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永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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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刑警不以为意,走了出去,随手带上门。
“那多?你就是那多吧?”甄达人看了我半天,有些迟疑地问道。
“是的。病毒骑士的案子是你在负责吗?”我问。
“你就是那多呀。”这位仁兄好似没听见我的问题,啧啧感叹着说,
“看上去也不比我猛啊,咋能整出这么多事情呢?’’
这是怎么说话呢?
看我脸上有些抽筋,甄达人忙解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哥你是不知道……”
我听他叫得这么亲热,脸上顿时又抽了一下。
“我们部门里,光记着你事儿的卷宗就一堆,简直就和写小说似的,看得我们那叫一个过瘾。我就不明白,大家一样爹妈养的一个脑袋两个胳膊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十分钟不换气铁定翘的普通人,怎么你就……,’
“咳咳!”我咳嗽着打断他,
“纠正一下,我是人不是青蛙,两条腿不是四条。”
“哎呀口误口误,小问题不要计较这么多嘛。总之你的经历真是太传奇了,要不是知道我们看到的那些只会漏记不会夸张,我绝对认为这是炒作。”
小圆脸上的小圆眼睛诚恳地望着我,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鼓嘟嘟的嘴一张,几点水星飞到我脸上。
“偶像,您真是太猛了。”
我慢慢抹掉脸上的唾沫。我真实地觉着,这位达人兄要比我生猛得多。
“大哥,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走运专碰上这种事呢,有没有诀窍,教我几招吧,我们整个特事处到现在还没真正开张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案,实在是不衬特事处这金字招牌啊。当初我就是冲着这金字招牌才削尖脑袋要进去,好在大佬们也看出我有这方面的天分……,’
我心里惦记着早点赶回莘景苑去,着实没心思听达人吹捧自己的天分,再次问道:
“请问病毒骑士这案子是你在负责吗?”
“哪能我负责,我就是底下一干将,这案子我们刘处是组长,实际管的是郭处。刚才那哥们儿电话打过来,郭处正巧不在,我就赶过来了。咱俩先聊聊,郭处大概还得有个把小时才能完事呢。”
“别别,那我就不等他了,我把事情和你说,你把笔录做完了,我等会儿还急着有事呢。”
甄达人叹了口气:
“奸不容易见着活人的。那好吧,你说我记。不过要是再出什么大活猛活,大哥你老可千万记着捎上我一个。”
我发现和达人兄说话,要保持心态平静,非得自动忽略他话里的某些细节不可。
真打算说的时候,却发现要说的头绪很多,自己在脑子里理了一遍,然后从我对程根的采访说起,到遇见何夕之后对海尼尔氏症康复的怀疑,再到警方已经结案的程伟平杀父案和还在调查中的程根器官失窃案。又说了海勒国际研究员范哲罹患绝症的前后经过及疑点,再到通过对王润发的催眠确认偷器官者身份,和范哲在徐家汇天主教堂的告解。
最后说完伦勃朗下午和我的谈话内容时,已经用了一个多小时。
在我讲述的过程中,甄达人一只手飞快地记录,另一只手不停地拍着大腿,肉肉相击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他的嘴里更是不时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叹,抑扬顿挫,在空气里来回震荡。
让我受不了的是这小子做笔录的时候一点不本分,特别喜欢插嘴。
“白魔法,这是白魔法。”我在说到程根一夜康复时他这么嚷,被我实在忍不住瞪了一眼之后又开始改口,
“治疗系的念能力……”
“内脏是关键,这是人体实验,那些内脏有大秘密,可惜可惜,说不定不把内脏取走,这人还能再活过来。”在我说程根被盗空了身体时,达人的猜测稍微靠了点谱。
“那个欧明德是不是路云假扮的,听说路云是个超级大美女,大哥哪天引荐一下。”
“那是有目的的告解,一定有秘密没有破解,这个范哲的话里有密码,或许他不是说给那个修士听的,他是在向其他什么人传递信息。对了,一定是这样,他在告解室里留了特殊记号!”
“这个何夕有问题,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喜欢一个男人却被那个人当成妹妹,另一个喜欢她却被她当成哥哥?这是什么大哥,这是典型的韩剧情节啊大哥,电视剧看少了吧,这么老套的段子编得太没水准,一定有问题,大哥你要保持清醒啊!”
“不对,为什么这个伦勃朗这么痛快地认罪,他在掩盖什么,有一个更大的阴谋。他是个自愿的弃子。病毒骑士就在他身后,伦勃朗在为那个人打掩护,他们要干一票大的!”甄达人手舞足蹈地叫嚣各,脸涨得通红,十分兴奋。
我强忍住自己质问这个家伙是怎么混到人民警察队伍里来的冲动。不过先对他说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到现在郭栋都没出现。
“那么病毒骑士这个案子,你们有什么突破没有?”我问。
“有啊有啊。”甄达人连声回答。
我精神一振,忙问:
“能说给我听听吗?”
