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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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只是想保护她罢了。”
女子竟出其不意的说道。许平君不解的皱起眉头。
“人人都想入宫,却不知道这宫里是人间地狱。”她忽然说道,语气冰冷卓绝。连许平君都下了一跳。
刘徇的眼皮猛然一抖,眼里顿时浮起一片怒意。
“大胆淖方成!宫中是朕的家,你竟然敢说这里是人间地狱。”他拍案而起,指住女子厉声吼道。
“给朕掌嘴!”他顿了顿,微微喘息着说道。
老宫人本以为这下子淖方成定然会下牢狱,没想到只是掌嘴,忙俯身上前,举起厚重的手掌掴了上去。片刻,女子的鼻子已经流出一道道鲜血,嘴角也开始有血渗出。老宫人不敢停手,仍旧不断的打去。
长烟知道,这次连许皇后都救不了她了。女子却始终不声不响,血点喷出来,滴在金砖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杜展屏怨毒的眼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悚然的寒气。
就在这时,刘徇忽然间转过身来。箭步上前,一把推开宫人。那宫人被他推倒在一旁,惊恐万状的匍匐下去。他却连看都没看,俯身将女子抱起,再也不估计旁人,转身朝内殿走去。
众人都愣在那里,连许皇后都不知所措。只有长烟,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小声朝身后的宫女说道:“去请太医。”
千秋岁 古今一梦(五)
女子的血如豆一般滑落在他的手上。却始终将脸撇向一旁,不去看他。刘徇默不作声,不断起伏的胸膛,似乎有一股热气要炸开来一般。太医赶到,从药匣里拿出药粉,刚要给女子涂抹,却被刘徇一把抢到手里。女子扭过头去,竟不看他。徇有些尴尬。太医忙起身退去。
他扳过女子的脸来,将药粉抹在伤处。刚结束,女子便将头扭了过去。
刘徇俯身看住她。
“朕就那么不堪入目?”
女子缓缓闭上眼睛,似没听见一般。
“朕这样纵容你,难道还不够吗?”他焦躁的看着女子的侧脸。
女子仍旧不语。
“朕怎么做,你才肯和朕说一句话?”
刘徇痛苦的将头埋在双手之间。
自从将女子走上神明台,他便开始觉得心痛难耐。时常的走神,甚至心慌。他总觉得女子会飞身跳下来。于是,加派了人手,守住那里。然而,女子不但没有自寻短见,反而逐渐的开始恢复淡定,她每日的作息都很有规律,他派去的人每天都像他传递着最新的讯息。如果被霍光之流的老臣知道,定然会教训他,竟然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他背地里做着一个帝王不该做的事情,却被她全数漠视。
“朕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他的声音有些力竭。
“可你赶走了浪萍。”女子睁开眼睛,冰冷的说道。
刘徇忙俯下身去。
女子却早已翻身而起。
用冷定的眼,直视着他的眸子。
“那是因为,他太会卜卦,朕不想知道朕的江山何时还会旁落。”他冷冷的说。
女子幽幽的笑了。
“是啊,你怕别人会收买他,借他之口再次谋权。因为,你就是这样被扶上王位的!”女子鄙夷的看着刘徇。
徇顿时惊呆了。
“姜浪萍的仙骨让你恐惧!”她嘲笑着眼前的男子,仿佛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街头混混,而不是执掌着生杀大权的大汉天子。在她的心中,徇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在他拦住花轿的瞬间,他顽劣的眼和探究的神情便定格了。从没想过,自己会与这个游侠小子在一起。更何况,他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一些。曾经她是游侠,今日他是帝王,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将此人看做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浪萍曾经告诉过我。刘弗陵的星辰只是暗淡了许多,却仍然存在,它并没有陨落!”
女子压低了声音,却仍让刘徇听的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刘徇惊讶的盯着她。
他抓起女子的肩膀,狠命的摇晃着。
女子的发髻散乱下去,那支老旧的绿玉簪,掉落在地。“啪”的一声,摔成了两截。里面,竟露出一段细绢。这次,连女子自己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刘徇俯身拾起。那是一段被卷成小卷的绢,紧紧的塞进玉簪里。
他忙俯身拾起,展开来,上面有清晰的字迹。
“弗陵乃吾子,吾深知。”
刘徇缓缓抬起头。
“此簪从何而来?”
