得心里头没底。联省自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人搞得清。袁世凯开门见山的就这么谈问题,不威胁,不逼迫,即便是有人民党代表不跪拜这点子小小的风波,所有代表也觉得很是满意。
除了北洋一系的省份代表之外,其他各省大部分代表只是见过袁世凯,没有在袁世凯手下听差办事的经验。官场上的交道都是人浮于事,大家只是听说袁世凯精明强干,都没亲身体会过袁世凯的真正的能耐。现在听袁世凯花了一个多小时清晰明了的将这联省自治的理念、基本方法、以及布局给讲述了一遍。议员们对袁世凯的才具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说联省自治好不好,光这种认知与布局,各地代表们扪心自问,都是自愧不如。怪不得提起天下名臣,首推“北袁”。光听了这讲述,众人就相信这北洋袁世凯确实是无双国士。
见袁世凯准备的如此充分,态度又如此强硬,各省代表心里头佩服之余也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袁世凯刚讲完,北洋一系的代表率先鼓掌,其他各省代表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也跟着热烈鼓起掌来。
人民党代表们始终认真的听着,最后象征新的鼓掌凑了凑热闹。
等众人掌声落下,袁世凯接着说道:“这次立宪会议,内阁先拿出个章程出来,各省自己讨论。讨论结束之后,各省代表上去发言。全部发言完了,就是针对每一条宪法内容进行投票。当然了,咱们先对这个流程进行投票。各省代表可以先到自己的休息室进行商讨。”
人民党人数极少,会议室不大。警卫员们在外头牢牢把住门户,三位代表这才低声开始讨论。
“看来袁世凯真的完全采用了陈主席的建议了。”冯煦率先说道。
袁世凯看来对利用陈克的智力很有兴趣,这次会议召开之前,袁世凯专门派人到根据地,向陈克寻求建议。陈克就给袁世凯写了一份比较详细的建议书。三名代表都看过,针对袁世凯未来的每一步,陈克都提出了各种应对和选择的方法。诸多策略的原因目的都标的很明确。
袁世凯方才所讲述的就是他自己选择组合了一套路线。
尚远沉声说道:“看来袁世凯是选择了经济为主的线路呢。”
“这也没办法,袁世凯缺钱。”冯煦是布政使,管的就是财计。对袁世凯的选择,他最清楚,“前年满清收入八千万两,支出高达一亿两。去年和今年只怕还不如前年。就算是袁世凯搜刮了宗室和皇室,又能有多少钱?顶天三千万两。很多还是无法变卖的古玩。盛世兴收藏,陈主席说的很清楚。大家知道袁世凯手里有古董,都想着从中低价买一笔。这么乱的时候,有钱人又哪里肯花钱卖这些东西呢?”
尚远听到这些,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北洋肯定是打不起仗的,不过到现在我还是很不安。北洋本来就是条破船,浑身都是洞。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他们苟延残喘的维持着就行了。他们肯定是打不起仗,但是他也一定会处心积虑的对付咱们。倒是咱们根据地里头大搞工业建设,漏洞一旦被攻击,咱们的损失就大得多。所以何必这么着急的推动联省自治呢?陈主席说的有道理,若是没有强力中央,定然会变成军阀混战的局面。可让这些人集合起来,咱们人民党就是众矢之的,定然处处受制。”
严复与冯煦听完这话都默不作声,持这种态度的同志在党内并不是少数派。陈克曾经十分强调战略主动的意义,开辟山东根据地就是争取战略主动的重要一环。尚远作为尖兵,承担的就是最具主动性的工作。在给满清最后军事打击的过程中,山东根据地功劳极大。到现在为止,都是人民党先出手打别人,哪里有过战略上的被动。也难怪尚远不能接受这样的方向。
沉默了一阵,冯煦忍不住说道:“尚书记,刀兵一起,伊于胡底。内战这么打下去总归不是好事。人民党就算是骁勇善战,现在也没有能力打下全中国。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最后要打,何必着急在一时呢?”
严复听了之后微微点头,他很清楚陈克从来没有放弃军事斗争的打算。但是人民党距离欧美那种工业国的差距实在是太大,陈克试图先建立足够的工业体系,严复认为是正路。党内的同志们没有真正和欧美列国交过手,所以并不懂得那种规模的强大战争到底是什么模样。诱敌深入、坚壁清野的确是好战略。可是就如陈克所说,那是面对不可避免的现实时采取的政策。在战前,却要最大限度避免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发生。这两者本来就不冲突。
只是人民党一系列军事胜利都让这些担忧看起来“杞人忧天”。而且以人民党现在的掌握的战略主动,在中国还是看似牢不可破的。严复并不想批评尚远,他自己对陈克的战略也并不能完全理解。在同志们试图理解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且试图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进行体会总结的时候,陈克早已经站在更远的地方告诉大家,这里还有一个新世界。这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严复自己也不愿意多做评价。
各省会议时间结束之后,第一轮投票正式开始。
先上台的是两广总督张人骏,老头子精神矍铄,上来就开始抨击联省自治的不可取。什么“令地方权贵勾结”“结党营私”“给妖言惑众之辈大开方便之门”。如此种种,听起来还真的是言之有理。
不过这发言本身就不免离题万里。袁世凯要求大家讨论的是“会议流程”,也就是说先把游戏规则给制定下来。张人骏的发言完全不管规则建立,而是对袁世凯提出的方案进行了一番猛烈抨击。
袁世凯听的认真,倒是北洋诸代表中地位较低的议员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嘘声。等张人骏好不容易说完了。第二个抢着上台的则是江苏巡抚王有宏。王有宏先是态度明确的表示支持袁世凯的联省自治方案。北洋代表倒是安静了,其他省份的代表则开始聒噪起来。闹得王有宏甚至忘记了对规则的投票问题。
到了第四个上台的湖南巡抚岑春蓂,好不容易提出了对投票章程的看法。岑春蓂是岑春煊的弟弟,也是袁世凯的政敌之一。他对各省代表统统有投票权表示了质疑。理由看似充分,“既然是联省自治,那各省态度就该统一。不然这联省自治又有何用?”
