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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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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大老爷更是过意不去了:“这是怎么闹的?想必是小侄家中有事,列位不要介意……管家!去把中午寻来的那个歌伎叫来。”

不一会儿工夫,管家就领着一名歌伎和一个童儿走了进来。曹操抬头一看,顿觉心中爽朗,一阵暖意直袭心底:这歌伎亭亭玉立、身姿窈窕,梳着一把抓的美人发髻,点缀着亮银的凤头钗,身穿猩红的锦绣长裙,清水丝线漫绣团花朵朵,下摆拖着地。一双顾盼神飞的大眼睛,弯月一般的细眉,脸上擦着不薄不厚的胭脂粉,口点着朱红,耳戴着金耳环——虽一身鲜红打扮却不显浓艳。

那歌伎上前给众人一一行礼,曹操细细打量,这女子至多十七八岁,但举止却端庄大方不带俗气。尤其是那一双白嫩似藕的玉臂,未待其唱先有了三分惬意。

“把那熟演的曲子唱上两段,让众位贵客高兴高兴!”桓大老爷捋着胡子说。

“诺!”那歌伎微启朱唇答应了一声,忙抬手示意童儿起乐。小童儿才十一二岁,梳着小辫子、穿着蓝衫,相貌伶俐可爱,看到招呼便举起笛管轻吹起来。众人开始还不甚在意,但细听来竟如同寒泉滴水、幽咽欲绝一般。那歌伎低声吟唱:

〖有頍者弁,实维伊何?尔酒既旨,尔肴既嘉。岂伊异人?

兄弟匪他。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未见君子,忧心奕奕;

既见君子,庶几说怿。

有頍者弁,实维何期?尔酒既旨,尔肴既时。岂伊异人?

兄弟具来。茑与女萝,施于松上。未见君子,忧心怲怲;

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有頍者弁,实维在首。尔酒既旨,尔肴既阜。岂伊异人?

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

乐酒今夕,君子维宴。〗

曹操越听越觉得惊异,这歌伎不唱普通的民歌,唱的竟然是《诗经·小雅》中的曲子,真真与众不同。

曹操久居洛阳天子脚下都不曾闻过这等脱俗的曲子,今不想在这穷乡僻壤之间竟还有这样技艺精湛的歌伎。

“不好!不好!什么兄弟舅舅外甥一大堆的,还什么死、什么丧的,多丧气!”夏侯渊摇着大脑袋。

曹操经四叔点拨熟读《诗经》,原十分喜欢这曲子,见夏侯渊这样说,也故意附和道:“我们俩是山野村夫,可听不懂这等风雅之曲。可有欢快的,随便唱一支来!”说着乜斜着眼有意瞅了她一下。

那歌伎听他道出“风雅”二字,已明了他知道这曲子的来历,但又听他说要唱世俗欢快的,心知他有意为难自己。于是朝童儿把嘴一撇,童儿的笛音突然陡然一转变得十分欢悦,那歌伎也边歌边舞起来: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

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

岂敢爱之?畏我诸兄。

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

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

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她嗓音明快、舞步轻盈,宛如一朵随风摇曳的牡丹,直引得堂下的管家、仆人都瞪大了眼睛往内观看;一把年纪的几个乡老也都放下筷子用心观看;周旌不住会心微笑;夏侯渊听得摇头晃脑;桓大老爷更是美得拍起手来。曹操见她又是一首《诗经》之曲,心里也是十二万分的赞叹,只是故意板着脸,直待她一曲唱完,却又刁难道:“难得你还知道这欢快的曲子,只是‘人言可畏’终究不是什么好词啊!”

“哦?”那歌伎整理了一下裙摆笑笑说,“公子的品味可真高!这还不合您的口味吗?”

“那就另换一支吧!”曹操有些心潮起伏。

“公子又想换什么?”那歌伎的语气里带着嗔怪,“我瞧公子的打扮出众原料你必定不是俗人,谁知你这么挑刺儿!难道还要奴家唱世俗淫曲不成?奴家虽然卑微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别看家贫,也没人逼我们下作!《诗经》三百思无邪乃是君子之曲,公子你要是不好这君子之乐,不知公子是什么身份?”

“哈哈……”众人听罢齐声大笑。

“你们瞧!”曹操也笑着说,“我才说了两句竟引出她一车没轻没重的话来,还绕着弯儿骂我是小人……也罢!随便唱一曲吧!”

