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住-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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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熙希望这样两人相对交谈;一路看风景谈天的日子再长点;南诏都城大研依然还是如期抵达了。
准备给他们下榻的使馆很是华丽,来迎接的官员也十分恭敬,然而李熙依然感觉到了对方好奇打量而闪避的目光。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当晚;南诏公主俸红棉便造访了使馆。
全身素服的俸红棉,虽已年近四十,依然美得惊人;而那面容,居然和李熙有着七八分相似。
所有的侍者都退下,只剩下他们二人,俸红棉看到李熙;眼中含泪,语调颤抖着道:“熙儿。”
李熙一丝不苟的施礼,脸色有些淡淡道:“公主殿下。”
俸红棉眼圈通红,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就是来看看你。”说了这句话,忽然泪水落下,却咬了咬唇,站了起来,低声道:“告辞了。”一边转身走了出去。
李熙看她如此坚决,心中感想十分复杂,终于出言道:“还请……留步。”
俸红棉楞了楞,站住了。
李熙站了起来道:“有个事情……想和您打听一下。”
俸红棉转过脸,眼神充满了希冀。
李熙垂下睫毛,沉默了一会儿道:“听萧蔓说的,你自己创的合欢香和极乐香。”
俸红棉眼睛暗了下来,半晌道:“蔓儿和我说过了……还没感谢你照顾她,那两种香,的确是我制的,回南诏之前,我将这香,送给了卫皇后,还告诉了她具体的用法。”
李熙心中虽已有猜测,却仍然脸上微微变了色,俸红棉淡淡道:“我可以肯定你父亲就是被皇上算计的,你不用问我证据,我没有证据,但是我就是肯定。”
李熙看向她,脸上泪光闪耀,灯光下,嫣嫣润润,袅袅婷婷,纤细曼妙,风致极美,脸上的表情却冷了下来,她看了他一眼,极快地道:“我知道你恨我抛下你,我也没什么颜面说什么关心你,我深深的,深深的爱着你的父亲。”
李熙默然,俸红棉继续说道:“仁熙帝和卫皇后一直貌合神离,卫皇后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但是,男人们总是轻视了女人,总以为女人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灵魂,就该乖乖的听他们的安排,却不知道爱而不得的怨恨,长年累月的积累下来,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走之前给卫皇后留下这药,就算准了她总有一天,会被仁熙帝伤透了心,而只要她手里有这样的药,那就如同一个三岁孩子,手里有了可以轻易致人死命的利器,失去理智的枕边人,会给他致命一击。”
李熙吐了口气,俸红棉继续道:“蔓儿回来说,我就知道卫皇后必然用了那药了,御医们查不到的,一则要为尊者讳,二则,那香味混杂在一起才会影响心智性情,事后再验,那水早就消散了,查不到的,这样多年,我总算为你父亲报了仇了。”
李熙看了看她,俸红棉自嘲笑道:“已经嫁人又生了孩子的人,现在说这些,你一定觉得我很虚伪吧,可是……我要说,你父亲也深深的爱着我……你一定不信,然而他确实在出征前就和我说了,若是,若是他死了,那一定是仁熙帝干的,他让我不要报仇,回南诏,让我再嫁人,让我一定要幸福下去,他却不知道……他却不知道我有了孕……”
李熙眼神幽深,表情莫测,俸红棉含着泪笑道:“我没办法,他是一国之君,我没办法接近他,我更不能把自己的清白身子和命赔上,就为了毒死他。我答应过你父亲……要一直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然而我带不走你,我没法子,给你下了蛊,这蛊不会危及生命,只会让你看上去有心疾,随时会死……”
李熙终于忍不住道:“可是,我还是要死了。”
俸红棉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道:“是,因为从来没人带着这蛊这么多年……没人验证过……可是我当时没有办法,唯有你毫无威胁,仁熙帝才不会加害于你……否则即便是我留在大秦,留在你身边,你也依然必死。”
