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辛夷-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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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值得。今日她来到我们府里,给我这个小盒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千金。”
一旁站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玉面男子接过司马颖的话,笑道:“你们哪能懂?都先下去吧。”
说话的原来是司马颖身边第一得力的谋士卢志,司马颖向来对卢志尊重得很。大有“吾得卢志,如鱼得水”般,卢志其人也着实足智多谋,司马颖一有疑难,总会找他相商。
司马颖正要众人下去后,才打开那个朱漆的盒子。盒子里只有两枚青枣、一瓣蒜、一个才成型的小葫芦。
“枣、枣、蒜、葫芦?……岂不是早早算后路!”司马颖将盒子盖上,他心中明了了辛夷的言下之意,是以朱漆盒子中的暗示也能洞察。
“宫里面有她的人,得了一些消息,头一个便来知会王爷……枣未熟、葫芦刚成型,预示着时机未到……可为什么她要平白无故地帮助王爷呢,王爷也不曾许诺过她好处,她这么押宝,岂不是险了些?”卢志分析着辛夷之前所说的话,不由皱眉。
司马颖也不解其意,正想着,却听府前声声传来:“皇上有旨,请成都王接旨!皇上有旨,请成都王接旨!”
司马颖忙理好衣冠,匆匆走到庭前,向传旨的公公道:“公公辛苦,请公公传旨吧。”
“奉皇上口谕,宣成都王三日后入宫觐见。”
“臣司马颖接旨。”司马颖站起来将公公迎进偏厅,命人奉茶给公公,转而问道,“公公此趟辛苦,这天也愈发地热起来,公公喝些茶再走吧。”
“是啊,老奴这里传完了旨意,还要去河间王府呢。”那公公斜着眼,尖着嗓子道,“老奴乘这轿子过来,乘得是头晕眼花的。”
“是啊,那是自然的。本王看那轿子帘,怎么用那么厚的布匹所制呢,也不是隆冬时节……”司马颖早就知晓那公公的言下之意,心中也暗暗好笑。
“正是呢,这轿子还是老奴家常使的。别说这宫里大大小小没有事,前儿个孟观将军击垮了齐万年,皇上要赏赐群臣。这车轿大大小小的有好几百,竟是不够使的。”
“那也不能短了公公的啊。”
“若像王爷这么想的,又有几人呢?老奴在宫中行走也有了几十年,该知些深浅了。宫中也忙,老奴去河间王那宣了旨,就该回宫复旨了。告辞!”
“公公慢走。本王给公公带了十匹上好的缎子、十匹上好的绸子,还有一万贯钱给公公打酒喝,都一并命人交给公公旁边侍候的小宦官们了。公公要是嫌气闷,下回本王再留意些好的,差人送公公府上。”
“怎么敢当?老奴谢过王爷了。”
“那本王就不送公公了。”
“留步,留步。”见成都王已经把自己送到厅前,公公忙止住司马颖,满面春风地上轿离去。
司马颖一边走下台阶,心中不由想到:“辛姨娘的这番说法,果然有些意思。什么皇上要见本王,许是皇后娘娘又要向本王‘刺探个虚实’方可安心。”
“辛夷花,性温味辛。”司马颖的书桌上,只搁着这么一张纸,纸上便是这么七个字。
“去把辛姨娘请来坐坐……听说她的卦极好,就说本王请她过来算上一卦!”司马颖瞧着庭院中的辛夷花开得正艳,不由想到了辛夷。
手下人忙恭敬地答应着去了。
不多时,辛夷便到了成都王府。司马颖迎了出来,一改以往的不羁之态,微微笑道:“有劳辛老板百忙之中抽空来。”
“王爷何须客气,能到王爷府上,是奴婢的荣幸!”辛夷察言观色,成都王此番接见她却是与上回又是大大不同了。
“听说辛老板是最擅长卜卦的,有劳你替本王算一算,此番能否成事。”司马颖等辛夷坐下了,自己才不急不缓地落座,又悄向侍女吩咐下去准备茶粥给辛夷。
辛夷细细揣摩着司马颖的话,小心翼翼道:“王爷说的‘此番’是指勤王呢,还是另有所图,或者是成就大事?”
“除奸佞自然是大事。”司马颖整理着荷包上的穗子,一边向着辛夷说话。
“王爷对奴婢还有所保留……看来这次的卦也难卜得像了。”辛夷将一弯白如嫩藕的玉臂搁在椅子的扶手上,虽有轻纱遮掩,却是更增风情。
“那就卜本王的前程。”司马颖略顿了顿,目光丝毫不离辛夷左右,“就本王的名讳中的‘颖’字。”
“哦?既然是个“颖”字,那便不用说了,此番就是险得很。”辛夷暗暗舒了一口气。
“何解?”
