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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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绕?”游缑下意识的问。她的目光从那些干瘦的孩子身上扫过,却又忍不住避开了。可是往哪里看,都能看到这些可怜的小孩。听到能绕路,她还是动了心。
“往左边转,绕一条街,应该能过去。”
“哦?”游缑觉得这个方案也算可以。但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刚才你们带我哥哥来这里,就没有看到这么多人么?”
“游先生,你忘记了?尚远县令今天不在县衙,而是在码头送人。”
“送人?”游缑一时没明白,再一想才想起今天是送那群安徽新军的人。陈克不可能亲自跑这么远,自然是尚远负责送行。
“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呢?”游缑很不解。
“要我说,都是这次安徽新军那帮人惹出来的。他们沿途救了不少人,还一路往咱们凤台县来。这不摆明了凤台县有吃的。这些百姓很可能是跟着那些新军的船往这边来的。只是新军那些人坐船,跑得快。这些人都是附近的,过几天只怕会来更多。”
“这是谁给你讲的?”游缑很奇怪。自己的警卫虽然为人忠诚,不过并不是这么机灵的人。若不是别人和他讲过这些,那就是自己看走了眼。
“这是昨天我去送信,听朱光祖和钟舜卿两位教员说的。”警卫员倒也实话实说。
听了这个消息,游缑当时就不满意了。既然有这样的看法,为何不和自己说清楚?她追问了一句,“那这两位教员有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别人。只是随便和你说了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警卫答道。
正在此时,却听到县衙门口敲响了铜锣。“施粥啦!”“施粥啦!”
灾民组成的人群里面立刻爆发出一阵喜悦的呼喊。哀求声立刻没有了,只要有碗粥,就能多撑一天。
“诸位乡亲父老,本人是凤台县县令尚远,我们马上就在城南施粥。大家挤在这县衙门口也没用,都去城南。”尚远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灾民们中不少人立刻起身往南边走。却也有人不肯离开。往南走的人这才注意到一直都穿着深蓝色衣服的队伍出现在附近,人人手拿长棍。虽然心里依然害怕,不过为了吃饱肚子,大家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绕开游缑的连队,向着南边急匆匆地赶去。
游缑也不知道是该到尚远这边,还是继续往粮仓那里去。却听到铜锣声一声声响起。看来尚远派出了不少人,就听见好几个人喊道:“施粥啦!施粥啦!城南施粥啦。”这些人沿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正思量间,却见有人从滚滚而去的灾民组成的人流中硬挤了过来,他也是一身深蓝色的“军装”,却是尚远的警卫员。
“游先生。游先生,尚远大人让你们赶紧往粮仓那边去。对了,尚远大人让你们把口罩都戴上。”警卫员喊道。
游缑虽然不知道尚远打得什么主意,却也听从了建议,命令部队把口罩都给戴上。众人都不太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灾民们看向这支队伍的眼神中顷刻就带上了畏惧。不少人别开了眼神,不再感与保险团的队伍对视。
游缑身在队伍当中,所以看不到。但是灾民既然不再敢挤过来,行动倒也方便很多。尚远站在县衙门前的高处,他看的很清楚。一支全部一身蓝衣,手拿棍棒,带着蓝色软帽,特别是脸上带着蓝布口罩的队伍,即便深知这是自己的队伍,尚远也觉得视线怎么都不能轻易摆脱这种队伍的吸引。整齐的着装,特别是“蒙了面”让这支队伍有一种十分邪恶凶猛的感觉。光看就足够吓人了。
尚远轻轻嘘了口气,这次蒲观水前来,大家本来觉得得到了强援。可是跟随而来的却是灾民们找到了方向,大家都来凤台县求口粮食。尚远很希望能够拯救百姓,但是他更清楚凤台县的存粮到底有多少。多个几千人也许可以,如果再有几万人涌进来,凤台县的粮食绝对不够吃的。
面对这样的急迫的情况,尚远知道自己变不出粮食来。他心中的唯一念头,就是陈克赶紧拿出办法来。就像以往那样,陈克把遇到的所有危难问题轻易解决。
第三卷莫道前路无知己第134章no_name
