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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李自成-第236章

小说: 李自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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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线联络。至于从潼关来的几百变兵,都是陕西同乡,我们有人在洛阳城内等候,暗中接头。”

自成点点头,满意地说:“你们的办法不错。倘若来救洛阳的这两路官军都归我用,破洛阳就可以不必损伤将士了。”

宗第转向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人说:“咱们准备破洛阳,原没有打算利用官军做内应。如今既然他们来了,就不妨借他们一臂之力。我于上月二十四日破了宜阳,然后把大部人马撤到宜阳南边,城内只留着我的老营和少数驻兵,对洛阳不加惊动,所为何来?还不是因为宜阳离洛阳只有七十里,便于我们把自己人陆续派进洛阳,串通洛阳城中饥民。还有不少陕西、山西两省同乡在洛阳做小商小贩,有的也可以暗中帮忙。如今好比下棋,咱们的棋是胜局,越下越活,满盘棋子都能出上力气,不像洛阳敌人方面处处受制,动弹不得,好不容易调动两个炮,恰恰又落人咱们的马蹄下边。”

宋献策哈哈大笑,说:“形势既成,运用在我,左右皆可逢源。《兵法》云:‘制敌而不制于敌,’就是这个道理。”

闯王又向宗第问:“你还有什么打算?”

宗第说:“等罗泰和刘有义的兵开往洛阳,我就立刻派兵去占领偃师和巩县,截断福王和洛阳官绅们的东逃之路。”

“还有什么打算?”

“戏没有什么打算了。其实,派兵去占领堰师和巩县两城,也是你原来谋划好的,不过如今可以不用多费力气攻城了。”

闯王笑着点点头,又说:“汉举,攻洛阳的重担子大部分挑在你肩上,别人去都只算你的助手。你多想一想,想到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麻烦,早对我说。”

宗第说:“破洛阳以后会遇到许多麻烦事,以及今后用兵方略,你同军师们早就想到了,计议熟了,用不着我多说。我只想说几句与破洛阳无干的题外话……”他笑一笑,忽然止住,改口说:“现在暂且不提,等你闲的时候说吧。”

闯王说:“你现在就说出来吧。为什么想说出来又把话咽了下去?”

宗第说:“这是我的私事,待一会儿我说出不妨。”

自成笑一笑,说:“既是私事,晚一点告我说也行。走,你跟我去寨外校场看看。近来将士们操演阵法,大有长进。”

“好,我正想出寨去看一看中军营操演阵法,学一点回去贩卖。”

自成哈哈一笑,便留下众人在看云草堂闲谈,独带着宗第出去。

他们骑马出寨,只带着少数亲兵在后,并不往校场去,而是在新修的宽阔驰道上朝着清泉坡的方向并辔徐行。走下得胜寨的山坡以后,闯王侧过头来问道:

“汉举,你快说吧,是什么重要的体己话儿?”

宗第说:“闯王,几天之内咱们就要攻下洛阳,转眼之间人马会增到几十万。咱们眼下不是兵少,倒是将寡。攻下洛阳以后,越发会感到能够带兵打仗的将领太少。李哥,这困难你可在心中想过没有?”

自成说:“我也常常为此事操心。拿眼下来说,咱们全军人马将近十五万,可是真正能够打硬仗的精兵很少。老实说,除万把人以外,都只能算乌合之众。为什么?你我都明白:第一,新弟兄刚刚训练;第二,有经验的大小将领太少。破了洛阳以后,即令咱们再增加十万人,这十万新弟兄如何带好,练好?汉举,你思虑得很是。你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我没有什么好主意。凡是我能想到的,你早都想到了。只有一件事,你一直不提起,也许是你忘了,也许是你认为不到时候。目前咱们最困难的是将才缺少,只好把众多小头目都提拔上来做了偏稗将校。可是你身边现放着一个将才,为什么不把他使用起来?”

“你说的是谁?”

“摇旗!”

“噢,你说的是他呀!提到摇旗,我也常在心中思忖,打算使用。可是他失守智亭山不是一件小事,大家对他还是有不小成见,因此就想着暂时把他摆一摆,没有上紧安排他带兵的事。他自己请求蕃养战马,我想也很需要,就同意了。”闯王忽然笑起来,很有风趣地说:“摇旗如今做的事儿好像是在当清泉坡牧马监正①。当然啦,我不会长久叫摇旗这样的勇猛战将做一个小小的九品文官的闲散职事!汉举,你说,应该怎么办,嗯?”