那歌伎也忍不住笑起来,道:“公子既然挑了,我这里倒有一首很新奇的曲子,唱给你听吧!”说罢摆了摆手,也不叫童儿起乐,径自高歌起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曹操的心怦然一动!好个貌美又多才的少女,可惜生平多舛沦落为歌伎。想起家中那位糟糠之妻的尊容,简直是一个云上一个泥里。不过丁氏夫人甚是贤德,加之如今他是待举的孝廉,这个时候得注意言行,所以也只能是把万千感慨化作一声无奈地苦笑了……

那歌伎退下后,原先尴尬的气氛变得十分融洽。曹操发觉师迁的外甥周旌颇有些见识,三老为人很是和蔼,就连桓大老爷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厚道乡绅。

于是大家彼此相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就其乐融融了。

【英雄救美】

酒席散去时天已经黑了,桓大老爷亲自挑着灯把曹操和夏侯渊送到庄园大门外,千叮咛万嘱咐:“下次一定要与夏侯元让公子一起来!”

“好!您老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府上的肉实在是好吃,今后少不了麻烦您老的地方。”夏侯渊有一搭无一搭地念叨了两句便骑上马,曹操则与周旌执手而别。

阴暗的乡间道路很是难行,好在夏侯渊生于斯长于斯早已熟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家。他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儿,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在马上沉默不语的曹操。

“我说你这人千好万好就是太在意婆娘!怎么又一脸苦瓜相?”

“妙才!你说这乡里哪儿来的这么一个脱俗的歌伎?”

“为了这个呀!”夏侯渊“扑哧”一笑,“你稀罕她?”

“嗯。”曹操羞赧地应了一声。

“真的?”

“嗯。”

“走!”夏侯渊调转马头叫了一声。

“干嘛?”

“抢了来不就成了?”

“这怎么行?没王法了吗?”

“我的大少爷!你还当这儿是你住的那个天子脚下了?抢个歌伎回家生米做成熟饭算个屁?就算不妥也不过是点子风流罪过罢了!谁叫你喜欢她呢?”夏侯渊满不在乎。

“那也不成!抢人岂是我等人家做的事?”曹操一把抓住他的辔头,“再说我现在已经是……”

“已经被郡县举荐,要当孝廉公了!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捅马蜂窝,是吧?”夏侯渊龇牙乐了,“得!听你的,都依着你就是了。反正你别心疼后悔就罢了!要不我替你想着这档子事,今后要是遇见她我替你求个亲,咱们正正经经三媒六证讨回来还不成吗?可惜连这妞儿的姓名都不知道,这亲可怎么求呢?到时候我就说孝廉公曹孟德相中了你,你快给我当嫂子吧!只怕人家不乐意……”

曹操听他一个劲儿挖苦自己,忙摆手道:“行了吧!大饭桶!天已经这般晚了,快走吧!”

“怎么……不求亲了……回家?得令呀!”夏侯渊怪声怪气地耍了一阵贫嘴便拨回马来领路,可没走几步又哼起荒腔走板的曲儿来。

“我服了你了!快别唱了,荒郊野外你再把狼招来。”

“嘿!连唱都不行啦?”

“你唱得难听。”

“我是怕你闷得慌,寻思你好听个曲儿,特意给你唱上两句,你还说吃甜咬脆三道四得的。早知道不跟你来了!”

“你讲不讲理?是你硬拉我来的!”

“不拉你来能见着那小妞儿,刚才你……”

两人正在斗嘴,忽然听到后面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还隐约看见几个火把一闪一摇的。“走!看看去!”夏侯渊也不等曹操说什么便打马往回赶。曹操边跟随边思量:难道这地方不干净出了土匪不成?好在夏侯渊一身好武艺,我也会两下子,乘着酒兴斗斗他们又何妨?就是不成凭这两匹好马也断不至于有闪失。

随着火光渐渐近前,二人勒住了马细细观看:只见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正手持棍棒和火把围着一驾驴车叫骂,赶车人早就吓傻了,哆哆嗦嗦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小娘们儿!快点儿出来!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扯着沙哑的嗓门叫嚷着。曹操向来眼尖,当时就认出是桓府的那个大管家。

“小娘们儿!你寻思你还能逃出本大爷的手心儿吗?大爷我看得起你,你还真拿自己当了千金小姐了?再不滚出来老子我撕了你的皮!鼻子底下有嘴你也不扫听(探询)扫听,这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本大爷的手段……”这管家翘着胡子破口大骂,还一嘴的淫词秽语,方才在席间伺候人的那份儿恭敬小心的劲儿一点儿都不见了,“你他妈还不出来?臭娘们儿,兄弟们给我上!抢回去大伙一块儿乐呵!”

