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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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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拜读过了,言辞精辟切中要害,不亚于扬雄之《发言》、桓谭之《新论》、王符之《潜夫论》,乃当世宏才!我已将他招到舍下,随时听候明公任命。”说着话又把书简塞回曹操掌中,“这是《昌言》其中一卷《理乱篇》,请您过目。”

荀彧推荐的贤才不少,但极少给人如此高的评价,竟能与扬雄、桓谭并论,这个仲长统必然有超凡之处。曹操越听越感兴趣,便迫不及待读了起来:

〖豪杰之当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无天下之分,故战争者竞起焉。于斯之时,并伪假天威,矫据方国,拥甲兵与我角才智,程勇力与我竞雌雄,不知去就,疑误天下,盖不可数也……〗

只看了这么几句曹操便觉恼火!什么叫“伪假天威,矫据方国”,什么又是“不知去就,疑误天下”?这话读来读去倒像是批判他不肯还政天子。曹操心里厌恶,但瞧着荀彧的面子又不好说别的,只道:“文章虽好不一定真有才干,征召的掾属够多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荀彧之所以没把仲长统写到名单里就是想单独举荐,以他之见此人非小小掾属所能限量,大可以跻身庙堂为一代名臣,哪知曹操两句话就打发了,忙争辩:“仲长统确是难得之才,还请您……”

“以后还有机会嘛!”曹操不待他说完就站了起来,“今晚我要在幕府设宴,有劳令君与军师替我广邀群臣,越多越好。另外把陈矫、徐宣以及其他掾属也叫去一起赴宴,借这机会让大伙互相认识认识。老夫回去陪段煨他们,台阁之事令君多辛苦吧……”其实他还有一层用意,要把兵伐荆州的假戏做足,借这场酒宴弄得朝廷百官无人不知,京师传言沸沸扬扬,这样袁尚、袁谭得知消息才能放心内斗。

荀彧还欲再替仲长统说两句好话,却见曹操头也不回出了大门。荀攸瞅了他一眼,低声道:“天下之事皆由曹公之意,即便身负大才若不和光同尘又能如何?文若啊,咱们不论进善还是去恶,也要适可而止把握分寸。”

荀彧没想到这位比自己大六岁的侄子会说出这话,呆呆愣了半晌,也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文采风华】

曹操对广陵太守陈登始终心存芥蒂,一来是因为他先前有过背叛吕布之事,二来更是因为他曾与刘备私交甚笃。当年孙策意欲北上,曹操急着与袁绍决战不敢节外生枝,所以权且让他留驻广陵,并加封伏波将军,用他充当阻挡孙策的盾牌。可孙策一死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在曹操看来反而可能是隐患,所以命其离开广陵转任东城太守,并把他的左膀右臂陈矫和徐宣召入了幕府。

曹操会见诸位新任掾属,一一见过聊上几句,却把陈徐二人留了下来。陈矫早在平灭吕布时就被曹操认识了,官渡之战时还曾赶到曹营搬请救兵,曹操对他颇为赏识,今日相见格外高兴:“数载未会,季弼有些发福了?”

陈矫很会顺藤爬:“在下得曹公的恩信故而得肥。”

曹操却无心听他玩笑:“我听说陈元龙转任东城太守之际,广陵百姓依依不舍,还有人举家带口与他一同迁徙,可有此事啊?”

“确是不假。”陈矫实话实说,“陈郡将在广陵任职这些年,秉公执法劝课农桑,剿灭海盗南御外敌,百姓安居乐业感念其德。因而听闻陈郡将迁官,父老乡亲甘愿相随,就是背井离乡到东城去垦荒,也要跟着陈郡将……其实是曹公用人有方,陈郡将才能享誉一方受民爱戴嘛。”

曹操听得哭笑不得,简直有些嫉妒陈登,但这个人名望如此之高,即便离开广陵也不能小觑:“动乱年月百姓多遭离乱之苦,好不容易遇上陈登这样的好官,自然愿意跟着他过好日子。不过……”他话风一转,“各地郡县本有民籍,随便迁徙对民生之计不利呀。”

陈矫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体会到话外之音,如今他已被曹操辟入公府,吃秦向秦吃楚向楚,便随着道:“广陵之地乃是蒙曹公之德才得以安定,人心向背天日昭昭,陈郡将这些年也是时常跟我们倾诉对您的敬仰。况且……”

“怎么了?”

陈矫微抬眼皮:“非是在下背德妄言,陈郡将似乎命不久矣。”

“嗯?”曹操一愣,“此话怎讲?”

