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2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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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明军四面布兵,天罗地网之势渐渐形成,形势越来越危急,一向沉稳的大阿哥岳托都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心里很替代善着急,可又不敢言辞激烈,只得劝说道:“皇阿玛,松山城的秦良玉正在挖壕沟,从松山到锦州、松山到沿路一路挖过去,明摆着想围咱们,咱们是时候从小凌河下游突围出去了!”
“再这么下去,南边是大兴堡…杏山一线,东边以松山为中心横着一条沟,西边是松岭大山城墙封锁,小凌河锦州上游很快会有十几万明军,他们往中间这么一挤,咱们跳海都没地方跳!”
代善道:“慌什么,松山那边挖两条沟能挡住咱们?填一段沟能花多少时间?”
“我们的粮草只剩半个月,没吃的仗没法打下去啊。”
代善镇定地说道:“不是半个月,只剩三天口粮为了稳定军心,先前军需官才说半个月。”
岳托顿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还剩三天口粮,还留在这里干甚?他不知该说什么了,更不知皇帝想干什么。
在场的几个人都默然无语,表情沉重,关键是没粮,想用什么招数都用不出来。
这时只听得大肚子黑脸的兵部呈政固尔布锡说道:“明朝军队只会扎在一个地方等咱们冲,一动起来就找不着北不然现在这里也就方圆几十里丁点地方,他们几十万人马怎么不敢直接进攻咱们?因为他们一动起来就乱,跑不赢还得跑散架。”
岳托瞪眼道:“粮草怎么办?”
“好了。”代善平息住二人的争执,说道,“明军目前的布置犯了一个错误‘有前权,而无后守’,看似合围险地,实则是战机:目前战场上的明军数目大概三十万,增援锦州的援兵加上锦州朱燮元部一共十七八万人;松山秦良玉部总共有兵力八万左右;那杏山…大兴堡一线乃至宁远,总共还剩多少人?至多不过几万兵力!且分散在各城各堡。
而他们还有一二十万人马尚在山海关甚至山东,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样分散兵力、虎头蛇尾的布置,咱们发哪门子善心就这么放了他们?只要解决一段时间军粮问题,咱们就迅速南下,直捣宁远城,把张问从窝里逮出来!”
众人略微一想,精神头很快好起来,只等拿出怎么解决军粮的主意。
代善拿着一份折子在桌案上拍了拍:“明军‘重前权轻后守’的蠢事不仅在大局布置上,在那股锦州援军调动上也是如此。斥候营刚刚报上来锦州援军行军的各营序列,车营在前,步骑在中,后勤辎重在后。咱们解决军粮问题就从这里入手,截取明军辎重,抢夺粮草,以战养战!”
代善兴奋地说道:“明人准备在锦州一线增兵到十七八万,这么多人吃粮肯定会随军运送大批粮食;而就在这两天,锦州援军正要涉渡女儿河,只待他们前军渡河,最后的辎重未渡之时,我军突然发动袭击,定可拿下一部辎重营。女儿河虽浅,足可延滞前军增援,此战定可达到目的!”
等代善说完,岳托依旧劝说道:“还请皇阿玛三思,我军军粮告罄,只寄希望于女儿河一战夺得粮草风险太大。”
代善道:“有多大风险?夺得粮草之后我们便直接挥师南下攻城略地,就算未能达到预期目标,立刻退兵渡小凌河也来得及,明军车营行动缓慢,没个十天半个月能指望他们到锦州一线?”
