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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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户岂不是要变卖庄田家产才能交税?这样的事儿就像在人家身上剜肉;就像干柴上浇上了桐油,一触即燃!干柴上浇油,就只需要一根导火索,王爷到时候只要点燃导火索即可。”
朱常洵又道:“张问手里有一支强悍的铁军,名曰西大营,约有六万多人,听闻京师密报上描述,西大营军纪严明、装备精良,必定是一漚“张问注定要遗臭万年,沦为千古耻笑。这样的一个伪朝,推翻它是合情合理,王爷名正言顺,实乃真命天子。”
朱常洵高兴地说道:“待铲除了乱贼,光复我大明正嗣,本王要倚仗先生之才主持内阁,将天下治理成一个太平盛世。”
皦生光眼睛一亮,忙伏倒在地,“王爷千秋功业,定然名垂青史,成为千古圣君。”!~!
..
段四二 春雨
春夏之交,是雨水最多的时候,凌晨时分的张府平静万分,雨帘中隐约可以看见阁楼中淡淡的灯火。wwW!张问住的那栋小楼的灯火彻夜未灭,新政颁布以来,他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
小楼一夜听春雨,原本是浪漫的情形,但是张问很显然没有那份心境。木质地板上散落着纸张,都是些繁杂的公文。这些纸原本是放在窗前的木桌上的,因为这种称为“借景”的木窗没有窗纸,夜风很容易灌进楼中,于是吹落了公文一片。
张问的房间十分雅致,带着浓郁的古典气息,“借景”雕窗、绿纱帘子,屋里摆设着古琴、香炉里焚着麝香、墙上挂着宝剑。最让人温馨还是紫檀大床上还有一个美人甜甜地熟睡,张问一回头就能看见绣姑甜美的睡姿,一张秀丽的安静的脸,睫毛在轻酣中微微颤动。
这一切提醒张问,他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如果不是天下事扰得他心烦,此情此景,该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春雨“沙沙”轻响,声音不大,却因此让人听不见春雨深处的声音,就如无法听见新政中的怨言,一切只能靠公文上的文字描述去想象。
夜风中摇曳的灯火,就如纷乱的人心;窗外的雨点,是情人晶莹剔透的眼泪
张问忧心而感伤,他叹了一气,展开另一本奏折。这份奏折是扬州知府商凌上的奏章,奏报了他在扬州任上执行新政税收的内容。
新的税收制是分成两种:大部分是税厂直接征收作为中央财政收入;另一部分是由地方长官征收和支配,作为地方政府运作的资金、府兵军费、社会善款等开支,当然也包括默认官员合法贪墨分红。
开春以来,为了保证新政税收的实际执行,朝廷派出了大量的太监和官吏前往各地组建税厂;同时颁布了地方官新的政绩考核标准:执行新税政策的程度。至于官吏是否贪墨、朝廷根本就不会去查,只要有能耐收上来,贪墨与否并不重要。这种做法也是不得已的事,因为新政阻力实在太大,如果不给官员们以丰厚的回报,恐怕很难有人愿意去执行。
扬州知府商凌的这份奏章就是说他在任上执行新政遇到的困难。扬州有几家大地主广有田地,而扬州土地价格很高,按照比例一算,他们一年缴纳的税银就达十几万两,于是就集体抗税。
商凌采取的办法是按照地价折算,没收了相应的土地充作官府财产。地主们不服,不断袭扰官府土地上的佃户,冲突每日频发。
张问读罢这些内容心里添堵,眉头紧皱。
不知什么时候,绣姑已经起床,张问听到她的声音:“黎明之前最是寒冷,相公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张问回过头,见绣姑正抱着一件常服款款走过来,要给他披上。张问看了一眼窗户外面泛白的天空,站起身来说道:“不必了,你取我的官服来,快到上朝的时间了。”
绣姑看着张问的黑眼圈和憔悴的面容,心里顿时一酸,一不留神滑下几滴眼泪来,她抱住张问的后背,哽咽道,“相公,你一定要注意身子,你要是叫妾身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没事。”张问立刻感觉到后背上传来的柔软与温暖,心中立刻就流过一股暖流,很是舒坦。他很宠爱绣姑,就是因为绣姑的这种贴心与温柔,让他欲罢不能。
他怔怔地看着窗户时,就看见一片湿漉漉的树叶从高处缓缓地飘落,他忍不住叹道:“原来春天也有落叶。”
