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诫-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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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你的破褡裢?”
“你看我身上啥值钱?”
“押房产。”
“呸!我把老婆押给你!”
“承蒙你情厚,小子无福消受,我没气力给她养老送终,押你家大牲口吧。”
李十万气得眼里冒出枯草来了,他破口骂道:“流脓淌水的王八羔子,狗抢烧饼,跌掉了牙都不撒嘴!”
店小二笑嘻嘻地往外走:“爷,是你求我。”
李十万怕他走,他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咬着后槽牙说:“行,我把大牲口押上!”
“你家的!”店小二怕他耍滑。
“我家的。”
“骡子!”
“非要骡子么?”
“对!”
“给你骡子。”
“空口无凭,立字据。”
李十万嘴里骂着写下了字据,店小二举给人证看了。两人每人三粒骰子,各自摇骰,同开,三颗骰子相加尾数大者为胜,其中以三粒都是三者为最大。店小二押上了四吊钱,李十万押上了字据。李十万聚精会神地把骰子摇出了暴雨声,店小二左右晃荡两下,“砰”的一声扣在桌子上。中间人掀开骰子盖,李十万尾数七,店小二尾数九。店小二一下蹦到桌子上又一个跟头翻到地上,李十万脸色铁青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店小二把四吊钱塞进怀里说:“走,我跟你去牵大牲口。”
李十万拒绝了,他说:“你回酒馆等着,我牵来给你送去。”
“君子一言。”
“字据在你手里捏着,你怕个屁!”
店小二晕头转向往回走,他两脚发飘,像是在做梦,同样两只手,就这样翻了几翻,命就不一样了,他不但有了四吊大钱,还有了一头骡子,转手卖掉,怎么也能得三十两银子。店小二挺着胸脯,咧着大嘴笑着进了王家酒馆的大门。王老蔫堵在门口等着他。看见王老蔫,店小二突然想起来扔在井台上的桶和扁担,转身往回跑。
王老蔫大声喊:“现挖井回来说一声,我炒俩菜找龙王喝酒去。”
井边没有人,也没有水桶和扁担。店小二拍了一下脑门,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一根扁担俩破桶值几个钱?让老子疯子一样来回费鞋底?
他晃晃荡荡走回来,王老蔫看他空着两手回来,问:“桶呢?”
“丢了。”店小二一脸不在乎。
王老蔫火了:“一个伙计半个贼,这点家产早晚让你败光了。”
身后有一头大牲口撑着,店小二脚跟站得很牢,他问:“两只破桶值几个大钱?”
“桶和扁担都是黄杨木的!”
“赔你!”
店小二的口气让王老蔫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我不赊账。”
“连桶带扁担两吊钱够了吧?”
王老蔫说:“四吊钱。”
“你看我值四吊钱吗?”
“你拿两吊钱给我买去,旧不怕,原样就行。”
店小二懒得跟他纠缠,掏出来四吊大钱扔在地上,他甩着膀子往房间里走。王老蔫捡起来地上的钱,冲着他的背影问:“哪来的钱?”
“贼不走空,顺手牵来的!”
王老蔫跟进屋去,店小二躺在铺上,脑袋枕着手,眼睛看着屋顶,翘着的二郎腿来回晃悠着。
“我们是好根基人家,不养贼!”王老蔫说。
“钱是我赢的。”
“你跟谁赌了?”
……;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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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
“李十万。”
听他这样说,王老蔫吃了一惊,李十万是赌场的油底子,踩一脚滑一个跟头,从他手里抠出来钱稀罕,让店小二从他手里抠出来钱更是稀罕上加稀罕。
看着王老蔫惊愕的表情,店小二甚是得意,他从怀里掏出来李十万写的字据给王老蔫看:“他把家里的骡子也输给我了。”
刚才王老蔫不相信耳朵,现在他连眼睛都不相信了。
“李十万一会儿就给我牵到这儿来。”
他说得越真,王老蔫越不相信了:“猪八戒画扇子越描越黑,银子缠着你叫爹那是吹牛的真本事。”
李十万在门外咳嗽了一嗓子,大声问:“屋里有喘气的吗?”
店小二跳起来大声喊:“来了!来了!”他冲出了屋子,王老蔫紧跟着他出来,李十万背着两只手低着脑袋走进来,他看看店小二又看看王老蔫。
“牲口牵来了,老蔫你做个证人,他一手交字据我一手交牲口。”
王老蔫有点懵,输得心服口服不是他李十万的秉性。
店小二问:“骡子在哪儿?”