众亲王大臣商议了半天,最后代善还是拍板决定采用进攻的策略。毕竟十几年来满人骑兵对付明军几乎没战败过,突然丢失了本来已经到手的辽西走廊诸多城堡,认输退兵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八月二十四日,锦州援军序列开始缓缓涉度女儿河,由于人马车辆太多,足足用了两天时间才大半度过这条小河,还剩最后一个后勤师准备过河。
就在这时,斥候突然来报清军骑兵正在接近,这下明军有些慌神了。诸师将领立刻建议负责节制调兵事宜的兵部官员:一面让前方各师各营备战,一面下令最后一个后勤师官兵烧毁辎重,人马快速渡河。
不料那几个兵部官员犯傻,居然下令后勤师就地摆开备战后勤师主要是运输物资,整师负责护卫的战斗官兵只有两千多人,其他大部分是民夫骡马车仗,战斗力自然无法和战车步骑师相比。
诸将听罢这个命令破口大骂,也不知那几个文官哪根筋有毛病,嚷嚷着抗命者以军方论处。
不多时,清军大股骑兵沿着女儿河南岸直扑辎重师,北岸明军一时无法保持阵型渡河增援,只得用火炮轰击,但无法阻挡建虏突进。
女儿河两岸,“轰隆隆”的炮声震天响起来,硝烟弥漫天空,喊杀声响彻云霄,一场大战立刻爆发。
清兵前锋以分散纵队直冲明军南岸后勤师,护卫军拿起火器抵抗,但骑兵来势太快,清兵付出伤亡之后冲近后勤师阵营,双方短兵相接。
疯狂的铁骑左冲右突,杀得明军步兵四处溃散,后勤师不久便被击溃。清军又调兵阻击北岸明军,其他人冲到后勤师抢劫物资。
“只抢粮食!”乱兵之中传来喊声。
清兵从驴车骡马上寻找粮食,却发现全部装载的是弹药、衣甲等玩意,八旗军不善使用火器,也没几条火枪,拿弹药屁用
没有几粒粮食?代善得到禀报之后心里咯噔一声,犹如一下子掉进了冰窟,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中计了?
“传令全军,立刻撤出战场!”代善急忙大喊。
旁边的岳托急道:“皇阿玛,可能是南人的奸计,咱们不能犹豫了,赶快北撤!”
河流南岸,辎重弹药被点燃焚|烧,不时传来“轰”地一声火药爆炸,四面黑烟弥漫,乱兵惊马到处乱跑,战场上一片狼藉。
对岸的战车在河边排成一线,不断炮击掩护,步骑涉水而来。清兵冲破了后面的一个辎重营,却没捞到一点粮食。代善下令离开战场之后,他们奔走十几里地之后,不见明军追来,这才下令停下来修整。
忽报锦州援兵中的步骑离开了车营大队,直上小凌河,满清众臣顿觉不妙,大都意识到明军故意将辎重营暴露在骑兵打击下完全是个诱饵,目的是为了拖延他们。
粮食没抢到,很快就面临杀马充饥的境地了,众人纷纷进谏代善退兵。
就在这时,探马来报:东面秦良玉部主力离开了松山,正向小凌河下游调动。
岳托忙道:“皇阿玛,现在我军战无粮草,小凌河下游被秦良玉控制,我等应立刻从锦州西面渡河,突出重围。”
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代善只得下令北退。
小凌河上中游东西流向,从蒙古哈刺镇进入辽西走廊之后,经锦州转向,向南直入大海,现在是横在清军主力北退路线上的一道屏障。
河防以锦州为中心分为两段,秦良玉部七八万人调往小凌河下游地区之后,极大地增加了清军从此段渡河的难度;相比之下,锦州上游防御比较空虚,因朱燮元部要重点防守锦州,兵力不足待从南边过来的十余万大军到达小凌河之后,方能巩固上游防卫。
代善遂决定从锦州上游渡河。
正行进时,忽报边墙一带的明军骑兵离开了车营大队,正在迅速北上;锦州内也有一部骑兵出城向西运动。
很显然这样的异动是为了在锦州上游阻挡清兵。于是代善下令加快行军,同时调令前锋骑兵一部赶到小凌河相机而动。
前锋骑兵迅速赶到小凌河锦州上游时,发现北岸有大量的明军枪骑兵和一些骑马的鸟枪手。待清兵靠近河岸时,对岸的鸟枪手便从马上下来,用火器射击。
明军步兵使用的燧发鸟枪,射程一百多步,直接便可以从对岸杀伤清兵;而弓箭的射程无法企及。清兵奈何不得,他们沿河寻到一处水浅的地方,试图涉水过河。对岸明军在河岸一直监视清兵的东西,不多时明军的一支马队也出现在面前,那些人从马上下来,排成火器队形向南岸的清兵射|击。
清军前锋将领见那股明军人数不多,便下令冒着铅弹涉水过河。清兵在水中行进缓慢,成了活靶子,中弹落水者不计其数,他们尝试了两次都未能过河,眼看附近更多的明军陆续赶来,他们只得放弃渡河,从河岸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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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七三 日月
