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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段锦-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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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笑,嘲笑着一切,包括天子,和我自己。

但是,我不敢嘲笑苏武。

后来,宫里发生了好多事情,让我越发的觉得自己可以再坏一点,甚至更坏一点。

反正,这个世界上,有苏武,就够了。

慢慢的,芳乔长大了。

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宝筝。

李芳乔,必须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上。

李家的族谱上写的很清楚,李芳乔,李陵的妹妹。

宝筝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但是,她的心灵似乎已经被灭门的剧痛割碎。

她开始拒绝说话。

当我发现这个的时候,我甚至愤怒的朝美心举起了拳头。

然而,在碰触到宝筝瑟瑟发抖的眼神时,我终于松开了手。

俯身,将她抱在怀里。

我想,李家人那血浆从脖颈中喷出的惨烈花朵,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真后悔,自己怎么可以带她去了刑场。

那时候,我实在太没有经验,我不知道那对于一个尚未成熟的女孩子也会造成多么残酷的伤害。

然而,我只是希望李陵的妈妈放心,让她看女儿最后一眼。

我一直生活在自责当中。

宝筝却在悄然的长大。

我一直没有娶亲。

我想,我需要让宝筝再大一点,再考虑这些,反正,我也有美心。

她像一个真正的侍妾那样,将我和宝筝照顾的无微不至。

时间,一点一滴的在我的身边流逝。

转眼间到了征和二年,倚翠楼换了老板,一个叫红绡的女子从淮南来,带了一马车的家当,盘下了这个地方。

我没有打探过她的底细,却总有一丝丝的耳闻,她曾经是个商人的妾室,因为不能生育而被婆婆赶出家门,然而,她的丈夫,却是个有情义的男人,在临走的时候,将一部分家当折给了她,让她到长安来安身立命。

在后来的相处中,我发现,红绡比之前的老鸨,要好上许多。

她对宝筝,非常的怜悯。

宝筝已经长成很有风韵的女人。眉间,点缀着银粉画成的弯月。

她只是笑,却从来不说话。

望着她,我时常恍惚。

那笑容,有些像李陵。

那样的镇定却落寞,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琉璃光 霍光(七)

我让她以妓女的身份蛰伏在倚翠楼里。

但,天知道,我绝对不会让她接触嫖客。

对于宝筝,我不知道该如何界定。

她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妹妹,有时候,她也是我眼前,闪耀着动人光辉的女人。

红绡很聪明,她将宝筝说成是花魁,提高了她在倚翠楼的身份,将我说成是包下她的嫖客,这样,我可以如影随形的保护着她。

我很满意,对红绡也极为信任。

后来证明,这个女人,也的确没有让我失望。

我知道,在许多人的眼里,征和二年,是血腥的末日。

然而,对于我,它却是最华丽多姿的一年。

那一年的开始,我被封为大司马,统领刘彻的中朝,我们劫夺了丞相的权利,并与其带领的外朝相互抗衡。相比之下,刘彻更加信任我们。

因此,我在那一年里,权倾朝野。

后宫,也开始向我投来了青睐的目光。

那时候李夫人已经死了,宫里最得宠的便是赵钩戈。

她不时的想拉拢我,却都被我漠然处之。

我不能与她为伍公然反对卫子夫。

并不是因为正义。

已过不惑的我已经知道正义的斤两,那不是我能负担的,我只不过是夹缝里的草。

接下来,江充策动了巫蛊事变。

我坐看了一场好戏。

江充的确是个人才,残忍,毒辣,却又充满了复仇的快意。

征和二年,我好似一棵摇摆的树。

发现赵钩戈倒台后,马上准备从掖庭狱里救出卫太子的孙子,然而,我还是晚了邴吉一步。

那时,我的确是小瞧了那小子。

不得不说,这是我政治上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失误。

在这场关于卫皇后全族生死的论战中,我始终没有发表意见。

我仍旧如年轻时那样,默默无闻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直到,老迈的刘彻将自己的妻子逼死,又把他们全族推上断头台。

我站在人群的后面,远远的望着跪在刑场上的,我曾经的亲人们。

卫少儿,霍仲孺。

在我做了大司马后,他们不止一次的来巴结过我。

我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我敞开大门,让他们坐在我府上最华丽明亮的厅堂里,听他们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大大小小。

我知道,卫青死了,霍去病死了,要想继续叱咤风云,他们只有仰仗我的庇佑。

我满意的看着他们,却没有让他们觉得有任何的不适。

然而,在巫蛊之乱爆发后。

我表面上为他们而奔走,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需要看到他们为年轻时犯得错付出代价,我已经等了将近半生,终于可以亲眼见证,那些曾经无视和侮辱过我和我母亲的人们,走上了绝路。

这不该庆祝吗?