女子一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我父亲为鄂邑长公主做画时,所受封赏。”
刘徇深锁双眉。转身奔出殿外。郭云生正垂手而立。
“鄂邑长公主可曾有个男宠叫丁外人?此人还活着?”
郭云生想了想,忙附身应是。
“好,速速带此人入宫见朕。”
刘徇屏退了所有宫人,一个人坐在宣室殿里,太阳隐去,大殿里被一团莫名其妙的黑影笼罩。他没有掌灯。
丁外人来到宫中,已经是入夜的事情。
丁外人因为告密有功,因此虽然燕王和鄂邑纷纷落网,刘徇还是将他放了,此人当初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掀不起波澜。今日放他一马,也算是为自己新帝登基积累福德。却没想到,如今到多亏了留下这个活口。
当刘徇拿出玉簪,他竟然一愣。
“此物是长公主的东西,怎么会在宫里。”
定外人虽失了双手,如今精神到更胜从前。虽一身常服,却倒显得格外清爽了。
刘徇觉得奇怪。他本来觉得希望渺茫,一个男人怎么会对一只不显眼的玉簪有印象,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如今,公主府的人早已死绝,除了他,哪里还有第二个。却没想到,这人到还真记得。
细细追问,原来,这簪子颇有来历。
当年鄂邑曾经告诉过丁外人,这簪子,是她亲自从钩戈夫人头上拔下来的。那时候,武帝要钩戈做个选择,如果她肯自缢,便将刘弗陵扶上王位。否则,便接燕王旦入宫登基。钩戈夫人无奈之下,只有赴死。当时,下人们因平日畏惧于她,竟然不敢上前。于是,是鄂邑亲自除去她的钗环首饰。而奇怪的是,那日,钩戈夫人只带着这支玉簪。于是,鄂邑便将它留了下来。收进公主府后来,公主府总会出些事故。有人说是钩戈夫人的魂魄伏在了簪子上面,所以,鄂邑将它赐给了杜怀仲。
刘徇这才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
独自坐在案旁。灯火摇曳,他的脸上浮起一片苍茫。他终于明白刘弗陵为什么会将龙佩那么早交到自己手上。又留下黄鹄归去的那首诗篇,明确的将王位指向了自己。一切都操纵在他的手里。他看似羸弱多病,实际上心思细密的令人惊心。
既然姜浪萍算定他并没有死,他就必然还活着。忽然,他想起当日,长烟来世子府织火浣丝的事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陛下定然是披着火浣衣,从容不迫的从火中走出。那么他又是如何出宫的?如今又在何处?看来,宫中知道他身世的人,必然不止他自己。既是这样,自己又该当如何处理?
若追查必然诛连甚广,更何况,追查的结果……可若置之不理,日后还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一天……
辗转之间,他忽然间明白,当年刘弗陵为何千里传召,让自己认祖归宗。这一句错他下了多大的决心,又需要多大的魄力。要知道,今日自己有多么的惧怕流入民间的刘弗陵,当初,他便有多么担忧正统嫡宗的刘病已。这一切不过是个轮回。刘弗陵将自己召到长安不但博得天下认同,更将自己牢牢看住,民间无人有机可乘。试想,若他日自己统治不力,知道此事细节的人,必然会在以扶持刘弗陵为旗号高举反旗。
他禁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刘弗陵呀刘弗陵,你当真是用心良苦。
千秋岁 古今一梦(六)
女子并没有回神明台,因为伤势不轻,而被留在宣室殿。此刻,她正在刘徇的身后,默默的注视着他。
“陛下要下令追杀刘弗陵吗?”她冷冷的说道。
刘徇缓缓转过身来。眉宇间沉淀着说不出的威仪。
“你认为朕是个暴君吗?”
他目光深处,闪动着深切的悲哀。他不得不佩服刘弗陵的谋略。
“当日,他放了朕一马,今天,朕也不能赶尽杀绝。”他苦笑垂首,眼中却已有些湿润。此时此刻,他才完全弄懂了刘弗陵的心思。
“他虽远离未央,实则在朕的背后树起了一把无形之刀。”
女子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刘徇惨淡的笑着,“朕若有一丝懈怠,他便会高举反旗。你说,这不是以退为进又是什么?”
女子明眸一闪,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缓缓点头。
“先皇竟是个这样的人物!”
