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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漫长的告别-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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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得有人做啊。”他说,“总得有人照顾这些伤心的老人,马洛先生。”
  “总得有人清除污水沟。仔细想想清除污水沟还是一种干净又诚实的工作呢。再见,瓦利医生。当我的工作使我自觉肮脏时,我会想起你。这会让我无限欢欣鼓舞。”
  “你这肮脏的寄生虫,”瓦利医生咬牙说道,“我该打断你的脊梁。我这行是一种正直专业的正直支脉。”
  “是啊。”我不耐烦地看着他说,“我知道。只是有死亡的气味罢了。”
  他没打我,于是我由他身边走出去。我从宽宽的双扇门回头望。他一动也不动。他有一项工作要干,就是把层层的蜜糖重新放回脸上。
  
漫长的告别 17(1)


我开车回好莱坞,自觉像一截被嚼过的绳子。吃东西嫌太早,也太热了。我打开办公室的风扇。空气没有变凉爽,只是流通了一些。外面的林荫大道上人车川流不息。我的脑袋里的思绪却像粘蝇纸上的苍蝇粘在一起。
  出击三次,三次都失误。我只不过看了太多医生而已。
  我打电话到韦德家。一个墨西哥腔的人来接电话,说韦德太太不在家。我要找韦德先生。对方说韦德先生也不在。我留下姓名。他似乎毫不困难就听清楚了。他说他是用人。
  我打电话到卡恩机构去找乔治·彼得斯。也许他有另外还认识的别的医生。他不在。我留下假名和真的电话号码。一个钟头像一只病蟑螂慢慢爬过去。我宛如无名沙漠中的一粒小砂子。像一个子弹刚用完的双枪牛仔。打了三发,三发都不中。我讨厌凡事成三。你找A先生,一无所获。你找B先生,一无所获。你找C先生,还是一样。一个礼拜后你发现应该是D先生。只是你不知道有他存在,等你查出来,客户已改变主意,不要你调查了。
  乌坎尼奇和瓦利医生都可以划掉。瓦利的机构很赚钱,不会碰酗酒病例。乌坎尼奇是窝囊废,是在自己诊所走钢丝的高空表演家。助手一定知情。至少某些病人一定知道。只要有人抱不平打个电话,他就完了。不管酒醉或清醒,韦德不会走近他的地盘。他可能不算太聪明——很多成功的人都不是智能方面的巨人——但他不会笨到跟乌坎尼奇打交道。
  唯一的可能是韦林杰医生。他有足够空间,而且足够幽静,说不定还颇有耐心。可是塞普尔维达峡谷离艾德瓦利这么远。他们在哪儿接触的?他们怎么认识的?假如韦林杰是那处房地产的主人,而且已有买主,那他不算太有钱。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我打电话给产权公司的熟人,想查那块地的情况。没人接。产权公司那天休假。
  我也下班,开车到拉辛纳戛,前往红宝石蒙古烤肉,把名字告诉领班,坐上吧台凳等着,前面放上一杯威士忌,耳中响着马雷克·韦伯①的华尔兹,享受一番。过了一会儿,我越过天鹅绒绳圈走进去,吃了一口红宝石举世知名的沙利斯伯里牛排,其实就是碎牛肉饼摆在烧烫的木板上,旁边围着烤焦的马铃薯泥,加上炸洋葱圈和混合沙拉——这种沙拉男人可以在餐厅里乖乖吃下,但如果老婆在家给他吃这个,他可就大吼大叫了。
  吃完后我开车回家。打开前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马洛先生,我是艾琳·韦德。你要我打给你。”
  “只是查查看你那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整天看医生,没交上朋友。”
  “不,对不起。他还没露面。我忍不住焦急。那我猜你没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吧。”她的声音低低的,很没有精神。
  “这个地方很大,人又多,韦德太太。”
  “到今晚就整整四天了。”
  “对,可是还不算太久。”
  “对我来说很久。”她沉默半晌,继续说,“我拼命思考,设法想起一些事。一定有一些事,有某种暗示或回忆。罗杰很健谈。”
  “你对韦林杰这个姓氏有什么印象吗,韦德太太?”
  “不,恐怕没有。我应该有吗?”
  “你提过韦德先生有一次由一个穿牛仔装的高个子青年送回来。如果你再看见他,认不认得出来,韦德太太?”
  “我猜可以,”她犹豫不决地说,“如果情况相同的话。不过我只瞥见他一眼。他姓韦林杰?”
  “不,韦德太太。韦林杰是体格健壮的中年人,在塞普尔维达峡谷开一家——更精确地说,曾经开了一家休闲牧场。有个打扮花哨名叫厄尔的年轻人为他工作。韦林杰自称医生。”
  “好极了。”她热情洋溢地说,“你不觉得追对了路子吗?”
  “我可能惹来一身腥,比淹死的小猫还要惨。等我知道了再告诉你。我只是要确定罗杰回家没有,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明确的事?”
  