我仰起头。

在鲜血从他们的体内喷涌而出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天空中,那俯视的硕大树冠,在抖动着全部的枝叶,欣喜若狂。

那是我的,健硕,而无言的母亲在发出畅快淋漓的大笑。

我也笑了,像李陵那样。嘲讽着一切。

就在那天,我回到了倚翠楼。

宣布,娶美心为妻。

实际上,那个时候,她已经为我生育了一女,一男。

她本以为只能做我的妾室,没想到是正妻,她扑在我的怀里泣不成声。

倚翠楼几乎沸腾。

美心是个貌不出众的女人,来这里做妓女日子不久,便被我包了下来,不再接客。因而,基本上,章台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

宝筝看着我,微微的笑着。

我们之间有某种默契。

她已经长大,在长安极富盛名,几乎没人敢冲撞她。

我已经放心了。

那天,她走上来,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

就像当初,在刑场上,我握着她一样。

我知道,她要说的是。

“子孟哥,一定要幸福。”

如她料想的一样,我和美心,很幸福。

刘彻在弥留之际,将新帝交给了我。

我,霍光,成为刘弗陵的首辅大臣。

始元元年,我的政治生涯达到了无与伦比的巅峰。

就在那一年,我迫不及待的派出了人马,从匈奴那里,接回了苏武。

当时,我披着朱红色的大麾,骑着战马,直迎出了数十里。

在渭水旁,我终于见到了我少年时的好友,苏武。

他走下车子的一刻,须发飘扬,银白色几乎笼罩了他的整个面庞。

从头发,到胡须。

我翻身下马。

他的脸上,有着深刻的纹理,那双原本烁然的眼睛,已昏黄不堪。身躯佝偻,仿佛随时会倒下。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当望见我时,他的眼中,迅速生气一团明亮的光。

苏武,比我还年轻几岁的苏武,已经俨然七旬老者。

我呆呆的立在风里。

有液体,从眼眶里滑落。

我飞身奔了过去。

他列些着扔掉手里的拐杖。

时隔二十年,我们的手,终于抓到了彼此。

他望着我,眼里涌动着泪花,却不肯去擦拭。

他还是那么倔强。

我破涕为笑。

将他紧紧的抱住。

那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抱。在经历了无数的血腥和守望之后,我们竟然都活了下来。

我由衷的感谢上天。

苏武粗重的喘息着。

忽然,他挣脱我的双手,目光矍铄的望着我。

“子孟,我见到了李陵。”

我一惊。

“你是对的,苏武,他是诈降。”

苏武无奈的摇着头,眼里落下浑浊的泪。

我们都知道,最终的结果。

我还记得,将军府上,苏武将血红色丝带绑在李陵的手臂上,说,“苏武与你共存亡”时的样子。

“苏武,你做到了。你比我强。”我由衷的说着。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们都老了,都有了白头发,不如从前那么健壮。然而,我们曾经年少的青春,是永恒的记忆,那些岁月里的朋友,也是无人能够替代的。

他看着我,缓缓叹了口气。

“子孟,李陵曾带着兵,来劝我投降。”

我顿时愣住。

我无法想象李陵身穿胡服的样子,他带着匈奴的士兵,又是如何面对要与他共存亡的朋友。

“那时候,我正在牧羊,他来到我的帐子里,让我像他那样投降。”

苏武目光涣散,似乎一下子找不到方向。

我只能安静的听着。

这就像他们曾经打的赌一样,我总是沉默,因为知道,自己缺乏赌注。

“李陵说,刘彻太多疑,他全家死在他的多疑之下。”