李熙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俸红棉低低道:“你的毒,已经解了吧……”
李熙不说话,俸红棉垂下睫毛,凄然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你好好的,仁熙帝也死了……我和大秦的缘分,也算了结了……希望你以后,好好的,幸福快乐的,我是个自私的人,当初选择了放弃你,然后自己依然幸福的生活着,你怨怪我,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她顿了顿,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熙呆呆地站了半晌,终于外头急云走了进来,将黑色的狐毛大氅替他披上,李熙终于自嘲的笑了笑:“作为被牺牲被放弃的孩子,我还真是不如她干脆利落呢。”
急云有些沉默,李熙继续笑道:“她亲手将我推进了痛苦的深渊,自己却按父亲的遗嘱,去幸福快乐去了……我却还是得感谢她保住了我这条小命,不然,如何能见到你呢。”
急云轻轻地抱住了他,低声道:“被放弃的那个孩子李熙,早就死了吧,你是顾藻。”
李熙低了头:“这样想确实会舒服点……其实,再婚的女子都很多,不过事情临到自己身上,还真是有些难以淡定。”
过了几日,亡君祭礼举行了。
李熙和急云穿了正式的礼服前去参加祭式别灵礼,新登基的南诏帝接见了他们这些使臣。
祭殿上香烟霾霭,僧人念诵唱经,各国使臣、宗室都在,李熙和急云居然又看到了作为西华国代表前来吊唁的赫连寒。
赫连寒依然是全身黑袍,气势迫人,看不出才打过败仗的样子。看到同样一身黑色丧礼服的李熙和急云,眼神闪了闪。
李熙不过是拱手致礼,脸上漠然,他心情不好,看到觊觎过自己妻子的人,更是没什么心情应酬。
别灵礼完后,使臣们在殿外院子中有礼的互相低声自由交谈着,南诏二皇子俸江元却是请了李熙去叙话,急云一人在院子里,赫连寒走了过来,低声道:“原来是你们来了。”
急云点点头,赫连寒看着这个冷如寒星的女子,终于忍不住道:“你是因为他为了你放弃天下,所以才选择了他么?”
急云楞了楞,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赫连寒继续道:“爱美人不爱江山什么的……听起来的确很感人,只是,兴许到了将来,你们的情意随着时间淡去,他会不会后悔为了你而放弃了这大好江山,放弃了站在顶峰上的机会呢?到时候你又该情何以堪?”
急云挑了挑眉:“什么情何以堪?”
赫连寒楞了楞,急云奇怪地看了看他:“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并不是为了谁而活的,相同道理,他也是如此,所以我不会为了他不爱我了,就会觉得没有了人生什么的……若是情意褪去,那就分开好了啊。”
赫连寒叹了口气:“可是到时候你兴许已经有了孩子,女子始终要回归后宅……”
急云更为奇怪道:“孩子有孩子的人生,女人和男人,又有什么不同?你们能做的事情,我们一样可以做到。”
赫连寒转过脸看那个女人,心头感慨万千,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世上能有这样的女子,能做到和男子一样的地步,而且全然不依附于男子,独立,强大……却那样的美……他若是早一些遇上她,会不会……如今早已坐拥天下,他低声道:“那个家伙,满肚子阴谋诡计,说是书画双绝,我看你并不喜欢吧?你们根本是喜好生活完全不同,你到底看上他哪里?”
其实,你应该配得上同样一个宗师,强大而志气高远……
急云想都没想道:“因为只有和他最谈得来。”
赫连寒沉默了,爱好不同的人,你们谈什么?难道一个刀枪剑鞭匕,一个琴棋书画酒?
急云看他满脸不以为然,低声道:“你们不懂的,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唯有他才能给我最大的尊重,唯有他最懂我。”
李熙忽然走到了急云的身后,搂住她的纤腰,翘起嘴唇,双目直视赫连寒,气势丝毫不弱:“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我就问你一句,你能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没有别的女人么?”
赫连寒目光沉凝:“若是有幸娶了她,我自然可以独宠她一人。”
李熙继续逼近:“之前呢?”