漫长的告别 17(2)
“我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她郁闷地说,“请随时打电话给我,多晚都没关系。”
  我答应照办,就挂断了电话。这回我随身带了一把枪和一只三个电池的手电筒。枪是点三二的小短筒枪,装有平头子弹。韦林杰医生的用人厄尔除了?指节环,可能还有别的武器。如果有,他一定会愚蠢地拿出来玩。
  我又开车上路,大胆开快车。没有月亮的夜晚,我到达韦林杰医生的私产入口,应该天黑了。黑暗正合我的需要。
  那道大门还系着铁链和挂锁。我开过去,停在公路上远远的地方。树下还有余光,可是不会维持太久了。我爬进大门,爬上山坡,找徒步小径。远处山谷中依稀听见鹌鹑叫。一只伤心的鸽子正在惊叹生命的悲哀。没有徒步小径,至少我找不着,于是我退回路面,顺着砾石边缘走。尤加利树渐少,换成橡树,我越过山脊,远远看见几盏灯光。我由游泳池和网球场后面走到道路尽头可以俯视主建筑的地方,足足花了三刻钟。屋里灯火通明,我听见音乐声传出来。再过去的树影中另一间小屋也亮着灯。树林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小木屋。我顺着一条小路走,突然间主屋后面的聚光灯亮起来。我猛地停住脚步。聚光灯没有特意搜寻什么,笔直向下照,在后阳台和阳台外的地面上映出一个宽宽的光池。然后有扇门砰一声开了,厄尔走了出来。我知道我来对了地方。
  厄尔今晚打扮成牛仔,上次带罗杰·韦德回家的就是个牛仔。厄尔正在用绳圈。他穿一件缝有白线的深色衬衫,脖子上松松地缠一条圆点围巾,腰系一条有大量银饰的宽皮带,配上两个玩具皮枪套,各放一把象牙柄的枪。他下半身穿着优雅的马裤和交叉缝有白线的马靴,新得发亮,脑袋背后挂一顶白色宽边帽,一条像是编织成的银绳软软地垂在衬衫外,尾端没打结。
  他一个人站在白色聚光灯下,向四周甩绳圈,在圈里圈外踏进踏出,成了没有观众的演员——高大苗条英俊的度假牧场马夫一个人唱独角戏,陶醉在这场表演中。双枪厄尔,科奇斯县人见人怕的好汉。这种休闲牧场爱马如痴,连电话接线小姐都穿着马靴上班,厄尔在这儿如鱼得水。


  突然间他听到一个声音,也许是假装听到了。绳子垂下来,他双手从枪套中抓起手枪平举,大拇指按着手枪的撞针。他窥视着暗处。我不敢动。那两把混蛋枪说不定装了子弹。可是聚光灯照花了他的眼,他没看见什么。他把枪放回枪套,拿起绳子,松松收成一堆,然后走回屋内。灯熄了,我也拔脚走开。
  我在树丛中迂回移动,走近山坡上亮着灯的小屋。没有声音传出来。我走到一扇纱窗外往里瞧,灯光是一张床头几上的小灯射出来的。床上有个人仰躺着,全身松弛,穿睡衣的手臂伸在被子外头,眼睛睁得老大,瞪着天花板。这人看来个头不小,脸有一半在暗影中,但我看得出他脸色苍白,需要刮胡子,没刮胡子的时间差不多跟失踪时间吻合。张开的手指一动也不动地悬在床铺外。他好像一连几个钟头没有移动过了。
  我听见小屋另一侧的小路有脚步声传来。纱门吱嘎响,接着韦林杰医生结实的身躯出现在门口。他手上端了一大杯番茄汁之类的东西。他扭亮落地灯,身上的夏威夷衬衫泛出黄黄的光。床上的人连看都不看他。
  韦林杰医生把玻璃杯放在床头几上,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他伸手抓过一只手腕测脉搏。“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韦德先生?”他的声音很和气,很焦急。
  床上的人不答腔,也不看他,继续盯着天花板。
  “得了,得了,韦德先生。我们别闹情绪了。你的脉搏比平常快了一些。你身子衰弱,此外——”
  “泰姬,”床上的人突然说,“告诉那个人,如果他知道我的状况,狗杂种的用不着麻烦来问我。”他的声音优美清晰,语气却不友善。
  “谁是泰姬?”韦林杰医生耐心问道。
  “我的代言人。她在那边的角落里。”
  
