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的晚上-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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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无处可去,上班的人没有烦恼,十个八个小时工作下来,筋疲力尽又一日,不必挖空心思打发时间。
车子还是往家里驶去。
喝完汤,突然想寻幽探秘,自己开车往豪华俱乐部。
那种别墅式的赌馆都有保镖看守。
我据实说:〃我是陈国维夫人。〃
他们立刻放我进去,可见国维是熟客。侍役礼貌周到,〃陈先生九点钟到,已吩咐过了。〃
什么不招待女宾,鬼话。
只不知有多少女客自认是陈国维夫人。
做他的妻子也并不难,只不过要精湛地掌握杀死时间的本事。
我不嗜赌,只明白二十一点,跟国维到每个赌城,也只玩二十一点。
坐到赌桌边,看一回,觉得没有意思。
单身女客,自手袋中取出巨额现款狂赌,是每个赌场都有的事,但我身边没有这样的钱。
身边有位壮年男客挨得渐近,我不以为忤,这不过是证明我仍有吸引力,况且又会有什么良家妇女跑赌场来呆着?怪不得别人轻薄。
我要走了。
抓起手袋,离开赌桌,那位中年人跟着上来,拉住我,我转身,还不知发生什么事,他已将一叠筹码塞我手中。
这次真是自取其辱。
〃给你。〃他一脸酒意,满嘴酒气。
〃我不要。〃
〃给你。〃他抓紧我的手。
那中年人的手如蒲扇般大。
我并不害怕,也不尴尬,我说:〃你误会了。〃
他连忙加注,筹码多得我握不住,漏在地下,从旁的职业女性眼中露出的艳羡之色,可知这些必然是大筹码。
我温言说:〃先生,我是来等人的。〃
他并不粗鲁,只是气息重,〃等人?什么人会叫美丽的小姐等?跟我来。〃
这人豹子头,铜铃眼,体重近百公斤,我进退两难,卡在走廊当中,我不敢令他下不了台,再说,他也没做什么,这又是国维常来的地方。
正在尴尬,有一把很镇静很温和的声音插进来说:〃她等的人是我。〃
大汉诧异,〃是你?〃
说话的人一表人才,手搭在大汉肩上,叫他给个面子。
他身份显然不简单,大汉即时醒了三分,呵呵笑,〃误会误会。〃不过他捡口一点面子,〃你怎么叫漂亮的女孩子等你?〃
说罢走开。
我捡地上的筹码。
那位先生警告我说:〃这些最好还给他。〃
我莞尔,他也弄错了。
我不去拆穿,把拾起的东西交给他。
〃小姐,这里不是你做生意的地方。〃
我正准备回家,也不想多说,〃谢谢你替我解围。〃
谁知他得寸进尺,把脸拉下来,〃我以后不要见到你,你立刻走!〃
我愕然。
他说下去:〃有客人带你进来,我不介意,但你不能单独进来找生意。〃
我瞪着他。
这人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国维走进来。
〃国维,国维!〃我扬手。
国维见是我,一怔,急急过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不悦。
那位先生冷若冰霜,〃国维兄,无论这位小姐是你什么人,她还是要走。〃
〃朱老二,你乌搞什么,这是内人。〃
〃什么?〃
〃内人,老婆,妻子。〃
〃别开玩笑。〃
〃这种玩笑怎么开得?你见我胡乱认过老婆没有?〃国维也喝了几杯,江湖腔毕露,〃赶明儿你到舍下来,我把结婚证书给你看。海湄,这是此地老板朱二哥。〃
〃朱二哥。〃我称呼他一声。
然后我看到一件奇事,这个相貌堂堂的赌馆老板忽然在三秒钟内涨红了面孔与脖子,尴尬得巴不得找个地洞钻。
我连忙尽义务让他下台,同国维说:〃快过来陪我看这边的局怎么下注,来来来。〃
拉着他走到一边,撇下姓朱的。
国维沉下脸,〃你怎么来这里?〃
〃因为无聊。〃
〃女人有多少事好做,有多少地方好去,你非得来这里搞局不可?你倒真的没说错,无聊。〃
我顿时萎靡,对他来说,女人有女人去的地方,女人有女人的世界,不得越雷池半步。
自然,社会上有自由的女人,但不是我,人家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泄了气,〃我这就走。〃
