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热带的忧郁-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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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知道,她全知道。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样他们就不能相爱。
“是的,我知道。对不起,路。”让路痛苦并不是她所愿意的。但最后,他们都必须面对这种痛苦。
“对不起。”她搂住他,一边说抱歉,一边亲吻他。亲吻他的眼、他的脸、他的唇,亲吻他对她被痛苦扭曲的爱。
“夏娃……”路喃喃的。
夏娃的爱,让他觉得甜蜜又忧伤。他是那样爱着她。他忘了禁忌,忘了叫他痛苦挣扎的现实,回抱着她,亲吻她,爱怜她。他的爱是强烈的,所以他的吻是深刻而灼烫的。他用他的热,贯彻她的全身,引泛起她身体的颤抖。
她的衣衫褪落了,以天使最原始的面貌出世在他面前。从肩、胸膛,滑过了腰际,所有的亲吻与抚爱,都是他对她最深的渴爱。
映现在窗玻璃上的夜色,暗中一点一点的浅淡,夜正一寸寸的淡薄掉。光的天地和夜的世界正在暗中慢慢偷换。
“不行!”
路猛然惨叫了一声,震退到墙边,睁大眼,惊恐地望着杜夏娃。只一刹,那惊恐随即化为痛苦、写满罪恶的意识的一张扭曲的脸。他慢慢跪下去,双手抱住头,无声在呐喊。
天啊!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竟然——他竟然——
血亲通奸是一种罪,惩罚人污篾了社会文明与伦常道德的一种罪。他却——
“路——”杜夏娃慢慢上前,用很轻的动作将他搂入怀中,没有哭喊,没有泣叫,显得很安静。“你放心,我会陪着你。”
她不会让他一个人承受的。她会一直陪着他。就算是被唾弃,就算是被鄙夷,就算是被诅咒,就算是下地狱。
是的。人一出生,就是罪恶的开始。
“哥哥在世二十一我才十六
哥哥死了二十一我刚好十六
哥哥今年还是二十一
我已经是三十过了头已是女人的下午
哥哥永远二十一妹妹死了仍然是十六岁,
人生四月天,生命最美好的季节,繁花旖旎。死去的人永远的二十一,被留下来的人却不可能永远|奇…_…书^_^网|的十六岁,永远的处在人生的四月天,所以时时回顾,既念着不再的过往,复伤老去的必然。哥哥永远的二十一,只有她一个人被留下来,寂寞地老去……
“你在看什么?这么专心。”微带喘息的亮而脆的声音,冷不防地在杜夏娃耳边响起,靠得很近,偷袭人的没注意。她抬起头,看是陈明珠,反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
都已经中午了。
最近一两个星期,陈明珠三天两头的迟到,总是上课钟响了,才匆匆赶来,偶尔还会消失一两天,然后再无事般冒出来。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摇头笑着,要她不必担心。
“刚刚。”陈明珠随口带过,好奇她在读的东西。“你到底在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我一进教室就看见你眉结额蹙,发呆沉思。”
“没什么,只是一首诗。”杜夏娃把诗递给陈明珠。
“这种文绉绉的东西。”陈明珠只看一眼,摇摇头,还给她。“我不行,我没有这种细胞。”
杜夏娃重看着诗,发了一会呆。这是她在路的房间发现的;韩国一位著名女诗人的作品。念着这首诗,不知为什么,一直让她联想到墙上那名青春永远定格在十六岁的少女,以及路。那名少女就像诗中永远二十一的哥哥。不管妹妹十六还是二十,不管妹妹活着、死了,还是二十一;而路,却像那惦着“不再”、一个人寂寞老去的妹妹。
画中那少女究竟是谁?她渴望知道。路时而会用注视那少女的眼神注视着她,究竟是爱她,还是爱一个幻影?有太多的疑问,偏偏都不会有回答。
她对自己摇摇头,将那些疑问折收起来。侧头问:
“明珠,你最近怎么了?经常迟到请假。”
“没什么,只是家里有一点事。”杜夏娃摆摆手,一脸无事。见她担心的表情,灿烂一笑,故意学日本连续剧里那种小女生的口吻,用日语说:“‘大丈夫!大丈夫!’你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虽然晚上打工多少忙一点,不过,我功课还是应付得很好。”笑得牙齿发白,极为开朗。