李十万说:“拴在门口的树上。”
店小二出去一看,树上拴着一只狗,狗嘴上套着细绳子编的笼头。
李十万说:“看货吧。”
火蹿上了店小二的头,他两眼通红:“这是狗!字据上写的是大牲口。”
李十万说:“这是我家最大的大牲口。”
“放你个骡子屁!你亲口说是骡子。”
“骡子!”李十万冲狗吆喝了一声,狗“汪汪”两声冲他摇尾巴。李十万解下来缰绳扔给店小二,店小二气得抄起身后的扫帚要揍李十万,狗冲上去就咬。店小二愣了一下转身就逃,狗在后面穷追不舍。店小二蹿上蹿下,衣服被撕碎了,鞋被追掉了,手里的字据飞到空中又落在地上,李十万捡起来三下五除二撕了。
“骡子归你,咱俩的债了。”他边说边往外走,狗看主人往外走,跟着他往外走,李十万吼了一嗓子:“滚回去!”
狗一屁股坐在门口,尾巴扫帚一样在地上来回扫着。店小二追到门口,狗转过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店小二领教了它的威风,只能一步一步地退回去。
“大牲口”三个字从店小二的左耳朵进来又从右耳朵出去,四吊钱刚刚抓到手里,又蛇一样蹿进王老蔫钱匣子里,店小二被狂风卷上天,又被暴雨砸入地,他五脏皆碎,杀人的心都有了。王老蔫看着整个事情的发生,佩服李十万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狗在王老蔫家的门口一趴就是一天,店小二被狗堵在屋里一步不敢往外走。
王老蔫说:“我这是买卖人家,门口趴条狗,客人怎么上来?该牵哪牵哪去!”
店小二探出来脑袋说:“烦劳掌柜的把它给李爷爷送回去。”
“这算哪一折?”
“小子光棍一条,养不起大牲口。”
“自己送去。”
“它咬我!”
“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帮你一回。”
王老蔫牵着“骡子”走了,店小二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两个老家伙狼狈为奸,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要是不把这口恶气出了不是爹娘养的。
李十万根本不把店小二放在眼里,该来就来,不该来也来。饭馆打烊了,他就招人赌一把,店小二被他引进赌门,赌性高涨,几番手痒可惜没有本钱,只能看着。一日桌上缺人手,店小二非要上桌凑人手,李十万借给他两吊钱,店小二心里憋着一口气,上次赢了李十万,这次还要赢他!可惜赌运不好,几把下来,输了个精光。
李十万说:“张嘴!”
店小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乖乖地张开嘴。李十万把烛台上的蜡烛拔下来,插进他的嘴里说:“就这么着吧,钱不用还了。”
桌上的几个男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赌局散了,王老蔫回上房睡觉,店小二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烙烧饼,他爬起来走出去。夜晚吹来的风越来越凉。他带着猪脸面具爬上了屋顶,从天窗往下看。王老蔫和彭氏睡得正熟,店小二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脸,心想:这么耗下去等到鱼上树、驴骑人的时候我也找不回那张字据。
贰拾壹 人命过诫
店小二耗着王老蔫,王老蔫既想用不花钱的伙计,又要提着精神头防着他。王老蔫像装满了油的灯,两只眼睛白天夜里都锃明瓦亮,店小二走到哪他的眼神跟到哪,店小二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找字据。店小二急够了也就不急了,再满的油也有耗干的时候,他不信五十几岁的人能拼过二十几岁的人。弦绷得太紧,没多久王老蔫就病了,脑袋滚烫浑身无力,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彭氏找郎中号脉,抓了药煎好给他喝了,招呼店小二张罗前面店里的生意。王老蔫脑门上捂着一块湿手巾,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饭口过去了,彭氏忙着记账,店小二偷空溜进屋子里,确定王老蔫确实睡着了,动手翻王老蔫身边的东西。他从脚翻到头,并没有找到那张字据。店小二直起腰盯着王老蔫看。王老蔫闭着眼睛紧锁着眉头,模样很痛苦。店小二悄悄把手伸到枕头下面,字据不在枕头下面,他摸出来几枚大钱,苍蝇再小也是肉,他把钱攥在手里转身要走。
“放下!”王老蔫突然说话了。
店小二脑袋里“嗡”的一声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下!放下!”王老蔫闭着眼睛说。
店小二把钱放下,老鼠一样溜着墙边出去了。站在外面又觉得滋味不对,他是说梦话还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又踅回到屋子里,王老蔫姿势没变还是脸朝天躺着。店小二走到他跟前,弯下腰脸对脸地看着他,王老蔫眼皮动都没动。店小二把手伸到他的眼前来回晃了两下,放下来顺势盖住了枕头边上的那几枚大钱。王老蔫一骨碌爬了起来。
“咋这么没起子?三番两次地拿,不怕它咬你的手吗?”