四更天已过,张问洗漱完毕,吃了点东西。他正要穿官袍的时候,绣姑又特意为张问在里面穿了一件软甲,因为她听张盈说相公现在很危险
临走之前,张问又从墙上取下了一把尚方宝剑挂在腰间,其实在这样暗流涌动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怎么安全,有一把剑在手里,心里总觉得踏实一些。
张问的仪仗队伍出了府门,以一顶青色官轿在中心,左右众多侍卫护卫,玄衣卫的女人们打着伞步行,还有一队锦衣卫官兵骑马按剑,冒雨而行。一时纱帽胡同里灯笼点点,巷子深处的狗“汪汪”直叫。
张问四平八稳地坐在官轿中,突然轿中闪亮了一下,随即“喀嚓”一声巨响,空中响起了一声雷鸣。
这雨还得下一阵子张问想着,他伸出剑鞘,轻轻挑开轿帘想看一下天色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巷子边上的屋顶上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晃动,正要从上边跳将下来!巷子是南北延伸,那黑影正在东面的屋顶上,东边的天空已经泛白,于是黑影的在惨白的天空映衬上显得分开清晰,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柄短剑,正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有刺客!”张问急忙大喊了一声。
“喀嚓!”又是一声雷鸣,将张问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张问突然感觉到胸口一痛,他伸手一摸,一支箭羽插在了他的胸口上!雷声过后,轿身上几声闷响,又有几枝箭透过轿帘,钉在了轿子的木头上。
“保护大人!”郊外响起了喊声。
张问记得自己穿了软甲的,也不知道胸口这支箭插?进去多深,受伤严不严重,他还没来得及检查伤口,突然就觉得头顶上“哐!”地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砸将下来了。很快张问就被一个人扑了个满怀,这时他明白过来,是一个刺客跳进轿子里来了!
周围全是张问的护卫,唯一的空档就是天上,刺客从屋顶上面跳进了张问的轿子!完全是自杀性攻击,张问立刻就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被人扑倒在地,哪里还有机会去拔腰间的剑?他心头一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空间中,根本无法知道刺客会怎么攻击自己。说是迟那是快,张问非常冷静地伸手抓住了那刺客的右手臂!
武器应该在刺客的右手上,这是张问的判断。而且这种情况,长剑没有什么用,刺客肯定拿的是短刀。
就在这时,张问感觉到刺客的手指伸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急忙把自己的脑袋一缩,低着头,用下巴死死抵住自己的锁骨,不让刺客掐住自己的脖子。如果被人掐住了喉管,使劲一抓,还有什么活头?
还好张问反应快,那刺客的拇指和食指掐过来时,只掐到张问的下巴,掐得他的下巴一阵剧痛。
一番折腾,张问虽然被人扑倒在下面,处于被动,但是两招都占了先机;时间不长,但是外面的侍卫已经破坏了轿子,围了过来。
张问感觉到了灯笼的亮光,他穿得是红袍,刺客穿的是黑衣,很容易辨认。他的脸上突然一热,一股粘稠的血洒了一脸,立刻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掐住张问下巴的手指松开了,张问抓住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张问从轿子上爬了起来,“唰”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大人,您没事吧?”
张问道:“没事,注意戒严!”
“发信号!”玄月喊了一声,片刻之后,一朵闪亮的烟花就破空而上,发出一股火药的鸣叫。
众侍卫提着兵器将张问团团围在中间,紧张地看着周围,不时抬头看两边屋顶。这时两边的屋顶上出现了许多黑影,“杀!”屋顶上一声沉闷的命令,黑衣人纷纷从上面跳将下来。
顿时刀光剑影,鲜血在雨水中横飞。张问身边随时都有五六个侍卫围得密不透风,所以他没有机会提剑使用他每日练习的剑法,他也没有必要去拼命。
“喀!”张问瞪大了双眼,看到不远处一个侍卫的头颅毫无征兆地飞了出去,鲜血在脖子上乱飙!
