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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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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昭说得似乎为天下苍生,实际暗藏玄机。改易九州意味着天下行政区域重新划分,十三州合并成九个,仅对冀州而言就增添了原本属于幽州、并州的领地,甚至连原属三河的河东郡都归进去了。曹操现在有冀州牧的兼职,又有假节之权,凡冀州统领下的郡县他可以不经朝廷请示自行施政。也就是说冀州几乎等于曹操的独立王国,如果恢复古制把冀州扩大,再加上一个原本就在其掌握的兖州……

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很隐晦,九州之制汉家天下并未推行过,只有篡汉立新的王莽曾经搞过。现在把这个提出来,岂不是一个改朝换代的信号?曹操刚才说想叫人说话,这个制度变革不啻指鹿为马,此议一出赞成者、反对者各自表态,也就泾渭分明了。

曹操脸上仅是木然,连董昭也瞧不出他在想什么,隔了好久才淡然道:“摸着石头过河……你就试试吧。”

“诺。”董昭明白了,“你就试试吧”就是默许自己上表朝廷提出改易的建议,曹操自己不直接参与。董昭似有为难,咕哝着:“在下只怕……怕……”

“怕荀令君反驳你?”曹操把话挑明——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怕?能有今天这般成就乃是他与荀彧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共同营造的结果。而荀彧是什么样的人,曹操能不清楚吗?天下大义是辩不过的,只有凭这些年的相濡以沫、这些年共同创业的默契和感情去感化他……

董昭把头压得很低,连大气都不敢出。他明白凭实力根本斗不过荀彧,无论幕府还是朝堂甚至军队,找不出一个跟荀彧没关系的人。惹怒了荀文若,人家骂你一句谄媚小人,其他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这样吧。”曹操提出个想法,“你不要上表,先写封信给令君,私下里说说,等火候差不多再公开建言。”

“诺。”董昭虽然答应,但心里还是不甚释然。

“放心吧,你与令君都是我股肱之人,即便小有争执,老夫也不会有偏有向的……”

“报!”刘岱、许褚等人跑上城来,“主公!有人为袁谭收尸!”

“哦?!”曹操一愣,“老夫已传令,替袁氏收尸者死!倒要去瞧瞧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回头看看董昭,“大抵就是这样,你看着办吧。两道教令少时把它发出去……”

刘岱、许褚带路,也不下城了,索性从西城楼直接绕到南面。走着路曹操还不忘交代刘岱:“你明天与丕儿、真儿、卞秉回许都一趟。”

“主公有何吩咐?”

“把老夫所有家眷接到邺城去。”

“搬家?”刘岱很意外,“住到哪里?”

曹操咯咯笑道:“我已命邓展他们去邺城,逐刘氏一家出府了。”

刘岱身为司空长史是绝少提意见的,但今日却觉曹操出尔反尔有些过了:“此举恐怕不妥吧?将袁氏遗孀扫地出门,会不会招致非议?”

“哼!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已不是老夫哭祭袁绍的时候了,袁谭死,袁尚逃,两道教令发下去,那些河北旧僚谁还敢对老夫说三道四?”曹操也不看刘岱,双眼只瞅着脚下的路,“老夫兼任冀州牧,内眷随官合情合理。把刘氏一家轰出邺城府邸,钱财可以还给她们,府邸得给我留下,那是本官的州牧府!”说话间已到了南门城楼,许攸、楼圭、陈矫、仲长统等早到了,正对着城下指指点点。

放眼望去只见密密麻麻有好几十具尸体曝天——那是袁谭与郭图全家,连那个象征性当过曹操儿媳的小姑娘都在其中。就在袁谭的尸首前,有个身材瘦削破衣烂衫之人正被士兵绳捆索绑。曹操放开嗓门嚷道:“老夫有令,袁谭叛国叛家不忠不孝,有收尸者与其同罪,你是何人?敢以身试法!”

那人被士兵压着跪倒在城下:“青州别驾王修。”

“王修?王叔治?”城上的人交头接耳。

曹操也没料到这个人自投罗网:“你虽是袁氏之臣,痛改前非尚可宽恕,但是为袁谭收尸乃不赦之罪!”

王修抽泣道:“在下受袁氏厚恩,又曾在袁谭手下为官,若得收敛谭尸然后就戮,死无所恨也!”