会议场里头的都是人精,大家都知道岑春蓂在反击袁世凯的刁难。这次湖南代表里头,颇有几个是北洋的人。其实不仅湖南代表,好多省份中都有政治上倾向于袁世凯的人。
各省议员都大概知道或者听说过“少数服从多数”的议会原则。知道或者听说是一码事,可所有议员都对这个规则都有着本能的反感。他们当中位高权重的,都认为自己的地位就具有天生的主导权。少数服从多数那是下头的人或许可以做的,但是身为上层,就不该接受这种体制。至于官位较低的议员,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的一票就该是关键的一票。若是自己这票不关键,那自己投票作甚?
这种心态直接反应到了投票中,在袁世凯的强势之下,真的要推动立法,光凭人数,袁世凯真的可以获得过半多数。不过天下二十四省,三省已经归了人民党,内外蒙的王爷却没有参加。剩下的十九省里头,袁世凯只占了九省,剩下十省能联合起来,推翻袁世凯内阁不太现实,但是这次会议就完全有能力逼迫袁世凯做出巨大让步。
听着上台的人一个个表示自己的态度,袁世凯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头也是奔腾着成群的羊驼驼。陈克早就告诫过袁世凯这种情况的可能性,袁世凯觉得督抚们好歹是识相的,漫天要价不可避免,不过总不会弄成这等乱象。若是按照督抚们的法子走,袁世凯花费了这么大的心力,反倒是给别人做盘菜。至少各地督抚们肯定能狠狠要挟袁世凯一次。
看来必须实行各省议会制。袁世凯忍不住心里头叹道。作为一个旧式政治家,袁世凯更习惯满清这种大权在握,上头一句话下头必须服从的模式。但这就需要一个全国性质的政权。慈禧在世的时候通过几十年的积累,总算是能玩转人事问题。可这又完全干不成事情。袁世凯以干事起家,虽然能够保证自己的政绩,却又缺乏这种大权独握的法统。相比较起来,各省有了议会,袁世凯能够玩弄的手腕就多了。北洋各省自然是俯首帖耳。人民党根本无法形成议会中的优势,而且双方有盟约,想来陈克也不是不懂大体的人。至于其他各省全可以被袁世凯巧妙的操作拉拢。
联省自治的核心就是议会每年开一次会,只是一些看似宏大,例如法律这些问题进行投票。总统和内阁总理选举五年一次,内阁成员都是内阁总理安排。这么一次会议,不过是收买的力度问题,袁世凯是有信心获胜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各省搞起自己的议会制来,若是没有议会,各省督抚铁定要和自己作对到底的。
发言一个接一个的进行着,大家都长篇大论,直到下午也没有谈完。议会暂时结束当天的会议,第二天继续开会。
议员们一出门,门口一群各报社的记者,还有一群洋鬼子记者拿着相机冲上来试图就要求采访议员。军警赶紧推开记者,让议员们上了接送的马车。
“袁世凯的日子可不好过啊。”尚远开心的说道。
严复与冯煦都是苦笑,车里都是自己人,警卫员在外头护卫,反倒是个谈话的好场所。
“陈主席给袁世凯的信里头早就提过此事,看来袁世凯还是听了劝的。”严复答道。
“就这么一个法子,我觉得短期内咱们是回不了根据地的。”冯煦对议会斗争的艰苦性有着足够的认知。
尚远带着嘲讽的冷笑说道:“咱们来这里就是看的,不管袁世凯和地方督抚们怎么敌对。在对付咱们人民党的事情上,他们倒是一致的。咱们就按照计划,好好的看着局面发展好了。反正每过一天,咱们的力量就强大一点。他们大可以谈上个十年八年。我觉得这也不错呢。”
听了这话,严复与冯煦也都无奈的笑了笑,十年八年可能有些夸张。不过谈上一两个月谈不出成果来,这不是危言耸听。
“两位,这次进京,陈主席让我向我老师李鸿启先生问好。我今天晚上就去拜访李先生。”尚远提出了一个相当个人的请求。观察团有自己的纪律,这次拜访倒是早就说过的,严复和冯煦也就答应了。
还是那个平凡的胡同,还是那个平凡的四合院。尚远带着警卫员敲响大门没多久,李鸿启先生亲自开了门。与四年离开北京相比,李鸿启先生看着变化不多,还是那身普通的衣服,院子里头依旧整齐。
让警卫员守好门户,尚远搀着自己的恩师进了厢房。怀着激动的心情,尚远本想认认真真向老师跪拜,却怎么都跪不下去,他用军队的举手礼向李鸿启老师表达了自己的敬意。李鸿启看自己心爱的弟子向自己行了礼数后,上前拉住尚远让他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弟子,李鸿启这才问道:“望山,你前几日托人送来的东西我看了。你说有极大困惑,却不知困惑在哪里?”
“既然要革命,那就是革天命。当倡导革命理念,以人心顺天命。但是文青私下和我说的却大不相同。我是大惑不解。这次有了机会,还请老师指教。”尚远说的很是急切。
“文青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