“颖字的左边是匕首的匕及禾苗的禾。上匕,下禾。匕首锋利,是凶器。是以将有兵祸。禾苗乃百姓之根本,食为天。而匕首盖过了天,抑制了百姓根本,岂不是有大饥荒?若两兵交战,无粮草后备,王爷又凭什么攻敌制胜?”辛夷朗朗说来,让司马颖陷入深思。
【文】“说下去……”司马颖的眉头渐渐锁紧,一道凌厉的目光却是扫向辛夷。
【人】辛夷心中虽是忐忑,但仍续道:“右边贝字上有物覆盖住,若是开战,虽能获得些许名利,却也不免受制于人。”
【书】司马颖叹了口气,将侍从托盘中的盖碗接过,放在辛夷手中:“辛夷,你先把这碗茶粥喝了吧。”
【屋】辛夷不知司马颖为何突然转为柔情,更不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再看那只盖碗中的茶粥,是玉田红稻米和着上好的茶饼制成的,也不由喜欢,只一会儿便喝了半碗。
“你……会扶乩吧?本王听卢志说,你扶乩之术高明至极。”司马颖命人将沙盘和乩架拿到庭院里,摆好香案,与辛夷一起走到香案前。
辛夷焚香祝祷,将桃木剑沾了符水四下里挥舞。仲春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寒意,依旧有一些枯叶适时地飘落下来。辛夷和行过祝祷的卢志一起扶着乩,只见那仙乩疾书道:“天见人,人见天。天极星暗玉衡断。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城。抱残守缺自功成……”等再看时,最下是四个字“以逸待劳。”
停乩后,早有两名丫鬟过来搀扶辛夷,替她用帕子拭干鬓发间的汗水。辛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偷眼看着司马颖的反应。
“此乩之意还是让本王等待……”
“不错,自然会有其他人乐意‘先发制人’,殊不知只是做了王爷的先锋官。王爷只要撒个种子,便有人替王爷灌溉施肥,岂不是很好?”
“那万一此人捷足先登,本王又待如何?”司马颖若有似无地一笑。
“那就要看王爷是否能盯得紧了……”辛夷话锋一转道,“还有,王爷手上的这枚玉扳指是极好的,只是料子新了些,玉最能养人,但也有人养玉一说。这玉若不是王爷家常带的,就收了吧。若落下话柄来不知是会说出王爷有僭越之心还是有谋反之意了呢……”辛夷心中不知道为何自己慈悲起来,竟然提示了司马颖这一点。但既然张口说了出来,就不容她后悔。
“辛老板,你真是大胆之至了。”司马颖扫了一眼指上的玉扳指,忽然冷笑道。
“若没有几分胆色,怎敢班门弄斧,岂不是自取其辱?”
“辛夷,这么说来,本王该是有点喜欢你了。”司马颖打了个哈哈,“可惜啊可惜,本王已经妻妾成群,不然定会纳你为妾。”
“辛夷本就卑贱,只好白等着有一日王爷青眼相看。”
“辛老板的确看得起本王,本王尽量不让你失望吧。”风月之事司马颖见得也不少,与辛夷逗趣自然也游刃有余。
“但愿如此,辛夷告辞了。”辛夷知道多说也无益,不如有所保留。
“请——”司马颖也不挽留,却是送她出门去了。
白玉扳指,听辛夷言下之意,便是皇帝也有一枚一样的。可这又是贾后所赐,分明是要陷本王于两难的境地了。
本王若后日进宫,贾后说本王不顾礼制,私自刻了与皇上一样的戒指,到时候有谁能为本王分辨?但这枚戒指是贾后亲自赏本王戴上的,若这回取下来,贾后问及,又有了不便之处……司马颖想着想着,终于想到了一个万全的计策。他命人找来玉匠,将扳指上的雕刻纹路重新雕琢,虽是白玉材质,纹样却也万万不与先前一般了。
而雕琢时,也无非是命管家拿了几样玉器一齐送到玉匠铺子里让玉匠重新雕琢,以免让有心人看出破绽来。只是他不知,洛阳城内的玉匠铺子,都是清荷坊的分号。司马颖刚令人送来玉器,就有人报与清荷去了。
到得第二日,司马颖进宫去见惠帝,果真是贾后坐在一侧,并说起他手上戴的扳指起来。
“成都王手上戴的白玉龙纹玉扳指倒也别致,似乎是与皇上手上戴的一样啊。”
“皇后娘娘见笑了,这扳指上并不是什么龙纹,上面只是一只踏着祥云的麒麟。臣弟得了爱得什么似的,多少日了,竟舍不得取下来。”司马颖从拇指上取下白玉扳指,便有宦官躬身拿了呈给皇后看。
