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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段锦-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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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建章宫

高墙之内,丝竹悠悠。

大殿之上,铺着华丽的龟兹毯,五彩斑斓。宫女分列两旁,淡绿色的新衫映红了俏丽的脸庞。手中的暖炉将空气熏染的温暖舒适,女眷们,兴高采烈的交谈着。

见到刘弗陵盛装而入,众人忙起身接驾。

上官桀和霍光因是皇亲,自然也在其中。只是下首,仍有一个位子是空着的,众人也有些奇怪。

鄂邑面色依旧,似乎那日手持金簪的人并不是她。

见刘弗陵落座,她笑着说道:“陛下今日脸色不错,想必是心情大好,今日是正月十五,咱们可得好好乐乐。”

说着,命人上菜。

宫人一行行,鱼贯而入,繁复但有秩序,他们面无表情,举止利落,如鱼在水一般轻而易举的滑过众人的视线,将一盘盘冒着香气的食物摆放在案头。

“今日陛下备了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说着,郭云生将手一摆。

只见一行宫女,身着绿衣,如精灵般闪进大殿,将各自手里的酒壶送到客人面前。

“赐酒。”刘弗陵面无表情。

宫女们带着甜甜的笑意,为众人斟满。只见盈盈的紫光,闪动在绿色的玉石角中。

而刘弗陵面前的,却只是一盏清茶,他从不喝酒。

“这酒好美,谢陛下。”一个拖着长音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响起。

鄂邑抬头,只见对面的上官燕尴尬的垂着头。而她身侧的周嫣则微笑着举起玉角,眼光闪动。

刘弗陵转过头去。缓缓点了点头。竟再无半句闲话。

周嫣见陛下不理睬自己,自知失了言,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哼。”鄂邑轻笑着,“陛下的选秀还没有进行,这里,便有人在争宠了。”说着,她淡淡的看着刘弗陵,眼神里满是讽刺。

刘弗陵只管举起杯一饮而尽,却不再去看任何人。

霍光叹了口气。上官桀却恨得咬牙切齿。

“听说宫里准备了很多歌舞,快让她们进来。”上官燕见气氛不对,忙打断众人。

数十位歌姬身着藕色舞裙翩翩而入。

上官燕哪里有心情看这些,这几日她已经感觉到宫中要出大事。

周嫣从前是得宠的,一直以来,陛下都经常留宿在漪澜殿,然而,近几日,陛下似乎那里也不去。下了朝,便匆匆回宣室殿休息。然而,新的秀女还没入宫,这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她缓缓抬头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长烟。

临江仙 陇首云飞(十二)

一连几场歌舞过去,刘弗陵仍然面无颜色,只闷闷的喝着茶水。却在这时,殿外来人通报。鲁王孙刘晙从大苑归来。弗陵闻言,霍的起身,“快招。”

霍光和上官桀相对而视,不由得心头一惊。不多时,只闻的殿外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披铠甲的青年俯身进殿。随着他的步伐,一股寒风也被带了进来,似乎还有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然而,在他抬起眉眼的一瞬间,凛冽的目光,仍旧让众人眼前一亮。

好苍劲的年轻人。周嫣有些出神的望着他,她总觉得陛下太美了些,甚至比女人还美,在这样的男人身边,她总是有压力。而眼前这个男子,却有着她少女时代对男性的全部想象。

“好,一路可还顺利?”刘弗陵走下来,伸手将他扶起。

刘晙的脸色已不如刚来长安时白皙,皮肤已显得粗糙,然而,刚挺的眉眼却更加有男子的轩昂之气。

“陛下,臣不辱王命。”

刘弗陵终于露出一抹笑意。转身回到案旁坐定,指了指那空着的座位。

“这是你的。”

刘晙忙俯身谢恩。

“陛下,为何老臣们并不知道晙去了大宛?”霍光有些不悦,冷冷的问道。

刘弗陵微笑道:“当年晙受命去燕国的事,大司马可还记得?”