话虽没错,杜夏娃却觉得她那笑,笑得过度开朗,反而像刻意掩饰什么似地欲盖弥彰。她待再开口,陈明珠已抢先叫出来说:
“好热,全身都是汗,我出去冲个脸。”
“我也去。”杜夏娃跟着出去。
冰凉的水让午后的昏沉清醒不少,堆积了一腔的躁热,沦为肺腑的沉淀。陈明珠一边冲水一边喊着舒服,水声哗哗,撞激着洗手台,溅了她们一身湿。
“哇啊!好凉!好舒服!”陈明珠仰起头,心满意足地叹出一大口气。
杜夏娃抬脸看她;水珠犹挂在她脸上,倒像泪痕。她们这两座孤岛,把山脉铲开,也许是两颗巨大的石头,也许,同质同属。
陈明珠回过脸来,啊了一声,指着她身后。
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走廊那端,沈亚当正朝向这里走来。
陈明珠说:“大概是要找你的。我先进教室了。”
她站在原处不动,等着沈亚当走过来。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但到现在她还是想不通杨安琪为什么突然对她松手。
“杜夏娃。”沈亚当笔直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笑。
杜夏娃勉强回个笑。阳光艳烈,残滞在她脸上的水渍早已被烘干,留下僵硬的痕迹,稍一牵动,便能清楚感受到肌肉的拉扯。
“唔,天气真好。”沈亚当举手挡挡太阳,开场白式的寒暄。略等了一会,看杜夏娃无意答腔,干咳一声,接着说:“那件事——杨老师已经接受你的道歉,答应不再追究,所以你不必担心了。”
不知为什么,他竟无法将杜夏娃和其它的学生同视为一体。那些学生和他说说闹闹,彼此并没什么距离,但她们看起来就是“学生”,就有“学生”该有的样子,不管思考、行为、说话的语气,甚至嘻笑嗔怒,都有依循的模式。杜夏娃却太过于沉默,不肯被驯服,自外于团体,似封闭又若自我,与人疏离。他觉得他有义务引导她,那是他身为师长的责任。
“谢谢。”杜夏娃简单表示感谢。其实他们几乎天天打照面,他大可不必这么郑重通知她这件事;而且,也未免拖得太久了,她果真要被定罪,也早过了时效。
沈亚当回头望望在教室内聊天谈笑的同学,再回望杜夏娃略显冷淡的容颜,对比是那么明显,不由得暗暗摇头。
“我看你好象很少和同学在一起。”他自然表露出关切的姿态。“这样不太好。尽量放开心胸,多和同学接触,别太封闭自己。你们这个年龄,是最容易交到朋友的。你应该多主动和同学来往,别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想,她就是和别人太疏离了,所以对人没有热情。
“我觉得一个人没什么不好,自由又自在。”杜夏娃对他的长篇大论轻描淡写挡回去。”
“自己一个人怎么会好,人不能遗世独立,需要朋友互相扶——”
“沈老师!”沈亚当说得口沫纷飞,冷不防却被一声嗲声嗲气的呼唤打断。
他愕然抬头,眉间顿现一丝尴尬,只那么一刹那。他很快扫过杜夏娃一眼,见她表情依旧,才略为放心。
因为背对的关系,杜夏娃先听到这声嗲声嗲的呼叫,然后闻到一阵浓郁刺鼻的味道,最后才看到杨安琪腻人的甜笑。当然,她是对着沈亚当笑的。她一靠近,那股刺鼻的味道更加稠烈。这么热的天气,擦这种气味这么浓郁的香水,让人不由得觉得烦躁,体内因子直要冲动不安起来。
杜夏娃连忙屏住呼吸。香气是附着于女人身上的体味,用来催人发情、惹人烦躁。她不喜欢这种人工的味道。
“杨老师。”好香!沈亚当不禁用力深深一闻。
杨安琪嫣然一笑,妩媚多姿。她把手上拿着的一盒巧克力递给沈亚当,波眼一招,笑说:
“喏,这是一位朋友送的,加了威士忌。我会醉,不能多吃。沈老师拿去尝尝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沈亚当伸手接过。加了酒的巧克力,就像女人身上附着的香气,他是爱吃的;但也不能吃太多,怕会吃撑,偏偏又拒绝不了诱惑。
双手交递时,两人的手不小心地微微交迭一起。杨安琪掀起眼皮飞快地瞅他一眼,抿着嘴笑,笑得有如初识男人滋味的少女,饶有暧昧的意味。
沈亚当也飞快瞅她一眼,交换了个眼神。杨安琪眼尾一勾,这才摆摆手走开。
余香袅绕,空气中仍残滞着人工的化学香料,足以让一朵青莲花闻了窒息。等杨安琪走远了,杜夏娃才小口地喘气。
