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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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抱拳道:“下官于音律不慎精通,只知晓皮毛,恐让王公和琴心姑娘失望。”
王体乾摇头道:“乐出于心,非高低韵律,心明则自明。”
张问不再推辞,又没叫他去弹,不会弹还不会听吗?这王体乾身为太监,对这些风雅事物却是很有兴致,张问也不愿扫了他的兴。先听听琴,再说正事也不迟。
二人进了后院,来到一处四处都是灯笼的湖边,那湖边又有一处水榭,两面敞空,琉璃瓦在红红的灯光显得分外雅致。
张问远远地就看见水榭里有一个白衣女子,大概就是王体乾那个红颜知己余琴心。这个余琴心以前的名头可不是一般的大,被风月士林追捧到了“琴圣”的高度。许多喜欢风雅的王子皇孙达官贵人,都想将她买回家里当宝供着,最后余琴心却不知怎地,跟了一个太监,就是王体乾。
在张问看来,她不过就是一个高档些的妓女罢了或许这就是余琴心为什么会跟王体乾的原因吧,大凡头脑清醒的贵族官家,都和张问一般的看法。而王体乾却曾经对张问说过:如果这世上的人都可以不信,他也信余琴心。
二人登上水榭,张问就闻到一股爽心悦目的焚香,教人的心境立刻就像身处清凉界中,平和安静起来。这时候已经走近,张问才略微打量了一眼那余琴心,果然名不虚传,不负那么多人的追捧之名。
余琴心的外貌、神情、举止,根本就不像出身青楼的人,简直是不染风尘、如洁白无瑕的美玉。她的几处细节立刻就为她的长相定了性;娇柔可爱:纤细的脖子、尖尖的下巴、樱桃小嘴、细细的柳叶眉。
余琴心款款向张问和王体乾作了个万福“妾身这厢有礼了”,张问也客套了两句。王体乾请张问在宽大舒适的软塌上坐下,然后自坐于张问的对面、余琴心的旁边。
古筝前面的淡香缓缓缭绕,犹如仙境。张问因为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还穿着盔甲,坐下去时“哐”地一声沉重响声,他有些尴尬,自己这么一副打扮,显然和这样清雅的环境不太相衬。就像书香之中参杂刀兵凶器一般突兀。
果然余琴心的美目轻轻从张问身上扫过后,就看向王体乾,好像在说:这曲子怎么能弹给这样一个人听?
王体乾呵呵笑道:“对了,我忘了介绍,这位就是张问张大人,是饱读诗书的进士,今儿刚从前线回来,穿着甲兵,但张大人本身是个儒雅之人。”
“过奖过奖。”张问笑着看向余琴心,心道你不是在青楼里混了这么些年吗,老子好像在风月场合上很有名。
余琴心果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神情却变得有些鄙夷,冷冷道:“原来是张问大人,妾身久仰久仰。老爷,琴心今天身子不适,恐弹走了音让老爷的贵客笑话了,能否请张大人改日再来,妾身调理好了再为大人弹奏?”
这句话说的客气,但是张问和王体乾都明白,余琴心的意思是不想为张问弹琴张问有些愕然,觉得自尊心很受打击,他又有些愤怒:他?妈的!不就是一个妓?女吗,一日为娼,终身为娼!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女了?
张问表面上丝毫没有异样,被人这么打击之后,他缓过一口气,突然想到:难道是这娘们心里边骚得紧,故意这样引起我的注意?但是张问随即又排除了这个想法,因为王体乾说谁也不信、也可以信这余琴心,可见余琴心定然对王体乾很忠心,否则怎么能瞒过王体乾这样的人?再说她要是真骚得紧,当初也不会跟一个太监。
张问还算有风度的人,心里十分不爽,但是面上却客套地说道:“既然琴心姑娘身体不适,切勿勉强,本身我也是个对音律不甚精通之人”他一抬手的时候,因为盔甲太笨重,一不小心碰到了茶几上的茶杯。
“镗”地一声,那茶杯被碰翻在几上,顿时把几案打湿了一大片,茶水顺着一直流到地上的考究地毯上,把地毯也弄脏了。张问窘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王体乾忙说道:“没事,小事一桩,张大人快换了位置,一会奴婢们知道来收拾。”
他说罢又看向余琴心,眉头一皱,小声道:“琴心今天怎么了,为何扫兴?我看你脸色不好,你先下去休息吧。”
余琴心冷冷地站了起来,先得体地向张问行礼道:“今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张大人多多包涵,妾身告辞。”
她又回头对王体乾低声道:“老爷,以后别让妾身陪客行么?”