①牧马监正——明代中央设一太仆寺衙门,掌管繁育军马;于华北、华中各地设许多牧马场,由牧马监分管。牧马监主管官称监正,九品;副的称监副,从九品。这是文官最低的品级。

“李哥,你知道,我跟摇旗既非小同乡,也非拜身兄弟,不沾亲,不带故。高闯王在世的时候,我只是跟他挂面认识,没有谈过话,更无杯酒之缘。自从你当了闯王,他做了你的部将,我才跟他熟了。总而言之,我跟他……”

闯王截住说:“这话你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是马上就叫他带兵么?”

袁宗第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是的,让他带兵,以观后效。”

闯王微笑,没有回答。他在半月前曾打算让郝摇旗重新带兵,可是刘宗敏、高一功和李过都不同意,就把这件事暂时撂下。今天袁宗第如此真诚地保举摇旗,使他感动,但是他对这事需要认真地思虑一下。宗第见他不马上回答,忍不住又说:

“我很明白,这件事,有许多将领地位不够,一个字也不敢提。地位高的,像捷轩、一功、补之他们几位,至今还对摇旗生气,自然是只吹冷风,不添热火。田副爷心中有数,可是他一向不愿多说话。牛先生、宋军师,人家一则对摇旗原不清楚,二则凡是关于你手下将领的事,不便插言。摇旗想立功赎罪,并无人替他说话……”

“刘芳亮也有意劝我用他。”

“明远这个人比较谨慎。我知道他有意劝你起用摇旗,可是他害怕捷轩,不像我这个人有话存不到心里,非吐不快。李哥,我们看一个人,不能光看人家有多少短处,犯过多大过错,还要看看人家有些什么长处,立过什么功劳。世上有些人喜欢锦上添花或站在高枝上说风凉话,很难在别人犯了错误时多想想人家的长处。还有一等人,巴不得别人栽跟头。别人出了一点事,他们便来个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方称心愿,把如何共建大业的道理全不想了。闯王,李哥,你难道没有吃过这种苦么?我现在在你面前直言不讳,绝不是为着替摇旗打抱不平,想叫摇旗日后感我的情。不,不!今日我不当着牛、宋二位和将领们的面谈摇旗的事,也不让亲兵们听见一句,我的用意你明白:劝你起用摇旗的话,说出我的口,听进你的耳,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过就拉倒;采纳不采纳,由你自己做主。”

李自成深为感动,说:“咱俩八九年来同生死,共患难,亲如手足。你的秉性脾气我清楚:对朋友慷慨热情,对事情大公无私,别人不愿管的事你要管,别人不敢说的话你敢说。”

宗第问道:“闯王,摇旗的长处你都记得么?”

“我自然都记得。他作战勇猛,一身是胆,是一员难得的虎将。在商洛山中,有一次他解开衣服,露出前胸,伤痕累累。又一次我们一起在河里洗澡,看见他的脊背上竟没有一个伤疤,只有左肩后边中过箭伤。我记得在真宁杀败曹文诏那次大战中,他在两军胜负难分的时刻,把高闯王的大旗举到手中,说了声:‘弟兄们,随我冲呀!’大喊大叫,直往前冲,马到之处,官兵披靡。可是他进得太猛,没去管背后还有许多敌人,所以后肩上中了流矢。当然,在两军混战时,纵然是勇往直前的人,也难免背上受伤,不一定背后有伤就是逃跑的证据。可是摇旗的伤疤都在胸前和两胁,只有一处箭伤在肩后,这就更证明他每次;临阵都是奋勇向前,身先士卒,替别人砍杀出一条血路。”

“摇旗的长处不止这些。”

“我知道,我知道。从崇祯十年夏天开始,高闯王的旧部有不少人陆续向明朝投降。蝎子块拓养坤同摇旗原是拜把兄弟。蝎子块投降以后,派人劝摇旗投降。摇旗撕了书信,杀了来人,大骂说:‘老子的脊梁骨是硬的,血是热的,决不做不忠不义的降贼。我跟拓养坤再见面只有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永远不再是兄弟!’汉举,古话说:‘疾风知劲草。’在这种节骨眼上,摇旗这个人,真正是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铁汉子。他纵然有千条过错,这一条是大节,是大大的好处,我永远不会忘记。”