沈亚当打开盒子,丢了一颗进嘴里,顺势将巧克力递给杜夏娃。杜夏娃本能的屏住气息。她一向不喜欢黏人的巧克力,害怕那种太甜腻。摇头说:
“谢谢,不用了。”
日晒往廊内逼进,热气一波波袭人。她不想再待下去,转身走开,突然得叫沈亚当没提防。
“等等!”沈亚当追喊,嘴里还含着巧克力。
她装作没听到,径自走进教室。午休时间已经快结束,大半的座位都有人抱着书本在死啃。她摊开课表,整个下午每堂都有随堂考,眉头纠结起来,简直烦透了。她推开桌子站起来,陈明珠随着疑惑地扬起脸。
“我去保健室,如果老师问起,麻烦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去睡一觉也好,她实在待不下去了。
除了陈明珠,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保健室位在底楼的角落,发着霉味。
她把棉被踢开,双手搁在脑后,瞪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的花纹凝视久了,竟分裂出另一个空间,像黑洞,她觉得自己慢慢被吸进那里头去。
好一会,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开始感到凉意,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勉强睁开眼睛。
“夏娃,起床喽。”陈明珠伸出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看看她,茫茫的,花了两秒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慢慢坐起来。问:
“现在几点了?”
“很多点了。已经放学了。”
放学了?她竟然睡了一下午。她抬头看看天花板,那个黑洞似的空间已经关闭。方才她在另一个次元的空间漂流,只一眨眼,就已是一下午的时间。这个晚上,她或许又将失眠。
“喏,你的书包。”陈明珠连书包都帮她带下来。“大家都留下来考数学。不过,我想你大概不会想留下来。”
“你呢?”
“喏。”杜夏娃提提放在地上的书包。
除了一些高一生,这个时间就准时离开学校的人并不多。两个人学着夸父追日,向着西边追着一场空。
“我实在不懂,夸父究竟是笨还是执着?”上了天桥,陈明珠趴在桥边上,望着底下的车水马龙。西日虽然将落,光却从四面八方照来。
杜夏娃没有回答。她也觉得疑惑。
陈明珠喃喃又说着:“像他那样,想想,也没什么不好,活着能够轰轰烈烈,死了变成传奇。人活着,就是要像这样才有意义价值。”
“变成传奇,供人当茶余饭后的资料有什么好?”杜夏娃反问。
对于传奇人物,她没有太大的兴趣。传奇的人物最好还是早点死的好,像民初那个著名的浪漫诗人,让人永远只记得他青春的面貌。若是像西方某个银幕情人,活到了七老八十才死掉,枉费了他风流倜傥俊美了一生,到死却只让人记住一身的鸡皮疙瘩和满脸的老人斑。
“当然很好。想想,几千几百以后,这世上还有人流传着你当年的故事,你的人生、爱情……,你不觉得很美吗?”
“美?”杜夏娃愣了一下,无端想起路,想起那画中的少女。画中的少女定格在永恒的十六岁,成了美丽的传奇。她在下意识中的乖戾,竟呼应了这个诡谲。
“不过,传奇什么的,其实想想,实在很遥远。”陈明珠终于抬起头,底下还是车水马龙,又活回现实中。“能够吃得饱、睡得安稳就很好了。毕竟,我们活在现实中嘛。”听起来竟像是有感而发。
“是啊。”杜夏娃附和,眺一眼天际,却又说:“不过,真能活得轰烈、坚持自己坚持的,好象也没什么不好。别人要怎么谈论,究竟是别人的事,总不能活在别人的目光和指点中,依照别人的标准和期望过活。”
这原就是以杜夏娃的个性大概会说的话,陈明珠听了并不太讶异,却还是摇摇头说:
“还是有一套标准和制度的。我们活在现实中,是社会的一分子,对不对?太过离经叛道总是不成的。”就好象家庭有家规,学校有校规,社会有法规;礼教与纲常,道德与法纪,构成了社会的基本秩序,每个人都得依照一定的秩序生活,因为这是文明的现实。脱轨乱序的人,注定是不被见容的异质。
“可是你不是想成为传奇吗?循规蹈矩是成不了‘传奇’的。”杜夏娃竟笑起来,笑得没来由;因为没来由,而显得突兀。
陈明珠瞅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