仲长统最是心善,凑到曹操耳边低声道:“不忘故主乃义士所为!主公就饶了他吧。”其实岂用他多说?王修在青州名震一方,又曾担任别驾,得此人如得半个青州的民心啊。

“就依公理之言。”曹操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冲着城下吩咐,“王叔治!若按朝廷之律本当将你处死,老夫念你忠义法外开恩,准你收敛袁谭尸骨!”他以前从来都是把朝廷顶在头上,现在索性自己站出来收买人心了。

“谢明公……”王修纳头便拜。

“你叫老夫什么?”曹操摆了摆手,“叫得不对不准松绑!”

“谢使君……”

曹操还是不理睬,木然盯着他。

王修清瘦的身子颤抖了几下,思虑半晌无可奈何,只得一个头磕在地上,颤巍巍道:“谢主公……”

“松绑吧!”曹操笑了,“你既叫我主公,就算是幕府掾属了,三日后营中听差。”他既要干大事,必要将天下之才竭泽而渔。

见眼前的事处理完了,陈矫挤到曹操身边:“主公方才哪里去了?军师刚才急着找您。”

曹操笑道:“我帮你辟谣出气去了。”指的是教令的事。

“嗯?”陈矫不明就里。

曹操也不多解释:“军师何事寻我?”

陈矫一五一十道:“焦触假幽州刺史之职,召集阖州官员歃血为盟,宣示归顺主公。但境内匪人赵犊、霍奴趁乱造反,还勾结了乌丸人,据说袁尚、袁熙也参与其中,正在集结队伍打算杀回幽州。鲜于辅虽与护乌丸校尉阎柔联手,恐内外交困不能退敌,请您派兵支援。”

“连乌丸人都被他兄弟勾来了。也罢,老夫一并收拾!”

“还有,”陈矫又道,“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辽东太守公孙度身染急病,已于三个月前暴亡。”距离遥远通讯不便,三月前的消息到今天才知道。

“哦?死的好啊!”公孙度野心勃勃而又勇武善战,甚至扣押了朝廷派遣的乐浪太守凉茂,也是曹操潜在的敌人,“谁人继承他统领辽东?”

“公孙度并无嫡子,庶长子公孙康继位。”陈矫撇了撇,“据说这个公孙康比他老子还狂妄,非但没释放凉茂,还自称‘辽东王’,把您赐予的永宁侯印绶擅自转给了弟弟公孙恭。这对兄弟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嘛!”

“不忙,咱们一个一个对付。”曹操倒是沉得住气,“代我传令,全军将士休憩准备,三日后北上救援幽州,先打退乌丸再说。”

陈矫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用全军前往吧?”

“没错,就是全军出击。”

陈矫满脸忧色:“大军北上远离中原,若并州高幹反了……”

“他不反怎么去打?我要的就是他反!”曹操此刻的笑容颇为狰狞,“四海之内不可留一患!调荀衍为监军校尉,权领冀州军政事务;分乐进、李典两部偷偷回转冀州防备高幹,略有造反迹象马上出击。”他畅快淋漓地传完令,忽觉有些冷清,今天既没人与他共论战术,也无歌功颂德之声,“军师和奉孝呢?”

仲长统回禀:“奉孝胸闷气短告假休息呢!可能是看了郭图的尸体,心有不忍了。他不在,军师也不好离开中军大营。”

“唉……”曹操摇头苦笑,“当初问他赦不赦郭公则,他一口咬定不用管,现在杀了又不忍心,就看在奉孝的面子上把郭图的尸首也安葬了吧。”

其实这也是朝令夕改,明明说不准收敛,最后袁谭、郭图的尸首也都入土为安。可曹操不自觉,别人明白又敢说什么呢?

第十六章 移居邺城,曹操迈出代汉自立的第一步

【征讨高幹】

果如曹操所料,并州刺史高幹听说曹军主力北上讨伐乌丸,深知这是最后的机会,立即囚禁了许都派遣的官员,再次起兵造反;与之串通一气的还有崤山的黄巾匪首张白骑、弘农的豪强张琰,以及河东太守王邑旧部卫固、范先等人。但这一切都在曹操的算计之中,不可能再掀起上次那样的风波了。

河东太守杜畿不负荀彧推荐,小试牛刀耍了耍手腕,便控制住了卫固、范先的部队;渑池县令贾逵与张琰虚与委蛇,也将其骗出城外。张白骑兵马所到之处,各县池都已紧闭城门严阵以待,攻不能取掠无所获,手下的兵又是东拼西凑来的,只得联络荆州刘表共同行动。但荆州援军还没到,钟繇已调来了西凉马腾的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各路叛军击溃,张白骑、卫固、张琰等叛贼尽数被诛;刘表丧失内援,也只得再次放弃北伐的打算。高幹原计划声东击西奇袭邺城,可各路响应之兵相继失败,他派往冀州的军队也被荀衍打得全军覆没。反倒招惹来乐进、李典翻越太行直逼上党郡要塞壶关,这场叛乱之火不但没伤到曹操,反而烧到高幹自己身上了。