霍光没有说话,只待陛下接着说下去。

“当年是大司马命他去燕国运送粮食和草药,后来朕便直接千里传书,命他从燕出发去大宛。此事,朕许是忘记告诉大司马了。”说着,他淡淡的笑着。

霍光不语,冷哼一声。

“为何去大宛?”上官桀却开口道。

“左将军真是健忘,两年前,朕的汗血宝马害病全数死掉。”刘弗陵已有些不悦,目光迅速冷却下去。

上官桀还要说什么,却被霍光制止。

“原来是为了汗血马,应该的。”上官燕笑着道。

上官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陛下,不要再说朝政了,我们都是女人,今日又是家宴,还是继续欣赏歌舞吧。”上官燕尴尬的笑着。

刘弗陵转眼看了看她,点了点头。眼光里,竟有些诧异。

“听说,大司马有个很好的乐师,今日也来了。”鄂邑笑着说道。

霍光点点头。

众人展眼望去,果然见一男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只见他面施薄粉,眉画石臬,双目明亮,一双嘴唇圆嘟嘟的,上面竟还染了朱红胭脂,样子甚是灵巧可爱。令人一叹的是,他的鬓角竟然斜插着一朵盛放的红杜鹃。

“呦,这是谁家的孩子,这样的灵秀俊俏。”鄂邑拍手笑着。

那小子甚是乖觉,见长公主这么夸他,忙跪地道:“小人黄少原,是宝筝姑娘的徒弟。”他一开口,众人皆惊叹道:“好清亮的嗓音。”

霍光见状,忙笑道:“这孩子自小无父无母,却音质异常的好,所以,送给宝筝调教。陛下怕是将宫中的歌舞都看的腻了,臣觉得,黄少原的歌声到是值得一听的。”

刘弗陵点了点头。展颜笑道:“朕的确没见过来自民间的歌舞表演,你且唱吧。”说着,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这时,外面衣袂飘舞,白衣,眉心闪烁着一枚银色的弯月。

“这女子好美”上官燕当下便脱口而出。

“让本宫猜猜。”这时,鄂邑缓缓起身,唇边的笑意更深。

那女子只管静静的站着,抱着怀里的古琴,也不答话。

鄂邑来到她的身侧,上下打量着。

“名贯长安,宝筝姑娘。”

“长公主是如何知道的?”上官燕说道。

“自然是猜的,她不是黄少原的师傅吗,跟着徒弟而来,又是大司马的——”周嫣的话还没说完,鄂邑便冷哼着说道“你们知道什么,要不是命运弄人,怕她早在天汉年间就入宫了。”

宝筝微笑着,眉间的银月闪着幽暗的光。

“我说的是不是啊,宝筝姑娘。”鄂邑靠过去,犀利的眸子,如针一般。

刘弗陵眼光闪动,这女子傲然独立,竟似不染凡尘的仙子。若按长公主所言,她在天汉年间便该入宫,那年岁也该不小了,可为何在她的脸上,一点看不到岁月的痕迹,甚至连辗转风尘多年的轻佻也没有。

她只是那么站着,保持着刚进来时的姿态。刘弗陵并没因为她没有见驾而责怪,反而,这女子的气度和韵致,有着让人不忍染指的干净。

“为何不说话。”周嫣微露嗔意,斜眼瞥向宝筝。

“哼。”鄂邑从鼻子里冷哼着。“听说,自从天汉二年,你哥哥出事后,你就不再说话了?”她觑着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霍光轻咳一声,缓缓起身。

“长公主还记得那些陈年旧事,只怕,他人却未必愿意提起。”

鄂邑掩着口鼻,笑出声来。

“大司马还真是多情啊!不过,父亲不知道的事情,未必我也不知道。只是,时过境迁,我也不想旧事重提,大司马尽管坐好,看戏吧。”说着,她转身而去,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怪笑着看着霍光。

长烟只觉的长公主的话句句皆有所指,这大汉的宫廷里,到底有多少秘密,而长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禁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

临江仙 陇首云飞(十三)

刘弗陵扭过头去,霍光的眼里,竟喷出一道骇人的目光。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往事,此事似乎与眼前的白衣女子有莫大的关系。

上官桀冷笑着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宝筝仍旧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她俯身而坐,将琴放在身前。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黄少原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颜色。

女子伸出双手,众人一惊,这女子的手纤长秀美,皮肤莹泽光华,竟没有一点瑕疵。

一拨一弄,琴声如破竹的清风,耳根顿时清凉起来。

“果然是长安第一筝。”上官燕微笑着道。

刘弗陵默默的注视着她,以往,他是没有时间和机会这样近距离的和她相处的,他甚至从没有记起,他的后宫里,还有着这样一位不得宠的皇后。

上官燕,他根本就不屑于看上一眼的女人,被权力之手,推到他的身旁。只有九岁,就惶恐的坐在了母仪天下的位子上。然而,就在他不曾看她一眼的漫长岁月里,她悄然的成长起来,在他制造的深冷后宫中,正如真正的皇后一般,安然的守望着他。