赫连寒抽了抽嘴角:“之前父皇早就安排了太子妃……但是之后我一定可以做到唯她一人。”
李熙笑了,靠近赫连寒低声道:”在遇见最爱的人之前,也能洁身自好的等着她,这就是我和你的最大区别……你早就输了。〃作者有话要说:好歹还是赶在12点前更出来了……对不住大家,儿子今天不舒服……好不容易让他睡了。
第124章 无量教
参加完祭礼;各国使臣陆续归国复命;急云与李熙停留了两日;又接待了前来拜访的萧蔓以后便也带着使节团离开了南诏,往大秦而去。
这次不必匆匆赶路;他们索性慢慢走,一路遇到风景名胜便赏玩一番。
很快到了江陵城,李熙却是让使团稍微停留几天;他专门拨了时间带了急云微服回烟水村看看她的养父养母。
烟水村依然是如此宁静;袁家对急云和李熙的来临惊喜得手足无措;袁玉尚了公主;他们却住不惯京城还是回来;不过到底还是修了大房子;有了地,不再像从前一般辛苦劳作,捉襟见肘,袁雪的病情也好了许多,居然能认识人并且能基本表达出意思了。娥娘笑道:“好在隔壁村星宿派的一个神师正好到我们这一带行医传教,婆婆带了阿雪去看病,居然很是见效!如今基本正常了……隔壁村也开始有人来提亲了,可真是谢天谢地。”
急云微微抬了头:“无量教?”
袁雷点头道:“不错,听说同村的老王家的老母亲,也是瘫在床上好几年了,居然在他治疗下可以扶着人走几步了!真是神医啊!这个无量教甚是好,还给特别贫困的人施舍救助金,咱们村里有不少年轻男子都加入无量教了呢。”
说完又想起听儿子说过急云是清微教的,又有些心虚道:“清微教也是乐善好施,锄强扶弱的,但是,收徒门槛太高了,教义也太过深奥难懂,离咱们老百姓实在太远了,这无量教供奉的无量光明菩萨,很是方便,没什么饮食的戒律,只要在家里供奉一张无量光明菩萨的图像,然后每日上香,在门口贴上符文,便可驱邪防恶,只要诚心诚意的,都可以请来无量光明菩萨,所以咱们村许多人也都请了来,传教的神师也很是和蔼可亲,我听过他讲的法课,很是好懂啊,只要行善积德,心中有善念,便可得到光明菩萨的眷顾。”
急云与李熙对视了一眼,李熙问道:“不知伯父可也请了此菩萨?”
袁雷摇了摇头道:“母亲本是想请的,被我拦住了,特意写了信去京里问了阿玉,阿玉说不要随便入教,所以一直没请。”
李熙点了点头,又问道:“他治病是如何治病的?可有药方?”他久病成医,对医理原也有些通晓。
袁雷摇了摇头道:“他专门讨了之前大夫开的药方看,看了叶大夫开的药方,说很是妥当,不需再增添了,却只是僻了静室,说是给阿雪念经驱邪,母亲是陪着的,说就是念了些经文,然后很是耐心的和阿雪说了些话,说也奇怪,阿雪去了那里就很安静,后来慢慢地就开始和他说话起来,一天一天就好起来了。”
李熙点了点头道:“平日里家人多和她说话,总是有好处的。”一边心里想着这大夫倒是有些像是后世采取的心理疗法了,想必倒是有些医术。一边也并不再说这个话题,问起了一些急云小时候的事情,他一贯善于与陌生人交谈,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袁家上至最难相处的刘氏,下至仍有些呆滞的袁雪,都与他相处融洽,
晚间,乡间的黑夜特别黑,浓重得伸手不见五指,又是冬夜,天才黑下来,外头就已绝了人迹,万籁寂静。
李熙躺在铺了簇新被褥的火炕上,一边泡着热水脚,一边想着白天听到的急云小时候的事情,心中又是怜又是爱,一时却看到急云从外头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外头的寒气,手里握着卷纸张。
李熙笑道:“做贼去了?”
急云展开那纸张,上头白描着个墨线菩萨,慈眉善目,栩栩如生,她说道:“这突然出现的无量教有些奇怪,我出去找了张画像来看看。”
李熙将脚抽了出来,揩干水珠后道:“听起来暂时还不像邪教,但是这种无差别无戒律的收教徒的方法很是有些奇怪,你拿给我看看。”
急云递给他,一边举了灯过来替他照明,李熙看了一会儿扬眉道:“这纸张,居然是上好的藏经纸……且用的是木刻版印的画,显然是大批量制作,然而依然十分精美……这绘图的手法……倒有些像东唐那边的人物工笔手法,外粗内细,一味讲求线条的流畅连贯,却是多了些匠气。”
急云低低道:“东唐?”
李熙沉吟道:“咱们古代的传统文化一般是以儒、释、道为根,无论什么时候,大抵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