我点点头。

是啊,我多年跟随刘彻,多疑是他最大的弊病。这不但让他做出了不少政治上的错误判断,更让他的子女惨死在他的刀锋之下。

“我说,我不是效忠于刘彻,我是为我的国家而战,苏武,绝不效忠于任何个人。”

我惊讶的看着他,满目疮夷的苏武。

一道烈火汹涌升起,那就是他,正义的火光。

我慌忙低下头去。

没想到,几乎一生都快过去,我仍旧无法与苏武平视。

他看着我。

“子孟,谢谢你,还记得,接我回家。”

琉璃光 宝筝(一)

风中的烛火来回晃动,仿佛随时都将熄灭。

我抽出一只手,将它拢了拢。

子孟哥正坐在筵上不言不语。

我知道,他一定又在想我哥哥和苏武的事情。

月光被乌云遮蔽,只留下模糊的光晕,却将他的身体,淹没在阴影里。

我抬起头,妆台上的铜镜中,映出了我的脸。

皎洁明亮,眉心还有一弯细细的月亮。

我就是如月亮般的女子,被众星捧月般的保护着,却是个保有惊天大秘的人。我的人生,毫不轻松。

我不想说话,是因为我不能说错话。

我是降将李陵的妹妹,本该在多年前,死在断头台上。

我怕我一不小心,将身世泄露,连累了用生命来保护我的子孟哥哥。

所以,我只是微笑。

用那样,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微笑,来隔绝这个世上所有的疑问。

因而,我不介意别人叫我哑女。

其实,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还是很开朗的女孩。

那时候,母亲说会把我嫁给一个好人家,可我却倔强的告诉她,我要嫁给刘彻,宫里的帝王。

母亲很惊讶。

我不是为了地位和财富,我只是真真实实的爱上了那个人,那个大我许多,却从没有见过我成年后容颜的男子。

记得我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曾经虽爷爷去过皇宫。

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刘彻,高高在上的王者。

他通身的气度,和冷冽的眼神,让我觉得眼前一亮。

那天,他甚至还从花园里,摘了朵小花戴在我的头上。

他是那么光芒万丈。

我只担心,我成长的速度跟不上他。

后来,我的爷爷被罢免了。

我很想问问他为什么。

不过,妈妈告诉我,我还是有机会入宫的,因为刘彻时常会选秀,他是很喜欢美女的帝王。

从那时候开始,我不再单纯的怀恋他,我开始带着一个疑问去想象他。

我要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的爷爷。

他只是被俘虏,可之前,他曾经长胜不败。

那些卓越的战绩,难道不能让他继续辉煌吗?

然而,在我春心荡漾到了十三岁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的碎裂了。

那天,府上得来了消息。

我的哥哥李陵,竟然被俘且诈降。

妈妈昏了过去。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报信的人。

甚至还问他。

“什么是诈降?”

没有人回答我,众人只是垂下头去。

我看到了,他们脸上耻辱的神情,和忧虑的眼神。

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直到一个月后,我才发现,选秀的名单里,没有了我的名字。

我和我的帝王,就这样失之交臂。

一开始,我恨我的哥哥。

他为什么不战死,为什么要诈降。

诈降和投降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最终我们始终抬不起头,始终让人瞧不起。我终究还是失去了入宫的机会。

无数个夜里,我哭得昏天暗地。

我发自内心的恨他。

原谅我,那时,我才只有十三岁。

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将军府几乎成了无人的禁地。

连下人都越来越少,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含着眼泪把他们赶走。

那么年轻的我,又怎么懂得,母亲的善良。

我们唯一的客人,就是子孟哥哥。

他不常来,但是,每次来了,就会带来外面的一些消息,关起门来,和母亲谈上很久。

我坐在外面的院子里,百无聊赖。

思绪,仍旧飞舞在未央宫的上空,慨叹着,我那无法圆满的金色梦幻。

有时候,子孟哥哥会默默的坐在院子里的荷花池边,不言不语。

我走上去和他说话,他便笑着回答我。

他是个身材不高,面容精干的男子,那个时候,应该也已过了而立之年吧。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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