漫长的告别 17(3)
韦林杰医生抬头望过去。他说:“我只看到一只小蜘蛛。别演戏了,韦德先生。跟我不必来这一套。”
  “学名家隅蛛,普通的跳跃蜘蛛,老兄。我喜欢蜘蛛。它们从来不穿夏威夷衬衫。”
  韦林杰医生润润嘴唇,说:“我没时间耍把戏,韦德先生。”
  “泰姬可不爱耍把戏。”韦德慢慢转过头,脑袋活像有千斤重,他一脸不屑地瞪着韦林杰医生。“泰姬可认真呢,她爬到你身上,你不注意的时候,它就一声不响快速跳过来。要不了多久它已近在眼前。最后纵身一跳。你就被吸干啦,医生。很干很干。泰姬不吃你。它只是吸走汁液,使你浑身只剩一层皮。医生,如果你打算继续穿那件衬衫,我敢说这种事情马上发生也不足为怪。”
  韦林杰医生仰靠在椅背上。“我需要五千元,”他平静地说,“多久可以拿到?”
  “你可以拿到六百五十元,”韦德凶巴巴地说,“零头不必找。这个窑子怎么会花这么多?”
  “九牛一毛。”韦林杰说,“我跟你说过我收费涨价了。”
  “你没说已涨到威尔?山山顶了。”
  “别搪塞我,韦德。”韦林杰医生简短地应道,“你没有耍宝的余地。而且你还泄露了我的机密。”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机密。”
  韦林杰医生慢慢地拍着椅子扶手说:“你半夜三更把我叫起来。情况危急。你说如果我不来,你就自杀。我不想去,你知道理由。我在本州没有行医执照。我正设法把这处房产脱手,免得什么都不剩。我有厄尔要照顾,而他差不多要大发作了。我告诉你要花很多钱。你仍然坚持,于是我才去接你。我要五千元。”
  “我喝了烈酒醉得厉害。”韦德说,“你不能这样跟人讨价还价。你收的酬劳已经他妈的太高了。”
  “还有,”韦林杰医生慢慢地说,“你跟你妻子提到我的名字。你告诉她我会来接你。”
  韦德显得很惊讶。“我没做那种事。我甚至没见到她。她睡着了。”
  “那就是别的时候说的。有个私人侦探到这儿来打听你的事。除非有人告诉他,他不可能知道该上这儿找。我打发他走了,但他可能会回来。你必须回家,韦德先生。可是我要先收五千元。”
  “你不够精明吧,医生?我妻子如果知道我在这儿,她何必去找侦探呢?她可以亲自来——如果她真关心的话。她可以带我们的用人坎迪来。你的忧郁小子正决定今天要扮演什么电影的时候,坎迪可以把他劈成肉片。”
  “你的嘴巴很恶毒,韦德。脑筋也恶毒。”
  “医生,我还有恶毒的五千元。试试看来拿呀。”
  “你开一张支票,”韦林杰医生语气坚定地说,“现在马上开。然后你换好衣服,厄尔会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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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票?”韦德几乎笑起来,“没问题,我给你一张支票。好。你怎么兑现?”
  韦林杰医生静静地微笑着。“你以为你可以中止支付,韦德先生。你不会的。我保证你不会。”
  “你这肥骗子!”韦德向他?吼。
  韦林杰医生摇摇头,说:“某些方面是的。但不全然是。我跟大多数人一样是混合人格。厄尔会开车送你回家。”
  “不要。那小子让我起鸡皮疙瘩。”韦德说。
  韦林杰医生轻轻站起来,伸手拍拍床上男人的肩膀。“韦德先生,我倒觉得厄尔不会伤害别人。我有很多办法控制他。”
  “说出一种来听听。”一个声音说道。厄尔打扮成罗伊·罗杰斯①的模样,从门口走进来。韦林杰医生微笑转身。
  “别让那个神经病靠近我。”韦德吼着,第一次显现出害怕的神色。
  厄尔双手放在皮带上,面无表情。齿缝中发出一阵轻微的口哨声。他慢慢走进房间里。
  韦林杰医生连忙说:“你不该说这种话。”他转向厄尔。“好吧,厄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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