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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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发现令我慌张,我发自内心的恐惧。仿佛心头颤着一条鬼魅,挥之不去。
离歌 常喜(一)
我不服气。
我比李妍年轻,比她的腰身更柔软,比她更有风情。然而,为什么入宫伴驾的是她而不是我。甚至在一个画师面前,我仍得不到最完全的宠爱,每一个男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我望着倚翠楼的名册,花魁,李妍。而常喜,却永远在第二的位子上。
老鸨给我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总是不爱笑。
她说,你得多笑笑,不然客人不会光顾你,你看看李妍。
我恨透了别人跟我说起这个名字。
李妍,她甚至知道自己的姓氏,而我,却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我从来就是个没有归属感的人,然而,我是多么迫切的希望给自己找一个归宿。可是,从来就是事与愿违。
杜怀仲是个没什么心机的男人,却拥有着时刻可以入宫的身份,他的俸禄不少,足够养活我这样爱慕虚荣的女人。
我买通了老鸨,让我在最容易怀孕的日子里侍奉他,我答应她,可以给她丰厚的赎金。
一开始她还不同意。
我便在客人面前摆起臭脸来,她自是知道我的脾气。
我是打死了也不会服输的妓女。
倚翠楼里,只有我有这种凛冽的骨气。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她曾经将我打的半死,不过是让我接一个胖子的生意,那人满嘴臭气,一脸横肉。我就是不肯,打定了必死的主意。
老鸨怕真的把我打死,她赚不到钱,还背了人命。
索性,日后都不敢管我了。
我从来就不是靠嘴巴来吃饭的,别看我长的杨柳细腰,却比别的女人都要强壮。
挨打,是我最不怕的事情,不过是疼一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打的甚了,我就朝他们喊,既然打,就干脆把我打死,如果打不死,你们就都是王八蛋龟儿子,妓女养的下流胚子。
我时常在叫骂中昏过去,几次都以为自己真的会死掉。
然而,最终,那些贱人们总是把我救回来。
望着她们无可奈何的表情,我由衷的自豪。
我是贱,但是,如果打不死我,就都别跟老娘扯龟蛋。
也或许是这样,我在他们的眼里,永远成不了扬名立万的花魁角色,我只是凭着天生的姿色,和泼辣粗俗的言语,匍匐在第一脚下的第二。
望着李妍旖旎的身姿,我不断的练习着。
她跳过的所有舞蹈我都会跳,然而,人们仍旧在观赏我的舞蹈时,想象着李妍的样子。
从他们神魂颠倒的眼神里,我便可以知道,别以为我是个蠢货。
后来,李妍入宫了。将她带走的,是杜怀仲。
我痛恨这个人。
他的出现,让我和李妍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不同阵营里的女人,我们永远无法在一个战场上比试,我们被割裂在两个碎裂开的空间里。
我的生活,一下子变的很无趣。
后来,杜怀仲经常来这里。
点的永远是李妍跳给他的那支舞。
我尽全力的为他演绎,可最终他还是不满意。
后来,我干脆以最野蛮的姿态脱光了衣服。
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是很美的,尽管我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但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是我人生最得意的杰作,我相信,那凛冽的肉体,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方向,他望着我,愣在了那里。
我问他我和李妍谁更美。
可他却当真的按照一个画师的角度去评价,什么脸蛋,身材,大腿……
真是一塌糊涂的文人,令人厌恶的假正经。
当我飞身扑倒他的时刻,他还是表现出了一些腼腆和自重。
他只呆呆的呆在我的身子下面。
你还挺听话。
我在心里这样对他说着。
我是个不喜欢用语言表达的女人,我只喜欢行动。
做些我擅长的勾当。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他的不知所措,他是个根本没什么经验的小子,别看他比我大上好多。
我冷笑着将他埋葬在纱罗间,驾驭文人,是一种虐待般的快感。
反正我也不需要爱情,能被驾驭的男人,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吧。
他总是被动,仿佛我是洪水猛兽。
可是,他总是来找我。这令我觉得他有受虐的倾向。
当得知自己怀孕后,找到老鸨,说你必须准备好赎身契。
老鸨很震惊,她没想到我的计谋会这么快得逞。
我知道,自己正值韶华,她是不舍得我走的。