国维见我并不反抗,也平了气。〃我送你走。〃
〃不用,我有车子在外边。〃
他还是挽起我手臂,偕我走到停车场,看我上车。
〃以后不准你到这里来。〃
我发动车子。
〃回家去吧。〃
我看着他,〃国维,〃我忽然冲动地握住他的手,〃你也回来吧,你说你多久没回家了。〃
也许这句话太过文艺腔,也许说得太突然,不是时候,他怔住,身子僵硬,过了一会儿,他面孔看着别处,生硬地说:〃你先回去,我稍后即返。〃
我叹口气,把车子驶走。
不用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他不会再回来,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就这样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永远是多久的事?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我将成为本市的传奇,我禁不住自嘲地想,人们将称我为那个黑夜飞车的女人,像大海中的鬼船,永恒地飘泊,一直不能上岸,也一直不会消失,到五十岁还独自开着车在深夜街道上游荡。
太可怕了。
我驶回家去,浑身战栗。
放下所有的窗帘,锁上门,密密实实,把自己关在一间房间内。
国维根本没有回来。
都是我不好,吓住他,使他不敢回来面对现实,怕我再问他什么,怕我再要求什么。
天亮了。
窗帘再厚再密,总有罅隙,光线无缝不人,每个窗镶着四方的金边,特别怪异,特别刺目。
应当封掉它,拿砖头砌密它,何必还装模作样地留着窗户,根本一辈子也不打算开它。
反正他们在装修房子,我跳起来,就这么办,叫他们把窗户取消。
不过做这件事,必须白天开车出去,今日,尤其是今日,实在不敢面对阳光。
我找玛琳。
她听到我的声音,诧异,〃都快九点,你还没睡?〃
老朋友即老朋友,她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玛琳叹一口气,〃为了什么激气?到如今尚有什么看不开的?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不知恁地,我的气忽然平了,委屈有人知道,即不算委屈。
〃出来同我吃饭?〃
〃不不不。〃
〃试试新,戴副墨镜,看看白天,我来接你。〃
〃不了。〃
〃听我的,情绪不好,切忌独个儿闷家中。〃她说,〃半小时后我到你家。〃
这样的照拂诚属难得。懂得做人的人,断不会时时麻烦别人,一年一度已经过分。
玛琳到达时,我还赖在贵妃榻上。
〃我不知穿什么好。〃
〃身上这套就很好。〃
但她看到我天然脸色还是骇然,心底一定在想:如何会这么苍白这么死气沉沉?
她俯下身子说:〃你要当心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陈国维比你大二十岁,不是咒他,他总也会比你早一步走,你要有个打算。〃
玛琳忽然说到那么大的题目去,我难以招架。
我颓然往脸上厚厚扑粉,粉籁籁掉下来,落在梳妆台上,即时沦为灰尘。
〃你也要改一改了,天天晚上做贼似的满城游走,白天又睡不好,干嘛?〃她好心数落我。
我不为所动,放下粉扑,〃我不想出去,我想睡。〃
玛琳硬拉我起来,〃没有这种事,你敢耍我,把我叫来又遣我回去。〃
我只得同她走。
一路上已经后悔得吐血,用手捧着头,睁不开双眼。
玛琳叹口气,〃真像只蝙蝠鬼。〃
步入饭店,我尽量控制自己,不想出丑,连尽两杯血腥玛丽,胃部安稳下来。
玛琳也不欲再强我所难,自顾自吃,不来理我。
隔壁座位上的两个女郎打扮摩登,是领薪水养活自己的新女性,正在絮絮交谈。
精彩的对白钻入我耳朵。
一个说:〃无论如何,卖艺不卖身,何必呢,扮得似妓,做得似狗,更贱多三分。〃
另一个说:〃半露胸前两团肉,完全要另议,不能附送。〃
〃这种年纪还有肉?难得难得,我只剩两层皮了。〃
吃惊的我忍不住回头看去。
因为张着嘴,一副讶异,太露痕迹,她们其中一位向我眨眨眼,吓得我连忙低下头。
玛琳笑我:〃少见多怪。〃
我喝闷酒。
〃比这更豪放的还有呢,有时出来散心,顺道开开眼界。〃
我不出声。
〃你以为我不闷?〃她说出心事,〃我有孩子,不能放到你这么尽。〃