“对,李哥,你说得完全对。还有一件事,你已经听人谈过不少。咱们奔往鄂西的时候,摇旗在白河县城外同大队失散,辗转逃到山阳和镇安之间,在那里做了‘小盗’,扰害百姓,不肯回商洛山中去寻找明远。据我所知,他不得已做了‘小盗’,军纪不严是真,但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坏。有许多事都是捕风捉影的话!当时有人劝他去找老回回。老回回跟他是小同乡。他发誓说要等着你,要一辈子跟着你李闯王,决不跟随别人。咱们来到河南不久,他一听说就来啦。你没有重用他,大将中没有人肯亲近他,朋友们有形无形地都同他疏远了。可是他不管别人怎么对他,他总是认为你闯王一定会使用他,对你始终没有一句怨言。眼看咱们就要攻破洛阳,像摇旗这样虎将,还让他带三四百老弱残兵专管养马、烧炭,不是办法。这是一个小头目都能够担起来的事,杀鸡焉用牛刀!”

李自成点点头,说:“是的,我也无意使摇旗这样下去。”停一停,他接着说:“汉举,我在摇旗这件事上,想的比你还多。我们老八队,你还记得,起手时有很多边兵、驿卒,所以最能打仗。可是兵油子多,纪律差,只有一两千人,十分难带。经过几年整顿,才上了正路,在高闯王手下各营中,咱们老八队算得上部伍严整。去年咱们在商洛山中收了一些杆子,多是流痞出身,没有笼头的野马,在石门寨几乎坏了大事。摇旗原不是在我手下做事,吊儿郎当的性子没变,所以在要命关头丢失了险要山寨。我念起他还有长处,在高闯王手下做事时立过大功,山寨失陷后还继续同敌人拼死厮杀,拖住敌人不放,所以没有斩他。今天我听你的话,再用他试一试,只是不让他带人马独当一面。那样,我不仅怕他再一次坏了事不好宽容,也怕别人心中不服。”

他们将话题转到破洛阳以后的种种问题上,大约又走了十里远近,登上一座小山头,可以清楚地望见清泉坡小山街和很多军帐草棚就在眼前,还看见一边是李岩和红娘子的将士们正在操练,一边是郝摇旗的弟兄们正在放马。看了一阵,他们勒转马头,返回得胜寨去。

回到看云草堂,李闯王将老营总管任继荣叫到面前问:“林泉那里的饷银送去了么?”

老营总管回答说:“今日早饭后我亲自送去了,告诉李公子说:‘遵照闯王吩咐,你们这里将士新来,提前两天关切,以示优待。’李公子兄弟说他们从杞县带来的银子尚未用完,又说他们不知道闯王的大军按月关饷,所以他们带来的银子足够用几个月。他们一再推辞,高低不肯收下,请我把这一笔银子移作别用。我告他们说:我们老八队原来就发响银,不过以前困难很多,制度不严,有时有,有时没有。如今来到河南,情况好了,将士们每月都发饷银,一个也不例外。经我再三解释,他们才肯收下。”

又谈论了一些别的事情,闯王笑着向大家说:“难得咱们主要将领今日都回来议事,同过元宵节。你们大家说,对摇旗应该如何安排使用才好?”

牛金星和宋献策知道闯王的用意是要征询请将意见,所以都不做声。所有将领,都因为闯王问得十分突然,不明白他的真意何在,有的低头,有的面面相觑,不肯先说话。闯王又问了一遍。刘宗敏对郝摇旗在商洛山中的两桩事最为恼火,现在看别人都不肯说话,就说道:

“摇旗的事,等破了洛阳以后再说吧。”

闯王转向田见秀和高一功:“你们有什么主张?”

田见秀笑着说:“请闯王决定。”

高一功说:“他在商洛山中犯的过错太大,特别是后来那桩过错,按军律本该斩首。当时你念起他是高闯王的旧将,过去也有战功,没有从严治罪。如今对他很难有妥当安排。叫他重新带兵打仗,一则怕他再误大事,二则也怕将士们心中不服。”

闯王又将眼睛转向其他将领。大家仍不说话。李自成转向来献策,笑着问:

“军师有何主见?”

宋献策已经明白李自成要起用郝摇旗,说:“古人说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其过也人皆见之,其改也人皆仰之。’听说近来老郝带着弟兄们养马、烧炭,与士卒同甘共苦,滴酒不饮,足见他尚能痛悔前非。目前正是我军需要将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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