然而,为别人着想,从来就不是我的风格。
我只为自己谋划。
果然,当我假装要喝下那碗药水时,杜怀仲激愤的将它打翻,他发了一阵脾气,然后默认了这个事实。
他抱着我走下楼时,我骄傲的望着所有人,我,常喜,轰轰烈烈的从良了。
然而,当来到杜家,我发现这里不如我想的那么气派。
我有些落寞,但还没到后悔的程度。
杜怀仲很体贴,他是个浪漫的画师,自然有着异于寻常男子的细腻情怀,他总是若有所思的望着我,轻轻的抚摸着我的鬓角,然后微笑着让我喝下这样那样的补药。
我知道,那段日子他过的并不轻松。他要到处借钱,我的赎身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这事,不是我愿意过问的,我本能的避免询问这些事情的细枝末节。
那是他的事情,我只要安心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余的事,我才懒得去管。
也许他发现了我的没心没肺,有时候,会望着我叹气。
我也假装没看见,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比谁都清楚,他爱的是李妍,我不过是个替代品。
其实,他也没什么可对不起我的,我也不过是利用他而已。
李妍虽然入宫了,但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是隐秘在重重岁月背后最深刻的恋人,而我,要全力以赴的攻占李妍留下的一切,这是我和李妍的战争。
战场,就是杜怀仲的心。
可是,在我们开战不久,另一个女人竟然搅了进来。
梅英嫁到杜家的时候,我正好生产。
燥热的七月,是我最不喜欢的季节。
豆大的汗珠将我紧紧包裹,我像期待呼吸一样,期待赶紧甩掉体内那个沉重的负担。
仆人告诉我,杜怀仲没有去入洞房,他一直站在外面。
我提高了嗓子,全力以赴的叫着。
时不时的,还会咒骂他的忘恩负义。孩子给了我充足的理由和底气。
我怎么是甘心做侍妾的人呢。
我是曾经拿自己和李妍较量的常喜,输给李妍也就罢了,我怎能输给一个未见面的丫头。
就算是太尉的女儿,难道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她根本就是不懂礼数的野蛮人。
我不断地盘算着,也许,我要先将这个女人赶走,然后再去对付李妍。
李妍算你走运。
离歌 常喜(二)
我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把身边一些比自己优势的人想象成我的敌人,我不管他们对我是友好还是敌对,总之,我是与他们对立的,我与一切超越我的人对立。
这也许是我经历了惨痛生活,却仍能活下来的动力,这是一种接近战斗般的勇气。
就好像挨打,如果打不死我,就小心我冷不防的杀掉你。
所以,最好别轻易动我。
后来,我还是见到了梅英。
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没想过,梅太尉,竟有这样美的一个女儿。
说到美,我不得不拿她和李妍做个对比。
李妍的美是娇艳的花,而她,却好像是空无一物的一种声音。
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总之,那是种让人无法把握的样貌,五官端正,却说不出到底哪里出众,皮肤不黑也不白,却感觉很皎洁光泽,她的眼神总是游离的状态,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
我开始有些担忧。
她的话太少了,甚至比我还不愿意用语言这种交流的方式。
她只是默默的呆在某个地方,从来不想引人注意。
然而,我越来越发现,杜怀仲的眼里,放射出某种令我担忧的光芒,在他望向梅英的时候,那光芒让我不寒而栗。
我开始变得敏感,也许我一直就很敏感,又或许,妓女,本就是敏感的。
我一遍遍的提醒他对我的亏欠。
说这话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子砚。
子砚像他爸爸,我本以为他会长的很像我。
直到后来,我竟然发现杜怀仲时常跑去梅英的屋子,我开始气急败坏的想方设法的破坏他们。
可是,燃起的爱火是无法扑灭的,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梅英已经怀孕了。
我痛苦的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我拒绝和杜怀仲交谈。
他说,缺乏沟通我们会走入扭曲的困境。
我不知道他说的扭曲的困境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男人被人抢走了,连同我的正室身份。我的孩子将被称为庶子,有关我的一切,都将再次寄人篱下。
我必不可免的又做了第二。
杜怀仲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思,他只是不断的想和我交流。
可交流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们能重新开始吗?梅英的肚子能回去吗?
