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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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得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但会认真地给人家抄书,好换两个酒钱给他的儿子……
他笨拙地转身想逃,腿却直打哆嗦,匆匆转身时,两腿竟绊在一起,“扑通”一声,响亮地摔在了地上。
虽然看不清长相,虽然那两人只是瞬间一瞥,但他能感觉到其中一人的目光阴冷如冰刃,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见那人脚下一动,“哗啦”一声,一个黑色物体从他左脚疾射而出,他根本无力闪避,生死只在惊恐的眨眼间。
燕南本不欲出面的,他悄悄地跟着这两名男子已经好一段路了,武功高强的两人是从哪里上演的追逐战,他还不得而知,只是本能地觉得不是普通的江湖仇杀。他想看看情况,目前昭国正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固然风向不明,但要猜,却也不难……可是这样的打算,最终却改变了。
伸出手,拉开那敲梆子的男人,避开瓦片,连衣角也没给沾上,燕南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在一瞬,屋顶上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顿时拉开距离。三人僵持着,终于,那踢出瓦片的灰衣男子果断地后退几步,竟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屋脊后,另一人,即是那被灰衣人追赶的男子转身朝向燕南,注视片刻,忽然笑着从屋顶上轻盈落下,拱手道。
“刚才真是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否则,沈某可要为这位老哥的死而愧疚终生了。”
“客气。路人无辜,以后但有争斗,还请千万避开百姓,‘愧疚终生’四个字不是嘴皮子上说说而已的。”
“是,小弟受教了。”
沈珞笑意盈盈地朝燕南拜了一拜,又对那敲梆子的人道。
“这位老哥,我这边给你赔不是了,不过你还不赶紧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那敲梆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哆嗦着要给燕南跪下。燕南错开身形扶住他,只道。
“好了,别谢了,不过是同类之悲,你还是赶紧走吧。记住祸从口出,别给人说起今晚的事。”
那人一迭连声地应着“是”,慌慌张张地跑了。
随着零乱的脚步声远去,夏末深夜的街道重又恢复了它们应有的空寂,沈珞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面前这身材高大的青年。一件简单的长袍,质地似乎颇好,却什么装饰也没有,令他显得十分利落,随身也并未佩带任何兵器或可做兵器的饰物,身姿稳健,神色冷静,不似江湖人。
非常不像,刚才三人僵持时,青年所散发的气势,跟王爷可有得一比呢。呵,这渌州,果然是什么人都有。
“兄台好俊的身手啊!敢问,如何称呼?”
“不敢当,在下一介路人而已。只是念及人命关天,才贸然出手,还让少侠见笑了。”
对方言辞间虽敬重,却不作介绍,燕南自然也不会莽然报家门,担心刚退开的那人会带人折返,到时只怕不好脱身。燕南便拱手道。
“不好意思,夜色已深,在下先走一步。”
说罢,也不看沈珞反应,迅疾地转过身,自顾自大步离开。走没多远,只听背后那人突然出声道。
“在下沈珞,今日且不相扰,兄台后会有期罢。”
燕南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却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几个起落,借着房屋与树丛的阴影,沈珞熟门熟路地消失在城西一道狭长的小巷中。
这样的深夜,小院里全无一点灯火,但沈珞一进入院子,就听得匆忙的脚步声从廊下奔出,有人焦急道。
“珞,你怎么样?有血腥味,你伤在哪儿?”
绽开一个温和的笑脸,沈珞安抚道。
“胳膊上拉了个口子而已,我没事。珈,放心吧,看,就多了这道口子,连一根头发都没少,不信你数数。”
说着他还真抓起一把头发送到来人面前,笑得十分殷勤。可惜对方很干脆地挥手打掉了沈珞往前凑的爪子,嗔道。
“去,都这个时候了还耍嘴皮子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是凉薄啊,珈,你好歹该给我些安慰跟喝彩呀,我这回遇到的可不是只会在桅杆上提着刀跳舞的海盗!”
“那又如何?你的剑也不是用作杂耍的呀。呵呵,事先声明,可不是我比喻的喔——有人,曾经极形象地说你根本就是一蟑螂,满屋子窜得比谁都顺溜,哪可能简简单单就给人打得死?真要死了,也是你诈的!”
“……蟑螂?好恶心的形容,谁这么低级趣味!”