九月初,辽西地区的天气已十分寒冷,很多京官不适应东北的天气,都穿上了袄子或大衣御寒。wWW!但是气温仍然没有低到让河水结冰的程度。
小凌河南岸的清军主力粮草耗竭,迫不及待要越过小凌河,明军增调各路兵马在小凌河与清兵大战。永历五年初以来历时半年多的辽西走廊大战,已到了最后决定胜负的关头。
时义州的六万清朝新军南下接应代善主力,明军参战兵力主要是锦州兵以及沿边墙北上的骑兵,双方人数相当,交战总兵力三十余万人。
小凌河流域战况激烈,而宁远城这边依然很安静,甚至连炮声也听不见。张问一大早就站在城头等待消息,一站又是半天。因为是大战的日子,许多文武官员也来了城头。
寒风时起时息,城墙上下安静无事,除了官兵经过时的脚步声和官员们小声的议论声,只剩下旌旗被风吹得“哗哗”的响动。
张问一直都没有说话,却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关键时刻,还是没靠上战车,松岭下面的装甲师要赶到小凌河估计还得两天,朱燮元应该已经下令步军离开装甲师北上增援了。”
这句话正好被刚刚走上来的熊廷弼听到,他便说道:“清军士气低落仓皇强渡,败北是注定的事儿,阁老只管等朱燮元传捷报来。”
张问闻声回过头,只见熊廷弼正向自己拱手作礼,他便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熊督师不用多礼这场大仗你没赶上恐怕有点遗憾。”
熊廷弼想了想说道:“朱部堂在前面,下官在南线,也算参与了的,张阁老不也在宁远么?”
张问心道我现在没升官加爵的必要了,还要军功干什么?
熊廷弼搓了搓手,又说道:“这两天天儿真冷,建虏要涉水半身泡在河里真够他们受的。河上的所有桥梁和渡船都被朱燮元烧了,从锦州城倒是能过河,可建虏没时间攻打锦州。上午报来的消息,章照率骑兵正和南岸的建虏对冲,看来建虏想脱身没那么容易,这一仗打下来,咱们对建虏的优势将进一步拉大”
张问道:“等锦州的仗打完,我要回京师了,辽东事还得靠你们主持。”
“朱部堂也要回京师?”熊廷弼忙问道。
张问听到这句话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笑意:“等大战结束之后,看情况商议决定。”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走了上来,抱拳道:“禀张阁老,京师来人了,是玄衣卫的人,她想见见您。”
“哦?”张问听到是从北京派来的玄衣卫,便回头对玄月说道:“带她去谯楼。”
“是,东家。”
和熊廷弼告辞之后,他便来到东城谯楼上接见了来人。那人进来之后取下头上的黑纱帷帽,张问顿时认出来:她是巧娘,经常跟在张盈身边的人。
于是张问便道:“盈儿派你来有什么事?”
巧娘的脸蛋身段确是真生得巧,娇小的身姿看起来有种南方烟雨的感觉,有些柔弱。不过张问知道她的头脑肯定不弱,要不然不会得到张盈的赏识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是很考验头脑和手法的。
果然巧娘还没回答张问的话,便看向后边的玄月轻轻点了点头以示招呼,这个小动作倒是巧妙,给足了玄月的面子。
她轻轻上前了两步,低声说道:“夫人让属下赶着告诉东家,太上皇醒过来了。”
“什么太上皇?”张问随即意识到这个太上皇是指天启皇帝朱由校,喜欢木工那个。
朱由校在南宫躺了好几年,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死人看,却不料这时候竟然苏醒过来!
完全出乎张问的意料之外,让他一开始就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就算朱由校苏醒过来,对大局应该也没什么影响因为权力已不在朱由校手里。
少年时代张问就开始想权力是什么东西,记得那时候他问父亲什么是权力,父亲只说了三个字:搞平衡。权力这个概念在那时候便第一次进入张问的脑子,以后进入官场之后很多年他一直都在琢磨这东西。
这玩意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它不是金钱可以直接换取东西,可以压箱底保存;也不是某种技能完全是个人的能力
不过张问很早就明白:皇权不是上天赐予的;官僚的权力也不是皇帝恩赐的,如果皇帝一个人可以统治整个国家,他肯定不会恩赐给官员任何权力。
所以,现在朱由校没有权力,上天也不会给他;权力到了张问的手里。
短暂的惊讶之后,张问表现得很淡定,他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