王体乾愕然道:“张大人是老夫的好友,怎么能算陪客?”
余琴心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张问看着她的背影心道:妈的,你就装吧。不就是想在王体乾面前装处耍嫩么?
这时王体乾面有歉意地说道:“张大人请勿见怪,琴心以前都挺会说话处事的,不知今儿怎么了。”
张问装作爽朗一笑:“王公应该高兴才对。琴心姑娘冰清玉洁,心里边只有王公,现在王公要她在下官面前弹琴,琴心姑娘当然不乐意了。”
王体乾略微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便哈哈笑道:“别说,咱家能有琴心这么一个知己,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不过仍然比不上张大人哦,听说张大人金屋藏娇,都不知藏了多少红颜,哈哈。”
“下官汗颜。”
王体乾喝了一口茶,突然神情一变,说道:“既然今儿听不成琴了,咱家就说正事儿吧。建虏劫掠京师周边,官民深受其害,正是扳倒魏忠贤的大好时机!张大人可立刻联络同僚、收集民情,弹劾魏忠贤祸乱国家、鱼肉官民,必须为这次京师事件负责!你我内外合作,制造声势,必能将魏忠贤置之死地!”
张问看着王体乾那兴奋的表情,却并没有被感染,他不动声色地说道:“王公真想把魏忠贤往死里整?”
王体乾瞪眼道:“魏忠贤和咱们俩,不仅是敌人,更是死敌。我们不除他,他就会想方设计除咱们!现在局势大大有利于咱们,绝不能心慈手软!”
张问点点头:“王公所言即是,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了,要想自保,只能搞掉魏忠贤。但是光是弹劾他为京师事件负责,显然是不够的。”
王体乾愕然道:“建虏劫掠京师,死伤了多少人!而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就因为魏忠贤一党专政乱政,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才直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现在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利益遭受惨重损失的人,无不对魏忠贤恨之入骨!咱们再把魏忠贤有勾结外敌嫌疑的事情闹将出来,他便是坐实了罪魁祸首的位置。皇上也得顾及民情不是,再说现在皇上也不站在魏忠贤那边了,他是上下皆绝,四面楚歌,毫无回天之力了。”
张问摇摇头道:“如果真是那样,皇上为何把九门提督的权力交给魏忠贤的人刘朝?”
王体乾皱眉道:“可能皇上是想暂时稳住魏忠贤一党,免得他们狗急跳墙。”
张问冷冷道:“狗急跳墙又能怎么样?魏忠贤的实力根本还没到那个地步,他要狗急跳墙,别人不见得跟他去送死吧?皇上用刘朝做九门提督,原本就是多此一举,王公可知、为何皇上要落这一步棋?”
王体乾沉思许久,忽而恍然大悟地看着张问:“哦”
张问点点头,笑道:“真要把魏忠贤一党全部清理了,您说这朝廷会变成什么样?下官掌外廷、王公掌内廷?内外融洽”
王体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
张问继续说道:“纵观青史千年,汉朝国家体系是用外戚平衡百官,组成一个制衡的体制;而我大明极力削弱外戚之后,又用司礼监太监平衡权力,实际上太监已经是整个体制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司礼监的作用就是保持权力分配,不至于让下边发展成为铁板一块,架空皇权。而现在王公的做法,却是让外廷和内廷合二为一携手共进只要国家还需要保持政权的强盛,这种情况在大明朝可能出现吗?”
“张大人一席话,却是看得透彻,让咱家一下子豁然开朗了。”王体乾说道,“这样说来,魏忠贤就不能倒,还得继续掌司礼监?但是咱们和魏忠贤一党、如此水火不容的两方,已经远远超过了保持平衡的界限了吧?这样的情况对国家运转是非常不利啊。”
张问想了想,说道:“咱们先放下和魏忠贤的私仇旧恨,以公心为出发点,最好的处理方式也是要弄掉魏忠贤其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魏忠贤的把柄已经够他死好几次了,这时候皇上要杀人、要灭魏忠贤、要颠覆魏党,都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怎么组建新的权力分配贸然就搞死了魏忠贤,万一将来又出现一个比魏忠贤还难办的局面,皇上岂不是更加头疼?”