店小二猝不及防,手捂在那里不知道该拿还是不拿。王老蔫捂着脑袋“哎哟”了几声说:“给我把钱放下。”
店小二扔下钱扭身就走,王老蔫捂着脑袋跟在他的身后。店小二进了灶房,抓起抹布一声不响地擦案板和厨具,王老蔫把床上店小二的铺盖卷了起来扔在地上。
“赶紧滚,我这不养贼!”
王老蔫从怀里掏出来字据在他面前抖搂了一下:“咱俩阴债阳债都结清了,你住我的吃我的,我认了,谁叫我倒霉呢?”
店小二说:“死人躺在你家门口,是我帮忙送出去,我沾了一身晦气没得到一文钱。你说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王老蔫说:“你这个人太没道理,吃黑饭,护漆柱,你吃的是我家的饭,拿的是我给你的工钱,店门口的这件事无非是多走几步路而已。”
店小二说:“你用得着我,我才吃得着你的饭,赚得上你的钱,又不是白送给我的。还有一句话,我得告诉你,我拿你的工钱,只做得店里的生活,原不曾说替你拽尸首的。我要是不搭那把手,就算你硬挣,不使酒钱,也得使茶钱,钱使完了,还要再加上十来担的唾沫,就这样怕还洗不干净呢。我帮了你,你省下了银子,怎么竟好意思不谢我?”
王老蔫听到店小二如此精细地盘算他的钱,好像在一刀子一刀子地往下割他身上的肉。
“我搭了唾沫也使了钱,你的力气是我花银子买的。”他急赤白脸了。
店小二说:“银子付了不假,中途你又指使强盗劫回来也是事实。”
王老蔫脖筋崩起来老高:“顺你的调门走,我成江洋大盗了,有种你把我送官府去呀!”
两人的吵嚷声传到饭馆前面,彭氏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见此情景彭氏怒骂店小二。
“你这蛮子,真是不懂道理,自古道,茄子也让三分老。你扯着脖子跟他吵什么?”
李十万蹲在饭馆门前的石鼓上用一根细草棍剔着牙,对着一帮闲汉说笑,听到饭馆后院传出来争吵声,从石鼓上跳下来往后院走。
店小二和王老蔫相互指着鼻子大骂,李十万喝了些酒听他们的话有些犯懵。
王老蔫说:“小爷,你告我去,你敢告,我就敢应。”
“你以为我不敢告?我是怕你当不起这个大门户。”
“我花五十两银子买了你的嘴,进了衙门官府的第一通板子先拍烂你的狗嘴。”
“你是主子我是伙计,谁信奴才能指使动主子?”店小二冷笑。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吃饭喝酒的人围在灶房门口看。李十万听到店小二和王老蔫“死人”二字不离口,他问王老蔫:“谁死了?”
“他爹掉井里了,他要回去捞。”王老蔫说。
听他这样说,店小二的火冲上了头顶。
“老杂毛,死去吧你,爷爷再渴也不喝你的洗脚水!你把字据当我面撕了,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能怎么着?你能把我杀了不成?”
店小二被王老蔫逼进了死墙角,他眨巴着眼睛看着王老蔫,他的脑门很亮,像晒干了的葫芦瓢。
“你别逼我!”店小二吼了一嗓子。
王老蔫一把抓起来案板上的长擀面杖:“别拿话吓唬人,来,来,来,给你件顺手的家伙。”
店小二冷笑:“老丝瓜禁得住擀面杖擀吗?行,我让你三分老,你拿家伙往我头上砸,我要是眨巴一下眼睛,二话不说从门口滚出去。”他认为给王老蔫个胆,他也不敢当着众人下手。他想错了,王老蔫爱钱如命,别说打别人的脑袋能省下钱,就是打自己的脑袋能把钱省下他也干。店小二弯下腰,王八一样探着脖子,把脑袋凑到王老蔫跟前。王老蔫二话没说,抡起擀面杖狠狠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