杜怀仲,你给我记着,我到死,也不会原谅你的。
那时候,我固执的认为,我一定会死在他的前面。
我总是把结果想的很悲哀。
谁知,过了不久,我也怀孕了。
杜怀仲似乎很高兴,他是如此的喜欢孩子。
那天午后,我懒懒的呆在房里,盘算着我的,支离破碎的生活。
梅英却走了进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的对话。
她面色平和的看着我。
我本想赶她出去,她却已经坐了下来。
微微凸起的肚子告诉我们,谁也不要说过分的话。
“我不会把我的丈夫交给你。”我仍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坐在那里,目光从我的眼睛向下,渐渐落在我的肚子上。
“那里的生命和这里的一样。”说着,她指了指自己。
我有些愣了,她皎洁的脸庞让我一瞬间有些茫然。
我长了这么大,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却从没有学会好好的和人交谈,交谈有用吗?
“别和我争了,你逗不过我。”她接下来的话,让我火冒三丈。
我险些举起手里的茶碗朝她扔去。
“知道李妍为什么怕我入宫吗?”她仍旧面无表情。
我不理解她此刻的心理,是向我示威,还是来规劝,为什么她会用那么一种冷漠,傲然,却高贵的姿态和神情。而我,却只知道发脾气的时候砸东西。
“我的父亲是三公之一的太尉,掌管兵权。”她淡淡的看着我,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我的手紧紧的攥着。
“如果你想平安的守住这个家,就别再胡闹了。我可以保证我们的丈夫飞黄腾达。”说完,她缓缓起身,离开时,竟连头也没回。
我被她的语调彻底震撼。
在倚翠楼里的日子,我接触的人也不少,自问还是很有见识。却没有一个如她这般,高高在上,竟从不拿正眼看我。
“滚!你来的比我晚,凭什么说这些!”
我有些无助的叫着。拖着沉重的身体追了出去。
却迎面撞在杜怀仲身上。
他凝重的目光让我的心不断的下沉。
他说,你怎么就不能消停点。
我说,我要杀了那女人。
他摇着头说,我绝对不允许。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正房传来孩子的哭声后第二天,展屏也迫不及待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是那么能哭闹。
我的奶水依旧不够。
奶母说,她从没见过这么贪婪的孩子,几乎是没饥没饱的叼着她的奶头。
相比之下,正房那边很安静。
杜怀仲去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多。
最终,我知道了,他更喜欢梅英的孩子。
同样是女儿,他却还是有所偏向的。
他给那孩子起了一个神采飞扬的名字,杜飞华。
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我感到好奇。
她呆在梅英的怀里,总是睡觉,几乎,我看不到她醒来的样子。
私底下,仆人说,那孩子很少哭闹,醒了就自己玩,然后就睡去。
他们说,这么小,怎么好像三魂七魄都到齐了一样。
我问他们什么意思,他们说,一般孩子在很小的时候三魂七魄是不全的,要按照个人命数不同,在特定的时间聚足。
我冷笑着点头。
这么小,就如此安静的孩子,的确是个异类。
和她母亲还真是像。
我从来不和她说话,即便有时候不得不聚集在同一屋檐下,我们也只是呆在彼此的壁垒里,从不向对方迈出一步。
我承认,对于打我,骂我,甚至是虐待我的人,我都可以很有力的还击,我的身上,从来就不乏斗争的性格,然而,对于冷落我,漠视我的人,我却丧失了能力,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我的时间,被大段大段的空闲下来,根本找不到可以还击的借口,这让我渐渐的丧失了勇气。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徘徊在窗前的玉兰花丛里。
那是她来了以后栽种的。
一直种到了我的屋檐下,我曾叫人将它们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