第134章no_name
尚远从来不是一个很容易激动的人,至少从二十五岁之后,他已经不是一个很容易激动的人。就算是在水灾期间,尚远也没有感到胆战心惊。可是看着城南施粥场地上的人群,尚远只觉得一阵恶寒顺着脊柱直窜上脑门。
那不是因为场地上的几百名百姓,凤台县在水灾的时候,“集中营”里面曾经安置过数万百姓。也不是百姓们蛮不讲理,保险团的正规军已经赶到。施粥这种事情大家有经验,场地上秩序井然。没有人打闹,百姓只是在排队领粥。
让尚远感到畏惧的是不断有新的灾民出现在粥厂上,这意味着尚远最坏的预期变成了现实。这已经不是灾民的偶然流动,这是开始形成规模的灾民大迁移。
水旱灾害的可怕之处并不仅仅在于闹灾时,可怕的是灾后的流民潮。灾民们为了生活,四处流动“就食”。这些灾民们目的很明确,找吃的。大家到了饿死的边缘,那自然是全力为了活命。先是乞讨,乞讨不成的话,就买儿卖女卖妻卖自己。当这么做也不能活命,各种铤而走险的行动就会爆发。偷盗,抢劫,甚至杀人放火。于是灾民所到之处,都会引发各种可怕的人祸。
保险团和蒲观水救起来的那些投河自尽的百姓,尚远倒不怕他们。这些人好歹也是有骨气的,他们宁肯自杀也不愿去做那些流民。保险团把他们给安置了,给他们些工作干着,这些人虽然身体虚弱,但是至少都是知恩图报的。只要能干动活,他们也都觉得自己得对得起这份口粮,做起工来还很卖力卖命。但是这些流动的灾民们,尚远对这些人并没有信心。
“陈旅长没有来么?”尚远问这次带队的黑岛仁。
“陈旅长正在布置工作,没有来。”黑岛仁恭恭敬敬的答道。
“他说没说来不来?”这是尚远最关心的。
“这个,对不起,我没有问。”黑岛仁带着歉意说道。
尚远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说话。难道陈克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么?尚远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了。与陈克一起革命的这些日子,两人基本是无话不谈的。每次行动之前,陈克总会先和尚远商量,至少也会通告行动的内容与计划。无论这计划看着多离谱,但是总是能让人有所准备。而陈克总是能把这计划给实践了。
但是这次陈克既没有事先预料到,发生之后也没有立刻着手解决。这让尚远觉得很不满意,更重要的是,这种事态的最终结果尚远是能够看到的。这将是一场直接走向破局的结果。他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把心思放到了对事情演变的推导上。
故土难离,百姓不是到了完全没有办法的地步,是绝对不会选择颠沛流离的背井离乡。而灾区的流民的行动规律很简单,他们离开家乡的时候,身体已经很是衰弱,所以往往走不远。只能到周边灾情不太重的地区。灾情不太重的地区自顾尚且不能,哪里有能力养活这么多人?于是灾民冲垮了灾情不太重地区脆弱的经济,制造出新的灾民。而这些新灾民身体要比重灾区的灾民好出不少。能走得更远。他们就向其他地区扩散,总体趋势是从灾情强的地区向灾情弱的地区扩散。最后形成一个极大的浪潮。
除去重灾区的灾民,其他连锁反应形成的新灾民,往往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造成的。百姓对于天灾的愤怒其实往往很无力,人是无法胜天的。你就不断诅咒老天爷又能如何。而被人祸逼出来的灾民,胸中的怒气是针对“人”的。于是有人振臂一呼,立刻就能出现陈胜吴广。
理清了这个思路,尚远心中的恐惧更加强烈了。凤台县同样地处灾情最重的地区,甚至可以说是处于水灾的中心地带,凤台县河流密布,水系众多。如果不是陈克领着大家救灾,这次水灾中凤台县就会被彻底摧毁。
面对灾民涌入凤台县的新情况,陈克到底准备怎么应对呢?陈克即便能力卓绝,品行高尚。可陈克就算是个圣人,但是陈克依旧是人。他不可能撒豆成兵。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灾民们其实并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们往往会跟随着其他人走,凤台县如果和其他地方一样没有任何粮食这就罢了,可凤台县现在还能勉强维持。按现在的情况,一个月内,很有可能在凤台县聚集超过20万,甚至更多的灾民。灾民可不是本地农民,对他们来说,到凤台县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吃的,活下去。人为了活下去,那是什么都要干的。这必将引发一连串的激烈冲突。对凤台县本地人来说,没有任何理由让灾民在这里白吃白喝。而凤台县也没有那么多的就业机会提供给灾民。