“陈郡将身患气闷之症已有多年,病发之时胸中烦闷食水不进,去年春天此病又犯,胸臆痛楚面红耳赤,比以往严重许多。眼看关乎性命,便请名医华佗来调治,一副汤药灌下去,竟吐出两升虫子来,赤头红身后尾生鳞,摇摇摆摆还是活的……”

曹操听他描述便觉恶心,赶紧摆手制止:“不要再讲了,这到底是什么病?”

“华佗先生言道,此乃生食鱼肉(陈登所患之症,疑似现今“肝吸虫病”,属于寄生虫疾病。根据古人尸体的解剖发现,中国自秦汉时代便有此类疾病,发于东南沿海之地,多因生食鱼虾等海产品而感染)所致,而且陈郡将自幼有此癖好,患病太久已不能根除。此番虽驱出两升虫子,但五脏六腑早受其害,三年之内必然再次发病,那时就算扁鹊复生也救不了!”

曹操巴望着陈登早早下世,嘴上却假惺惺道:“元龙才智超凡却患不治之症,老天何等不公!不过世间方士巫医皆爱危言耸听,切脉之时说是疑难之症,治愈之后便自夸其能。这个华佗其实与老夫还是同乡,虽有些微末之才,但他说无救也未必确之凿凿。”

“明公奔忙在外有所不知,华佗并非江湖术士,他不单精通岐黄之术,且通晓经籍颇有才干,虽望闻问切皆按章法,却并不以此为业,一般达官贵人想寻他看病也不容易。皆因陈郡将之父陈汉瑜任沛国相时曾举他为孝廉,凭着这层私交才请得动他。”陈矫满脸认真,“在下有个建议,明公何不征辟此人留于府中,一来给他份正经差事,二来明公若有小恙也可令其化解。”

徐宣自给曹操行过礼就在一边站着,直听到此处才插话:“季弼所言差矣!子曰‘君子不器’,巫医、百工、庖厨、倡优之流,绝非士大夫所属。华佗不行正道之事,反钻研方术伎俩,岂不是本末倒置?季弼如今身为幕府掾吏,不向主公荐举大才之人,怎么偏偏提此左道倖进之徒呢?”他与陈矫虽都是广陵人,又皆在陈登帐下效力,共事多年却甚是不睦。官渡之战时一个借兵曹军,一个平叛海西,都为击退孙策立过功劳,才能也不相上下,就是互相瞧不顺眼。

陈矫是个洒脱俊逸之士,言谈举止比较随便;徐宣却是刻板教条之人,以德行方正著称,两人性格宛如针尖对麦芒。今天徐宣当着曹操挑错,陈矫哪里肯依,反唇相讥道:“在下举荐华佗乃为明公身体着想,哪里扯到这般大道理?徐宝坚啊徐宝坚,你真是人如其名,坚得这般不通人情!”

徐宣正色道:“君子之人不可妄言,你讥讽我名也忒过分了。”

“难道你不曾到处传扬我的家事吗……”

曹操久闻二人不和,却没料到沾火就着,眼见徐宣脸色凝重正襟而立,陈矫满脸绯红渺目侧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打了个圆场:“宝坚之言虽是正理但未免过苛,其实喜好岐黄之术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可以治病救人嘛。人生在世祸福莫测,就比方他陈元龙,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连江东孙策都被他挡回去了。哪知只因爱吃几口生鱼,就把一生葬送啦!”

正说话间王必进来报事:“启禀主公,列位大人前来赴宴,已到大门口。”

“哦,快快有请。”曹操忙起身,带着陈徐二人下堂。杜畿、刘晔、仓慈等新来的掾属都在院子里站着,见他出来赶紧一齐行礼。曹操挥手叫他们平身:“少时宴客你们也不要回避,我命人在院子里设摆桌案,你们随便聊聊,日后共事也当互相了解。”

“谢主公赐宴。”众人异口同声。

曹操刚要走,又见曹丕也站在人堆里:“你怎么也在此处?”

曹丕出列道:“回父亲的话,植儿去寻丁家兄弟了,冲儿玩了一天这会儿回去睡觉了,彰儿嚷着出去骑马,我不放心叫子丹兄陪着他去了……”

“我没问他们。”曹操一瞪眼,“我说你怎么不在后面念书,跑到这儿胡溜达什么?”

“兄弟们都不在,孩儿便与刘桢、阮瑀他们讨论诗文,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所以过来瞧瞧。”曹丕边说边往后退。

“别走了!为父宴客,你留下来跟着支应吧。”

“唉!”曹丕总想在人前露脸,这次总算如愿了。

幕府门前车水马龙,应邀的诸位大臣已自行按朝班排好了次序,自司徒赵温以下共来了三十多位,个个衣裳齐整冠履端庄,拱手寒暄如沐春风。曹操率领众掾属出来迎接,每个人都是再三揖让才迈入府门——在曹操家他们敢不客气吗?