建安十年八月曹操大军抵达幽州,诛杀了反贼赵犊、霍奴,并与度辽将军鲜于辅、护乌丸校尉阎柔会合,陈兵犷平要与三郡乌丸决战。那些乌丸人不过借袁氏的名义趁火打劫,哪会真为袁尚、袁熙报仇?一见曹操气势汹汹而来,情知招惹不起,带着抢劫的财物连夜逃出塞外,袁氏兄弟迫于形势也只好舍弃故地相随而去。

三郡乌丸不战而逃,幽州局面也大体安定。曹操立刻回军向东,赶往太行山口与乐进、李典会合,将数万大军逼近壶关(壶关,今山西省长治市壶关县,太行山大峡谷所在地),又分派各路人马严密封锁了并州南下的要道,高幹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太行山脉自北向南割断了晋中高原与华北平原,上党郡地处并州与冀州交界,是沟通太行东西的要道。上党郡因“郡地极高,与天为党”而得名,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壶关更是险中之险,就处在太行山峡谷之间,整个县境受地形限制两边窄中间宽,就像把壶的形状,故而得名。此处南北山势陡峭,其间或崖或谷或林或泉地形复杂,唯有一条崎岖缠绕的窄道可以通行,被当地人称其为“羊肠坂道”,果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前番高幹明明是假意投降,曹操却不问真伪全然准许,固然是有先破袁谭、袁尚的考虑,而更重要的则是慑于壶关地势。倘若不把背后的敌人消灭干净,他是绝不敢犯此天险的。如今只剩下高幹未平了,曹操才下决心孤注一掷。

羊肠坂道弯弯曲曲百转千回,两旁除了断崖就是绝壁,根本没有能下脚的地方,最窄的路段只能通过一两个人。到了这里兵马越多越麻烦,乐进、李典轻兵涉险尚且不易,曹操数万大军又正逢冬天可谓难上加难。士兵都挤在崎岖的羊肠小路上,拉成了长龙,一天也走不了十几里地。辎重运输更成了难题,有马匹却只能牵着走,粮车全靠人力推拉,不知累垮了多少棒小伙。发放口粮也改了规矩,从后面的车上取食物,一个一个手接手往前递,从早晨一睁眼就开始传递口粮,有时半天工夫才能传到最前面。这本就是个寒冷的冬天,山岭间的风力更是猛烈,耳畔满是北风的呼啸声,穿再多衣服都挡不住寒气,士兵打着哆嗦行走在险道上,只要一个趔趄就滚落悬崖之下摔得粉身碎骨,推车的人稍不留神,整车粮草军械就掀下去了。

曹军受尽千辛万苦总算踏入壶关地界,虽然没有悬崖了,但寂静幽谷又冷清得吓人。道路颠簸不平,始终不见人迹,峡谷阴冷积雪不化,乐进、李典先行留下的标记完全被冰雪覆盖,什么都找不到,部队几乎是一边清雪一边推进,硬是在没有路的地方开出路。而且此处还是潞河发源地,水流交错瀑布众多,常常要搭便桥才能通过。曹操咬紧牙关一路坚持,总算是挺了过来,当大军与乐进、李典会合时已经是建安十一年正月了。

与人斗最终的胜负成败还算有迹可寻,与天地相搏不到最后未敢轻言结果,这一路成功走下来,三军将士真比打胜仗还高兴,简直就是绝境逢生。曹操将兵马屯于壶关城外,又把自己的中军大帐安置在了北边的百谷山(百谷山,今名老顶山,是太行山峡谷的北山坡,相传是神农氏尝百草之地,属于太行山脉)山麓,俯瞰着整个战局。不身临其境不会明白,高幹之所以敢造反就是靠这座雄关峡谷,这样的天险靠人力是夺不下来的,先前派来的乐进、李典虽然拖住了敌人,对于攻城战却一筹莫展。即便曹操亲自至此,也想不出什么良策,唯一的办法就是困,等敌人粮草殆尽开门投降……

虽然已步入春天,但老天爷仍旧没有回暖的趋势,尤其到了夜里北风呼啸不停,那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徜徉,简直就像是厉鬼在哭泣。中军帐里虽点了不少炭盆,却一点儿都不暖和,自边角灌进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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