王体乾皱眉道:“那以张大人之见,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很简单,魏忠贤已经不利于国家了,他得倒台。但魏忠贤倒台之前,需要外廷大臣和内廷司礼监对立。就现在来看,简单地说,就是我和王公不能是朋友,得是对手。”
王体乾看着张问道:“咱家一直很欣赏你、引为知己,你我二人并无芥蒂,我们应该是朋友。”
张问叹了一口气道:“不,我们现在是朋友,但是应该是对手、需要是对手。”
“咱们也有些交情了,说是对手,皇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啊。”
张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用“有故弄玄虚嫌疑”的话说道:“王公,咱们需要是对手,就会真正成为对手。你我二人今生恐怕无缘做朋友了。”
王体乾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皮肤虽然还很好,但是这时候他脸上的沧桑也掩盖不住,他有些伤感地说道:“朋友友情时日无多,趁咱们还是朋友,老夫为张大人弹奏一曲,最后把你当一回知音吧。”
张问也有些伤感地说道:“世事如云烟,浮生如走狗,我想听一曲广陵散,与王公共销万古愁。”
王体乾笑道:“真正的广陵散早已失传了”
是啊,那些真的东西,纯正的东西,是不是都已经失传了?!~!
..
段三十 奶娘
紫禁城里长长的街道入夜后静谧非常,只有偶尔会传出一阵阵敲梆打点的声音,又或是偶尔会有净军出现在街道上巡逻。WWw。宫女太监们大部分都歇息了,重檐重楼黑栋栋阴森可怖,而屋檐的灯笼的亮光也仿佛寒气逼人。
这时一个太监出现在慈宁宫外面,巡逻的太监一看,原来是刘朝,他们不仅不敢盘问,还恭敬地给刘朝躬身行礼。刘朝大摇大摆地进了慈宁宫。
刘朝敲开慈宁门的偏门,问开门的太监:“圣夫人歇息了么?”
那太监低声道:“正在等刘公公的消息,刘公公快请进。”
圣夫人就是客氏,她现在就住在慈宁宫,这座宫殿原本是皇太后住的地方,但是由于朱由校的生母和皇太后都不在人世了,客氏又深得皇上宠信,她竟然就住在这慈宁宫里。
刘朝小步走了进去,华丽的宫殿,光线却有些黯淡、也显得有些陈旧了,让这富丽堂皇的地方平白充满了阴霾和神秘。
只见一个暗金色的软塌上正坐着一个妖艳的妇人,正是客氏,她的脸上涂着浓妆,嘴唇涂得就像血一般艳红,单眼皮的眼睛上面的眉毛也画得又长又细,加上手上戴的非常尖的假指甲,让她看起来诡异妖媚,如同妖女一般。那对发涨的大?奶鼓涨在胸口,尺寸十分可观,这对奶?子可是金贵得紧,曾经喂过天子的奶。
刘朝跪倒在那对巨?乳下面,连呼奉圣夫人千岁。
客氏轻轻抬了抬手,旁边的太监宫女都弯着腰,小步倒退着退出了宫殿。客氏这才说道:“刘朝,什么消息,起来说吧。”
“是,谢圣夫人千岁。”刘朝从地上爬了起来,弯着腰恭敬地说道,“王体乾府上的余琴心今儿见着张问了。她带出话儿来,说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王体乾很看重她,她正要勾引起风流成性的张问,让王体乾和张问水火不容,狗咬狗。”
客氏用锦帕轻轻擦了擦嘴,那小指头翘着,上面长长的金黄指甲也翘了起来,“嗬,这个贱货还有几分手段,竟然让一个太监、一个太监哈哈动了情,当初我还真有些不敢相信。刘朝,你说说,贱货是怎么对付张问的?”
刘朝立刻惟妙惟肖地把当时张问要听琴的场景叙述了出来,就好象他当时亲眼所见一般。
刘朝最后又说:“余琴心说,什么样的男人她没见过,像张问这样的人,要相貌有相貌、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才华有才华,女人们哪有不喜欢这样的男人的?他一定是被女人们宠坏了,以为只要是女人见到他都会湿,如果还像其他女人那样一副花痴的样子,习惯了这种事情的张问,肯定连记都记不得她。所以余琴心见面就稍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