“哦?那是本后记性不好了。只是前几日确然赏了你白玉扳指啊!”贾后微微一惊,心想成都王也着实是个厉害的角色。
“皇后娘娘真是为国事操劳太过,这些末节小事也忘了。这枚扳指也的确是皇后娘娘日前所赐。”
“可这扳指上的纹路……”贾后还想发难,一旁的惠帝却打断了她的话头。
“皇后错了,刚刚皇后明明说是白玉龙纹的,那不是和朕的一样了?怎么可以,不好、不好,再说,朕的扳指,皇后怎么可以拿去送给成都王呢?”贾后心中虽是疑虑未消,身边的惠帝突然开口揉搓着贾后的衣袖,贾后只好转而安抚惠帝,停住不讲。
“臣弟不敢越矩。”成都王朗声说来,贾后眼中分明是有团怒火,忽明忽暗。
河间王见自己被贾后和惠帝冷落了许久,不由道:“本王今日来聆听圣训,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贾后一挥手,便有惠帝身边的宣召宦官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文武兼备,朝野内外,有口皆碑。兹特授司马颖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地;司马颙为镇西将军,守关中。锡之敕命于戏,威震夷狄。望治下民康物阜,军民克忠报国,嘉乃丕绩,以洽朕意。钦哉。敕命元康九年四月二十日之宝。”待得宦官宣完圣旨,贾后扬声道:“大行皇帝的旨意,非至亲之人不得镇守关中,只是朝野上下对颙王爷都交口称道,皇上和本后也觉得王爷轻财贤明,王爷万万不要辜负了皇上和本后的一片心意。自然,成都王也是一样的。”贾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白做好人的机会,顺口说了一句罢了。
“成都王司马颖接旨。”司马颖心中早有准备,坦然接旨。而河间王却是怔了半晌才忙道:“河间王司马颙接旨谢恩。”
“本宫看了一下时日,十五天后便是黄道吉日,利出行。本宫定会和皇上亲率百官,恭送两位王爷出城赴任。”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臣等告退!”司马颙和司马颖心中早把贾后撕扯了无数遍,但抬起头之时,却是一脸喜色,宛若受到了莫大的恩典。
出宫门时,司马颙不禁疑惑道:“成都王为何接旨如此爽快?”
司马颖哈哈大笑道:“河间王不是也接旨了?早接旨和晚接旨又有何分别呢,难道还能驳了回去?也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算啦,既如此,还不如早些走得远远地乐得干净,免得一些不想见到本王的人时常要见到本王,可是心烦意乱得很。”
“贾谧之事,成都王还记在心上?”
“虽不至于忘记,却也没有当多大些事。有些话,河间王和本王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去捅破这一层纸呢?”
司马颙顿时也开怀道:“好,从此再无此前的拘束,也不啻是件好事。”
两人告辞了双双离开。
辛夷在密室的另一个小室里整理着各种卷宗,一边暗暗想道:“前年有消息来,拓跋猗迤在漠北战功赫赫,三十多个国家都投降于他。我辛夷眼光不错,将他安抚好了防患于未然。只是这几年忙于应对京中之事,并没有太多联系他倒是我的疏失了。他偶尔有探子进京搜集消息,倒是也给我捎了不少西域的新奇玩意。想来拓跋猗迤还是有我在心的,于情于理我都到主动去联系他的时候了……慕容家族迁往大棘城,近几年更是没有丝毫音讯,想来也是慕容衡早就把辛夷坞这地儿忘记了。都知道婊子无情,我也该有情几回,好让他们惦记着。不到破釜沉舟之时,多几条后路也稳当些。”辛夷一探手,便摸到了一直当络子悬在腰上的扇坠子,“拓跋猗迤,我真是想再见见你了。”
“主子。”
“进来吧。”辛夷听见有人在暗门外用暗号敲门。
“武库里怎么样了?”辛夷仍是理着架子上的卷宗,余光却是瞧向走近身旁的紫竹。
“四年前的冬天,听雪奉主子的命令在武库纵火,焚毁了历代的宝物,供两百万人使用的武器亦化为灰烬。虽今年一直在敕造兵器,但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