“还不是跟你一样的家伙们。行了,别闹了,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形象被如此贬损,沈珞呲牙咧嘴,极度不满,却是乖乖地伸过胳膊去。而奚落归奚落,就着头顶明亮的月光,沈珈细细地看过,知道沈珞的伤的确不严重,才算放下心来。
拉着他回房里,唤来医师诊治并包扎好伤口,沈珈先到廊下的藤椅上坐下,脑中整理着属下们送上的情报。今晚受袭实在事出突然,她必须谨慎以待。
没一会儿,换好了衣服的沈珞走出来,闲适地倚坐于另一张藤椅上。
“怎么回事?追踪你的,果然是密卫么?”
“对,而且是密卫中的绝顶高手,不是单指武功。”
想起那人如灰雾般模糊的存在感与真正露面后的凌厉,沈珞目光一沉。这样一个厉害角色,他们所掌握的资料里从未有过,比起那个吴鸿,此人于莫测上,更进一步,看来,弘光帝要开始收尾了。
“说起来,吴鸿到底去哪儿了呢?这么久没见,还真有点想念这个对手咧!”
“……哦,惺惺相惜呀!这好办,去东月国吧,刚刚得到的消息,有人在月都看到他了,正巧我觉着我们也该再派个人去东月国接应为好。”
听得沈珈声音里一股凉气毫无遮掩,沈珞哀叫到。
“——珈,你是故意的吗?明知道打死我也绝不会再踏进东月国那鬼地方一步的。”
“啊,是吗?不好意思,珞,你知道的,一听别人用这种赞叹的语气提起吴鸿,我就会不小心给‘忘掉’很多事。”
叹口气,沈珞歪倒在藤椅上。
“珈,你这反应可不成熟,不管有多恨吴鸿,他的实力摆在那儿,我们得正视啊。王爷把渌州这边的事务交给你,可容不得你判断失误。”
“我知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我从没低估过吴鸿的实力,从那以后,我绝不会低估吴鸿的实力,只要,你别用赞叹的语气提到他!”
沈珞看着沈珈,平素英气凌云的脸上此刻尽是冷彻的淡定,银白的月光透过树影笼下来,掩去的是表情,却让她那双眸子中的光更有迫人的寒意。微微一笑,沈珞欠起身,把沈珈轻轻拥入怀中。
“放松些,放松些,珈,你对吴鸿太执着了,这会影响到你的决策与行动,会让你一直站在失去瑾的阴影中无法走出来,瑾她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别多想,珈,你只要记得,我们必须打败他们,助王爷夺得这天下,就够了!”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悠然落下,像他的手一样温柔,沈珈沉默地听着,闭上眼睛,心慢慢地平静下来。好一会儿,沈珈才睁开眼睛,她抬起头,看向沈珞。
察觉到沈珈的注视,沈珞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具魅力的笑容。
“怎么啦?”
“……没什么。”
沈珈推开沈珞,拢了拢并不凌乱的鬓发,她感谢月光的斑驳,可以藏起飞红的脸,却不知身边缓缓坐下的人正为自己的好眼力而窃喜。坐正身子,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沈珈开始问起今晚的详细情况。
“从他们的人员部署来看,我想对方并不是一早就得知了我们的计划,准备一网打尽的,他们来得匆忙。毕竟自沈珏出事后,这半年,我们小心翼翼,就算吴鸿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我们的行踪都掌握清楚,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但今晚加入的那个人,珈,他绝不容小觑——他够狠!比吴鸿还狠!”
“……比吴鸿还狠?”
“对。”
沈珞点头,以他一贯的轻松语调向沈珈比较两人的差别。
“吴鸿思维缜密,处事周全,结果是要斩获最大的收益,这就是吴鸿的目的。可是今晚这个人,精明冷冽,不在乎伤亡,只求获得最重的那条鱼。虽然他们都不求手段,但吴鸿至少不会赶尽杀绝,这个人,却会只为了关键处的万无一失,而毫不手软地屠杀,甚至,不论敌我。”
这般陈述让沈珈不由得浑身一颤,能在东静王沈燏的这支暗卫里获得如今的地位,她当然不是没见过血。但不管是己方,或是敌对一方,在这之前的争斗固然残酷,但能让沈珞如此形容的人,却还是第一个。
“……这么说,圣上准备了结了么?”