尸体在“扑通”声中沉重地倒在水坑里,溅起了地上的血水,利器刺入人身上的沉闷响声,听得人骨头发寒。张问经历过千军万马的厮杀,但是这种近距离的乱捅依然让人震撼。
地上的水坑很快就变得像张问身上的官袍一般地红,尸体摆满了狭窄的巷子。双方互有死伤,但是张问身边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绝不含糊,人数也多,明显占了优势。刺客们偷袭尚能对张问产生一定的威胁,此时正面厮杀起来,就毫无效果了。
刺客眼见大势已去,剩下的人纷纷逃跑,侍卫们分兵追击而去。张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浑身已经湿透了,“来人,下令有司衙门严查!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严惩不贷!”
“属下遵命!”
张问十分愤怒,上朝的时候居然被人当街行刺,这些人与谋反何异?同时当下的局势动荡可见一斑,已经有人想暗算内阁大臣了,疯狂还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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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四三 火索
雨还在下,御门前面的大臣们打着伞,站在这里走每日的过场。WwW、已经快到太监宣旨的时候了,这里却还少一个最重要的人物:张问。大臣们已经知道今早在纱帽胡同发生的行刺事件,都在窃窃私语说着那事儿,大家都认为张问今早不会再来。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人们纷纷说道:“张阁老来了”语气里充满了惊讶和意外。
只见张问打着一把油纸伞,从容不迫地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他的衣冠十分整洁,只有长袍下摆上溅着一些水点。
张问铁青着一张脸走到人中间,冷冷地说道:“这是在大明朝,不是在唐宪宗时期!地方豪强还敢胁迫中央不成!”
唐宪忠时期的宰相被刺案,在史上十分有名,在站的官员都是饱读诗书的人,自然明白张问说的意思。他表现出来的坚定态度,让众人七上八下的心思总算稳了一些。
张问长身而立,俨然是百官的主心骨,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他浑身充满了杀气,“我已下令有司严查此案,所有涉案人员,全部诛灭九族!”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走到了台阶上,尖声喊道:“皇上圣旨、太后娘娘懿旨,今日取消早朝,百官各还衙门,各司其职。”
众人听罢,离开了队列,大部分人默不作声地散去,气氛有些沉闷。大伙对中枢强制推出的新政都很无语,但木已成舟,都没有任何办法,朝廷的阴影越来越重。
首辅顾秉镰和兵部尚书朱燮元走到张问身边,顾秉镰说道:“张阁老,这件事如果不能严惩凶手,必定影响朝廷的权威,会产生无法估算的后果。”
张问道:“元辅放心,我已下令严查此事。”
三人刚过玉河,就见张问的近侍玄月急冲冲地向这边赶了过来。玄月走到张问面前,看了一眼旁边的另外两个大臣,对张问抱拳道:“禀东家,已经查到线索了”
“说。”
玄月便沉声道:“从刺客尸体的随身物品中查出,这拨人是扬州府那边的人;属下又差人查了巡城御史的日常公务册子,前几日京师确实有一拨人在使用扬州府的商人路引。虽然收集确凿证据还需要时间,但玄衣卫和锦衣卫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搜查逃脱的凶犯,东家放心,只要有一丝蛛丝马迹,咱们就能揪出幕后黑手!”
“扬州府?”张问想了想,突然恍然道,“没错!昨日我收到扬州知府商凌的奏章,说官府与当地的大地主冲突不断如此看来,这批刺客就极可能是那帮豪强因憎恨新政税收而派来的!你们可以顺着这条线密查”
“张阁老”朱燮元突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问见状回顾四周道:“这里没有外人,朱大人有什么话只管直说。”
朱燮元沉声道:“此事极可能是导火索。”
“导火索?”
朱燮元点点头阴着脸说道:“内乱的导火索!新政颁布,引起全天下地主的愤怒和敌视,战争几乎无可避免,兵部有备档,最大的威胁是福王,控制的兵力不断增长,已逾十万之众,还有其他地区的勋亲权贵也有大量私兵如此形势,就差这么一根导火索,这个案件恐怕就是内乱的导火索。
老夫如此推测,是以兵部档案数据为依据,同时老夫在四川任布政使时也实地考察过:大地主大豪强盘踞乡里,为了对付起义军和绿林山贼,建有堡垒,藏有私兵。扬州府那几家地主,土地税一年就要缴十几万两,该有多大的地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