这会儿阖府的家丁仆僮也忙活开了,设摆桌案搬运酒坛,另有些乐工安置编钟瓦缶丝竹管弦,预备着伴宴。曹操一把拉住司徒赵温:“来来来,赵公与我一同上座。”

赵温乃蜀郡成都人士,早年初入仕途曾有狂言:“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以后几十年官升得倒是很快,自西京时期就已位列三公,不过当初有李傕、郭汜乱政,如今是曹操独揽大权,飞是飞不起来了,只能老老实实伏着。他年近七十,这些年当幌子也当出心得了,加上一嘴软绵绵的蜀中口音,说起话来珠圆玉润:“曹公是主我等是客,老朽不敢以客欺主啊!”说罢也不等曹操再让,一屁股坐到了东首头一席上。他算给别人做了样子,后面孔融、华歆、王朗、郗虑、耿纪、荀悦、周近等都依次坐了,唯有荀彧坐镇中台没有来;西边倒不那么拘束,丁冲、董昭都是曹操心腹,另有黄门侍郎张昶、议郎金旋等关西籍贯的人陪着段煨、韦诞入席,即将赴任的邯郸商也插到了中间。至于幕府的众掾属不过是沾沾喜气,在院子里为他们另外列席。唯有曹丕是个稀罕物,左右都靠不着,在廊庑之下设了个独座,倒是里里外外都能瞧清楚。

曹操当仁不让坐了主位,吩咐动乐开宴,又一眼打见贾诩在堂下与许攸同坐一席,赶紧招呼刘岱:“把贾文和请到堂上来,他是当过尚书令、执金吾的人,又是凉州籍贯,理应与段将军他们同列。”

少时饭菜如行云流水般拜上每个桌案——五味脯(五味脯、八合齑,汉魏时期著名的菜肴。五味脯,是用牛、羊、鹿、野猪、家猪的肉脯制作的主菜;八合齑,是用蒜、姜、橘、梅、栗黄、粳米、盐、醋一起捣碎制成的佐餐酱汁。中国在汉末时期还未出现“炒”的烹饪方法,多以蒸、煮、烤、腌制菜品为主,而且一般配有佐餐的酱汁,与西餐饮食颇为相似)、八合齑、青蔬果菜,另有西域使者进贡的葡萄、青州诸将献来的鳆鱼,饮的是赊店陈酿、浓香老醪;丝竹乐工各司其能,单演阳春之曲,真是钟鸣鼎食,富贵无边!

《礼记》有云:“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幕府平日饮食倒也寻常,今天可特别费了一番心思。酒食菜品确是一流,无奈寡宴薄饮无人谈笑。西边大多是有差事之人,低声嘀咕讨论关中局势;东边都是摆模样的官,正襟危坐无话可谈,只一个孔融随随便便;至于堂下那般掾属更不敢随便多言了。曹操平生喜欢吃鱼,这会儿却也提不起兴致,只要一伸筷箸就想起陈登腹中那两升虫子,索性举起酒来没话找话:“伏国丈与杨公怎么没来啊?”

众人听他提起伏完与杨彪,还以为他有意责难,赵温干笑道:“伏国丈这几日犯了痰气,卧于病榻来不了;杨大人还是足疾的老毛病,出门不方便。他们未来还望曹公见谅。”

伏完患病是真的,杨彪的足疾可是自罢免太尉之日就有了,乃是不问世事的借口。曹操也懒得计较这么多,只道:“最近时令不好,侍中刘邈卧病在床,我那妹夫任伯达也病着呢。”刘邈也算是曹操的恩人,虽然在玉带诏之案时闹了些别扭,但曹操还是挂念老人家的,如今年逾古稀,也是快入土的人了。至于任峻的病也不轻,最近连屯田的差事都不得不放下了,曹操请御医为他治病,又将其转任为长水校尉,让他留在许都安心休养。

只说了这么两句又冷场了,曹操干脆叫曹丕上来给列位大人敬酒。诸人哪敢劳烦这位曹大公子,真有几位朝廷大员不顾身份避席还礼,倒把年纪轻轻的曹丕弄得一脸尴尬。曹操见这帮人实在无趣,灌了盏酒道:“今日老夫设宴,一为酬劳列公辅保朝纲劳苦功高,二也是因南征荆州向大家辞行。这般冷清成何样子,谁能吟首诗歌助助酒兴?”

众大臣被他说得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于站出来。曹操索性一摆手:“既然如此,先叫我府下的掾属抛砖引玉吧。繁休伯、路文蔚,你们打这个头阵如何?”

繁钦就坐在堂口,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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