尚远能想出的解决途径无外乎三种,第一,组织保险团用武力阻止灾民涌入。但是灾民们是为了活下去才背井离乡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做,灾民一定要想法设法的获得活下去的口粮。凤台县的百姓为了活下去,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口粮。这必将在两方间引发一场可怕的流血冲突,埋下可怕的仇恨。尚远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出身于河南商丘一个大地主家族,与其他地主家族一样,尚远自幼就开始读书,考中秀才,考中举人,家族上下运作,最终出仕,做了一地县令。
如果尚远与其他其他同样走上这条路的官员有区别的话,那也只是尚远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他认为自己对这个国家有义务。为中国效力,让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让中国再不受外国的欺凌,这是一种使命。尚远坚定地认为这是自己毕生的使命。
而因为水灾中要自保,就对灾民举起屠刀,这种事情尚远是绝对做不出的。尚远宁可自己死,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那么第二条路,就是向府城,甚至省府求救。让他们支援粮食物资。或者引导灾民到别的地方安置。而尚远知道,这也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尚远家也算是官宦门第。对于官场那套清楚的很,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是上级官员真心的希望救灾,但是别说他们能不能做好这等实际操作工作,这些只能够奉迎上级的那些官员,大部分甚至没有能力来做一个整体计划来筹划救灾工作。
就算是偶尔出现一名罕见的有想法,有能力统御属下“小吏”的官员。而满清自己已经彻底烂了,没有人不损公肥私,没有人不从官府大捞好处。就算是现在想动员起来,府城和省府同样没有随时可以调用的物资。满清政府已经彻底烂掉了,这已经不是某几处出了问题,而是整体的腐朽。
尚远出生在19世纪60年代末,成长在“同治中兴”期间,他一度认为中国可以摆脱被欺凌的命运,但是甲午战争,庚子事变,中国不仅没有摆脱被欺凌的命运,相反,还遭到了外国更猛烈的入侵。在其它知识份子转而希望向外国全面学习的时候,尚远却走了不同的道路。
身为儒家的信徒,尚远也拜在了名师门下。李鸿启先生虽然名声不著,却是一位真正的儒家大师。李先生最喜欢的儒家经典里面,孟子的一段话排位极为靠前。“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用白话讲,就是——凡是行为得不到预期的效果,都应该反来检查自己,自身行为端正了,天下的人自然就会归服。
说尚远认为中国如今残破至此,向外国学习,试图复制外国的经验完全是走上了歧路。正如诗经所言,“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所以尚远就静下心来专注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研究中国的体制,其结果就是尚远对于满清彻底失望了。
现在的体制上上下下对于各种挑战,无能为力,自甘堕落。就算是抱着救国救民的理想,但是在这个体制中,能洁身自好不胡作非为就已经是上等的人品了。
在遇到陈克之前,尚远甚至不知道中国的未来到底在哪里。尚远并不认为外国的东西就合适中国。尚远并不盲目排外,恰恰相反,尚远是用一种批评的角度去看待外国的知识和文化。这样认真地态度,让尚远感到了一种极度的迷茫。外国到底优势在哪里?为何他们能够胜过中国?
直到遇到陈克,和陈克在凤台县搞革命,尚远才真的知道了“组织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民党虽然基本是陈克主导全面的局面,但是保险团毕竟是一个完备的组织。不仅仅是上下一心,更重要的是,保险团没有“吏”这个阶层,相当于满清官僚体系中“官员地位”的“领导干部”直接从事满清官僚体系中“小吏”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