刘徇释然的叹了口气。“从此人手中接过江山,朕绝不能受之有愧。”
女子却不屑的转过头去。她不愿与他对视。不管怎样,他都欺骗了她和姜浪萍的友谊。他卑鄙的利用了浪萍的侠义,将他们分隔在重重大山之后。
“房陵不是个太坏的地方。”刘徇叹了口气,转而说道。
女子冷笑着。
“你不怕我再次杀你?”她说着,从怀里取出了那柄袖剑。
刘徇望着她,无可奈何的笑了。那笑,无限的悲凉。
“那剑,名字叫毛贵。”
女子顿时一愣。看着手里青灰色的剑身,她忽然一凛。
“飞华。这剑是我的。”
女子的眉心猛的跳了起来。她哪里知道,这毛贵在后来的历史上有多么的著名,它随着汉宣帝刘徇的威名,一同被记录了下来,成为西汉王朝的一把最富盛名的神兵利器。片刻后,她无可奈何的垂下手臂。她以淖方成的名字在宫中生活了将近一年。然而,陛下竟然早就知道她是杜飞华。她抬起清冷的眼。
“这么说,我犯了欺君大罪。”
刘徇站起身,来到她的身前。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严肃,仿佛在讨论一件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大事。
“忘记姜浪萍,永远跟在朕的身边,好不好。”
女子不解的望着他的眼。那俯视着她,却宛如祈求般的眼。她摇了摇头。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我和姜浪萍有个今生不改的誓约。”
刘徇眸子里的火焰瞬间熄灭。他俯下身来。
“朕不会再勉强你,但是,除非朕死,你才可以出宫!”
杜飞华惊讶的望着刘徇的脸,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个人对她的爱已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那是依赖和信任的全部,却被她这般任性执拗的摔了个粉碎。
第二日一早。郭云生带来了刘徇的圣旨。淖方成,才貌双绝,封披香博士。
本始二年,五月。
即位不足两年的刘徇下了一道全面颂扬汉武帝的诏书,要求丞相、御史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讨论武帝的“尊号”和“庙乐”。群臣莫不赞成,唯独长信少府夏侯胜反对。
“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不宜为立庙乐。”
霍光也对刘徇的做法,大大的吃惊。连汉昭帝刘弗陵都没有为先皇立庙,就是因为武帝虽算是明君,然却有一生穷兵黩武之过。谁知,丞相和御史大夫都同意此事,霍光也不好再干涉。刘徇竟然将夏侯胜下了大牢。后来,又查出几宗案件与他有关,竟干脆判了死罪。霍光自然顺水推舟同意了他的做法。然而,他心中十分明白,刘徇是以这种方式向全天下宣告,他是汉武帝的嫡出,是大汉天下最正宗的皇室血统,而刘弗陵,不过是以庶子身份继承大统。只有他才有资格为武帝立庙。杀掉夏侯胜,又给群臣一个下马威,尤其是对他霍光,更是最好的威慑。显儿当然知道夫君整日愁苦的是什么。霍府开始酝酿一场惊天的阴谋。这场阴谋,最终将被记载在史册深处,成为刘徇统治的巨大转折。虽然,最终的胜利,必然会伴随着牺牲,可是,事情仍旧让人惊猝和辛酸。
永巷里,微风轻抚。
杜展萍掂量着手里的瓷瓶,眯起了眼睛。
“霍夫人还说了什么?”
身边的小黄门低声道:“霍夫人说,只要办好了此事,她必然让大司马进言,封您婕妤。”
杜展屏顿时露出了魅人的微笑。
刘徇虽然招幸她,却始终闭口不谈名分的事情。她已经等了一年多。怎可再等下去。
如今许皇后身怀六甲,即将生产。卫融入主漪澜殿,日夜侍君。王采通入主钩戈殿,虽然刘徇并不喜欢她,却念及他父亲王奉章与许皇后的父亲是好友,也时常体恤封赏。
只有自己,只被不断的招幸,却无名分。她要的不是男人的爱抚,而是叱咤后宫。
“许皇后,你曾让我出宫,又一次次帮着淖方成,我这次,就让你尝尝苦头,知道我杜展屏不是好惹的!”她俯身在小黄门身边低语了几句,那人忙下去了。
不多时,一个中年妇人鬼头鬼脑的来到了杜展屏的面前。才进门便堆起一脸媚笑。
“姑娘找老奴何事?”
杜展屏在宫中已一年多,一些下人到是混的比寻常妃嫔熟悉许多。
“你丈夫还打骂你不成?”她看着妇人额头的淤青。
妇人点点头,脸上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