三杯下肚,手不再颤抖。
我心底里想,教我改过自新同啥人学习呢,谁是模范生?还不是各有各的苦处。
〃到我的店来看看,生意不错。〃
我召侍者付帐。
仆役说:〃付过了,那边朱先生要了帐单去。〃
我以为是玛琳的朋友。
她却说:〃现在还有这样阔气的人,谁?〃
我转头过去,看到昨夜邂逅的赌场老板朱二。
原来是他。
我回过头来:〃有什么稀奇,没见你之前,我也不信你会声声劝人为善。〃
〃你的追求者?〃
〃才不,是陈国维的朋友。〃
〃幸运的你。〃
〃我实在撑不住了。〃
〃我送你回去,〃玛琳摇头,〃不明事理的人,会以为你有毒癖。〃
我苦笑。
走过朱某的台子,我朝他点点头。
一路上玛琳断断续续地劝我,叫我找点事做,消磨时间,可免流离浪荡。
似她这般开个店?极之麻烦的,打开大门,进进出出全算客人,得罪不得,不知多少像我这种没事做的女人,天天轮流到时装店逛,聊天试衣裳打电话,把人家做生意的地方当办公室,饶你客似云来,月底算起帐,距离盈余尚有一大截,当然也有成功的例子,但断然不是玛琳同我。
玛琳不过想找一个地方落脚,打些小本,卖起精品来,渐渐也疲了,货色十分普通,何精之有。
惜国维从来不鼓励我做事。
玛琳说:〃到府上看看如何?〃
〃有什么好看。〃
〃拆过两次了,我倒好奇,想知道陈国维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我不出声。
〃陈国维这么有生活情趣,照说做他太太不是太难。〃
外人不知道,他的情趣,全属他自己,他的妻子无插足余地。
玛琳有心不让我回家向黑甜乡报到,车子弯弯曲曲兜圈子。
我半迷糊地把头枕在车垫上,不想与她争执,忽然想起,日行一善的会不会是我,玛琳心中可能极之不快,所以推搪着不肯回家。
我对她的家庭状况不甚了了,印象中她出身良好,受过上等教育,有儿有女,情况是很过得去的。
秋阳毕竟已淡,玛琳载我兜了一阵风,再无借口,只得送我回郊外。
回到自己地盘,佣人识趣地拉上帘子,我略为进食,精神回光返照,倒是比方才好。
玛琳四周围打量,叹口气,〃真有你的,〃她说,〃弄得这么有情调。〃
男主人还是不肯回来。
一点道理都没有,我又不是年老色衰。
玛琳说:〃都说老夫少妻是最幸福,看样子不错,可惜有些老夫把少妻宠得飞扬跋扈,生人匆近,你倒是不会。〃
见她话题越来越私隐,我看看钟,〃你瞧,即使不睡觉,时间也是要过的,我要出去见周博士了。〃
她不得不站起告辞。
我同她说:〃咱们共勉之。〃
到周博士那里,倒在她那张月白缎子的榻上,就睡熟了。
一句话也没说过。
醒来的时候一片静寂,遥远的墙角点着一盏小小脚灯,我仍在周博士的地方。
口渴,〃有人吗?〃
女秘书走进来,〃陈太太,奇*书*电&子^书我们已经打烊。〃
〃周博士呢?〃
〃早两小时已经下班。〃
〃什么时候了。〃
〃七点。〃
〃拖累你不得休息,不好意思。〃
塞给她钞票,不肯收。
拨电话回家。先生回来过吗?没有。一直没见过他人?没有。
我踟躅着离开。
平时他不回来,我并无内疚。这次好像是由我而起,放不下心。
办公大楼的走廊无穷无尽的长。客人电梯已经停止操作,我得走到尽头去乘搭载货梯。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我已十分警惕,略一犹疑,决定打回头找个伴,同秘书小姐一起走。
已经太迟了。
我一转头,就看到他手上闪亮的尖刀。
刀刃不过二十公分左右,是一把水果刀,摆在水晶玻璃的盆子旁,是完全没有恶意的,握在人类的手中,立刻变成攻击性武器,丑陋的并不是刀。
他逼近,我退后,背后是一个死角。
〃把首饰脱下,手袋给我。〃
使我愤怒的是声音中猫戏老鼠的意味,是完全不必的残忍。
我把手袋缓缓转到胸前,打开,自里面取出手枪,指牢他。
他呆住了,一时不知是真是假,突然变色,退后一步,瞪着到嘴的肥羊,又舍不得跑,丑恶万分。
我对他说:〃你或许不认得它,这是德国莉莉柏4。25毫米口径自动手枪,里面有六发子弹,你若不在一分钟内消失在我眼前,身上多一个透明窟窿,可别怨人。〃
他还在犹疑,我扬起枪管,向他瞄准。
他见情形不对,慌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