几个无赖得令,忙一哄而上掀车帘子拿人,哪知刚一动手从里面咕噜噜蹿出一个小孩来——正是刚才为歌伎吹笛子的那个童儿。

那孩子不由分说,拉住一个无赖的胳膊狠狠地就是一口。那无赖疼得直学狼叫,回手就是一巴掌把童儿打了一个趔趄。童儿还没站起来就被那管家一把掐住了脖子。

“阿秉!”车帘又一掀,里面果然就是那个楚楚动人的歌伎:“无赖!快放了我弟弟!”一句话未说完就被两个无赖架住了。

“放了他也行,除非你把大爷伺候美了……”

“都住手!”曹操也不知从哪儿迸出一阵火气,立刻喝住这帮人。

这群家伙只顾抢人,听到喊叫才发现身后多了两个人:“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搅大爷我的好事,你活得不耐……哦!是两位公子呀!怎么惊动了你们。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该死!该死!”那管家刚要发威却认出了他们,连忙换了一副面孔。

“为什么抢人?”曹操跳下马来。

“曹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哪儿是抢人呀!这小娼妇本是我特意找来给公子们唱曲解闷的,谁想唱完了曲儿给完了钱,他们临走还偷府里的东西。这还了得!我这不赶紧领着人追来了嘛!”

“你他妈胡说!”那童儿奋力挣开了管家的手大骂道:“两位大哥别听这老狗放屁!这老王八瞧我姐姐长得漂亮要抢回去做妾……你这狗都不踩的烂屎蛋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龟模样——还惦记我姐?癞蛤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回去找个粪坑一头扎进去,来世托生张体面皮再说吧!”

“哈哈!”夏侯渊听了这小子一大车脏话竟大笑起来,也翻身下了马,“你小子笛子吹得不赖,骂人也能骂出这么多花样来,佩服!”

“你们别胡闹啦!”曹操训斥了他们一声,又问:“管家!你说他们偷了府上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现在又在哪儿?他们偷东西时谁看见了?”

“这、这……”那管家眼珠一转,“曹公子,这里的事您就甭操心了,我们几个拿了人明儿就送交官府,有县令老爷做主就是了。二位公子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行!”曹操还未张口,那童儿见有人帮忙就叉着腰跳着脚又骂了起来,“别听他的!这老王八还不死心,以为二位公子是糊涂油蒙了心的不成?你这老混蛋平日一向仗着主子的势力翘尾巴,捧着你们老爷那半年不洗的皴了皮裂了口子的臭脚当宝贝,干了多少缺爹少娘断子绝孙的不义事儿?明儿你们打点官府,没罪也能判成有罪,以为小爷我不晓得哩?你这掉了腰子没胯骨的老东西!”

“小兔崽子!”那管家被他骂得火冒三丈,上前又是一个嘴巴。

“你还敢欺负人!”夏侯渊听了那童儿的骂觉得很对胃口,这会儿见管家又动了手,哪里还容得他?一个箭步蹿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马鞭!那管家“妈呀!”一声惨叫,打个滚翻起身来,捂着鲜血淋漓的脸,杀猪似地大叫:“打人啦!你们都他妈死绝了么!管他什么人,动手呀!”夏侯渊见他喊人哪里还压得住火,把手中马鞭抡得风响,赶着那管家猛抽。

这么一闹桓家的家丁也都急了,一阵吆喝十几个人提着棍棒,也不分说围着夏侯渊就打。曹操也怕夏侯渊吃亏,忙捡了一根木棍在手,但哪儿还用他伸手。这夏侯渊自幼与兄长夏侯惇一处习武,身手在这一带是第一号的;这些恶奴欺侮老百姓是把式,三脚猫的手段夏侯渊哪儿放在眼里?他越打越起劲儿,纵横蹿跳,一根普普通通的马鞭竟舞得宛若蛟龙,恍惚闪摇神出鬼没,鞭着处无不皮开肉绽。眨眼间打得这些家丁抛下棍棒、火把,也顾不得重伤在地的管家,一个个逃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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