他又回过头去,周嫣正专注的听着琴。她光滑的脸颊上,绯红的妆容那么精致得体,她是美丽的,比初入宫时更美,那种没有心机,来自民间的让人迷醉的美感,也曾经一度让自己为之恍惚。然而,他是多么的珍惜自己的爱情,他不舍得将自己仅有的可以凭借个人情感来支配的东西,轻易交付于他人。因此,他也在保持着来自身体的节操,尽管他早已是个过了弱冠的青年帝王,但他仍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上天赋予他一个能真正打开内心闸门的女子,而这个女子,他很确定就在自己身边,她自小而大的陪伴着他,了解他内心的每一次挣扎和喜悦,然而,她却总是对他战战兢兢。

他叹了口气。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的悲伤和无助。他威严的龙袍下,挺拔瘦削的身体虽然都在武装着冰冷的帝王尊严,但那如深潭般的眸子里,早已经溢出了深切的哀怨。

黄少原适时的张开了他那令人迷惘的嗓音,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绵软的向刘弗陵袭来。那声音好似潭水一般深沉孤寂,却又是那么的清灵脱逸,穿越在刘弗陵顿时收紧的鼓膜之间,一丝一丝的渗入了脑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国,二顾倾人城——”

这是首来自先皇时代的曲子,乐师李延年曾经全身心的演绎过它,他在歌颂着自己的妹妹,他说的绝世佳人,是后来成为李夫人,生下昌邑王刘髆的李妍。然而,李延年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先皇男宠之中,李延年是何等的令人瞩目。

刘弗陵缓缓眯起眼睛,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为何他从未发现,这个肮脏的世上,还有着另外的风景。

正月十五的家宴,就这样,在歌舞升平的假象中落幕。

霍光带着宝筝离开。

刘弗陵远远的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年龄上极不相称的落差让他愈发的迷惑。为何他们可以不必顾忌旁人的眼光,这样肆无忌惮的挽着手臂甚至出入天子的宴席,而自己却只能将满腔的热爱,掩藏在深宫冰冷的绣帐底下,诉说给月光。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转过身来,却看见立在身后的刘晙。

“朕到是忘记了。”他淡淡的笑了,伸手拉过晙的手臂。

晙跟着他来到了后殿。

“这次到匈奴可曾见到李将军?”他正色道。

刘晙俯身道:“陛下,臣到了匈奴,却打听到,李将军已经病逝。”

刘弗陵一惊。

他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若是李将军可以还朝,朕的胜算便会再加三成。”他叹息着。

“陛下,臣遵旨从西域绕行,又到大宛掩人耳目,然而,只怕此事仍会被霍光等人知道,那时候陛下要如何应对?”晙对刘弗陵的处境有些担忧,现在拿下霍光和上官桀,的确是胜算不大。

“朕一直反对封爵给丁外人,只怕是现在上官桀早已对朕恨之入骨,不过好在,霍光到是站在了朕这一边。此事是可以看出,二人正在逐渐被朕分化。长时间的嫌隙,已经令他二人再也无法联手,而朕也就必须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他将声音压低,缓缓道。

“陛下事事谦恭礼让,已经让霍光认为陛下惟命是从,每当上官与霍光发生争执时,陛下又都倾向霍光,真所谓是,欲将其摔得粉碎,便要将其捧的越高,陛下的做法当真是高明。”晙由衷的赞叹道。

刘弗陵冷哼一声。

“这都是金日蝉的功劳,只可惜,现在,连他也去了。”

晙也叹了口气。

“想不到,到了今日,真正与陛下同心同力的,竟然是个胡人。”

说到这里,刘弗陵禁不住惨笑道:“父亲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既然当初看得出金老是真心降汉,为何看不出那李陵是诈降于匈奴。”

刘晙也摇了摇头,缓声道:“帝王暮年,必然多疑一些。”

刘弗陵苦笑。

“李陵是李广的嫡孙,这世代积累的荣光,怎可能随便葬送,李陵孤胆英雄,率五千众深入匈奴腹地,在无外援的情况下,与匈奴人誓死奋战,靠连发弩一次次击溃敌军,这怎是轻易降敌的怕死之辈。”

刘晙点头。

“先皇得知李将军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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