“应该是。吴鸿先期的部署不可小看,如今派这个人来接替他,只怕圣上是想灭掉我们在渌州、京城与雁城的全部力量,这样一来,王爷单凭临海,就算搭上整支水师,也是胜算太小。”
姣好的眉深深地蹙起,沈珈盘算着己方两年来架构的势力。
“王爷当年的旧部,我们已经全部联系上了,这几年来,他们或升或贬,但无一例外,全部都还留在各边关军队里,圣上是既离不了他们,又百般防着他们。此举早已引起他们不满,而以王爷的威信,必然可以争得他们的效力。”
“但是北燕势力正盛,西梁羽翼渐丰,边关军队,绝不可轻易调动。”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沈珈道。
“是啊,你说的对。边关军队是最后一道,不能妄动。可是各州的驻军,从今年年初冯家庄那桩血案发生后,拱卫京师的三州刺史都已切实掌控军政大权,渌州刺史张银忠与冀州刺史颜杉俱是圣上的心腹,菘陵刺史李赣是个忠直刚正之人,都不会轻易从了王爷,其余各州,一则相距较远,二则驻军的实力,不可与这三州同日而语。”
“你派去这三州刺史身边的人,有什么消息回来吗?”
“张银忠虽是皇帝心腹,但他汲汲于功利,较易对付,不过他的能耐比不上颜杉,况且渌州驻军的实力向来也比拱卫京畿北防的冀州差了一截。只是皇帝估计也知道这一点才将他派到这渌州来,只要油水别捞太过分,这张银忠就能把渌州给他守住。而颜杉,此人不贪不色,东宫里出去的人,十分忠心于圣上,无法拉拢的。至于李赣,若是晓以天下万民,或可说服于他,但这容易暴露我们的存在,再者,当今圣上,虽乏容人之量,但他也还不算是昏君。”
情势实在是迫人了,沈珞叼了根草茎在嘴里,躺在藤椅上,望着银色的夜空。这两年,他们小心翼翼地联系了东静王的旧部与朝中一些大臣,但缺乏支柱性的支持,京中五大家族,仅有宁远侯任家因为渌州苏府的关系得以接近,其余四家,竟不得其门而入,也因此,他们无法在朝中建立有力的势力。
“本以为能籍由圣上打击世家而争取支持,谁知东月国这么一求和,把事情全搅乱了。鱼死网破,可不是个好结局,只会让北边的那群家伙得利而已。”
“不会那样的!就算圣上罔顾大局,王爷拼却一死,也不会让北边那群家伙有半点可乘之机。这局棋,还是看陈先生怎么破解吧,反正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不管是怎样厉害的人物接替了吴鸿,我们总不能退出渌州就是了。”
站起身,沈珈低头看向沈珞,露出沈珞所熟悉的那样英姿飒爽的笑容。看到沈珞亦平常地笑了出来,沈珈继续道。
“我们今后在渌州的行动,必须更隐秘,采取单向联系吧,以免给人顺藤摸瓜地摧毁整体。不过李赣那里,绝不放弃。张银忠和颜杉,小心对待,倘若到最后仍无法得手,就要力争控制住他们。另外,陈先生希望能得到萧门的支持,若是如此的话,与萧门少主先能有所联系应该比较可行。”
“这个得花点时间,不过珈,你尽可以放心。”
简单的几句话,悠然的语气,闲适的躺在藤椅上的姿势,这样的沈珞给予人的却是十足的信任感。沈珈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关心道。
“早点休息吧,珞,你的伤到底不轻,要好好休养才是。”
“放心,我知道。”
点点头,沈珞从藤椅上起身,往后院的卧房而去。
“哦,对了,珈,今晚我还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有趣?”
“对,很有趣。那人身上,有一股杀气,跟王爷很像的杀气。”
“什么意思?”
“战场啊!那股气势,是在战场上搏杀的名将才有的气势,可不是小打小闹的江湖人会有的哟。”
“能跟王爷相媲美的气势?胡说什么,这几年虽有青年将领崭露头角,那宁王的表现也颇出众,却明显还无法跟王爷相提并论。珞,你的感觉真的准吗?”
“珈,这么说好过分哩!”
“……啊,对不起。那,你继续吧。”
“你的口气,听起来很敷衍哦。”
“哪有?你多心了。”
“珈,你以为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啊?”
“五年而已。”
“……”
夜色如幕,昭国弘光四年的盛夏终于要走远了,来自渌水的清风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