甄达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
“你刚才说的就是啊,顺着查下去,没准就有突破。嗯,只要大哥你掺一脚的事情,就是矿泉水也能给趟混了,必然突破,重大突破!”
我差点给气乐了,他当我是乌贼鱼专喷墨汁的干活吗?
“还有,范海勒也有嫌疑,重大嫌疑,很可能他就是幕后黑手。,’
我应付着,我知道不能把他说的当回事。怎么有这样的刑侦人员啊,郭栋手下的净是这样的?
甄达人还在继续发挥:
“不然怎么这么巧呢,大哥你不知道,我们刚查了一宗和范海勒有关的案子。”
“哦,什么案子?”我奇怪了,难道他这次的怀疑竟然是有根据的?
“是我们处成立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原本大家都觉得损毙了,现在我可不这么看。”
“你说的是不是老洋房里的骷髅头?”
“原来你知道,一定是郭队说的吧。就是这个,我们查到那间房子在五六十年代的屋主就是范海勒,那时他还在上海没出国。本来这老头不来国内,我们这案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结呢,就是昨天,郭队趁着他在上海,逮了他半小时间清情况结了案。他承认了,就是他当时带回家的医学标本。”
“可这在当时不是件挺普遍的事吗,许多医生不都这么干过吗?”我虽然没想到那个人就是范海勒,但这又怎么样呢。
“当然奇怪。”达人头一扬,得意起来。他脖子很短,就是做了这样的动作也不太明显。
“只有西医才会这么干,而范海勒那时候还是个中医呢。再说范海勒研究的东西,连他的中医同行都嗤之以鼻,我们之前向范海勒当年的同事询问时,都说他常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整个人神五神六的,不太正常。”
“他都有些什么想法?”范海勒想法的特别我已经领教了,原来从他年轻时就是这样啊。
“他想法多了,基本我看那些传说里的事情他都信以为真,什么炼金炼丹、气功点穴、特异功能,要撞上‘文革’他一定因为封建迷信被批斗。而且他可不是只拿死人头到家里研究这么简单,连续解剖十几具尸体,拿刚枪毙犯人的心脏出来培养,给死囚吃各种怪药看反应,这可是活体实验啊!从他住的地方只找出几个头骨,这算啥呀,要有一大堆死人骨头都正常。”
达人越说越兴奋,摇头叹息道:
“要知道那是什么年代,他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对范海勒充满了崇拜。
“你说,这样的人当幕后黑手,是不是很合适?”他瞪着眼睛问我。
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
“好像是。”
“你说这样一个当年就疯狂做各种实验的人,是不是今天也很可能拿这劳什子的范氏病毒做实验?什么为了钱外卖病毒,分明是做病毒实验,什么莘景苑疫区,这就是大规模病毒实验区。”
“喂喂,这话可不能乱讲。”
达人兄手一挥,以示他毫不在乎:
“等他都实验完了,病毒骑土就该行动了。复仇复仇,当年范海勒在上海被人看扁的时候多了,后脊梁被人戳了不知多少回,没人看得顺眼他,我看他就是复的这个仇。”他说完总结陈词,一脸期翼地看着我。
“既然你这么怀疑,那就顺着好好查吧,我还有事,不等郭处,先走了。”我说。
“呃,大哥,你就不肯定我几句?”
“你想象力很丰富,很有前途,好好干,未来是你们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快步走了出去。
坐在去莘景苑的出租车上,回想起刚才的甄达人,只有一个字——汗。
后来我才从郭栋那里知道,这位达人从小就渴望当警察,他爹是个有相当级别的警官,所以他挺顺利地当了刑警。可是每次有案子他的分析就只能添乱,一分钟一个主意,十个主意里靠谱的一个都没有,只要有他参与的案子,立刻复杂化,结案时间也大大延长。特事处一成立,从原先的队伍里挑人的时候,他抢着报名,考虑到特事处就是需要不按常规的思考方式,郭栋收了他,也让他原先的单位大大松了口气。不过在特事处这几个月处下来,郭栋深切地觉得自己当初犯了严重的错误。
“何夕在哪里?”走进临时医疗中心我就抓住一个医护人员问。
“她好像一直待在地下室,守着伦勃朗博士的遗体。”
我道了谢,快步往楼梯口走去。
正准备拉开门往下走的时候,却听到争执声。我探头往走廊里看,却在伦勃朗的办公室门前看见了何夕。她对面的欧阳局长正在向她解释什么。
我连忙走过去,听见欧阳说:
“请你谅解,并不是我不让你进去,而是警方已经把这里封锁了,我刚刚得到命令,专门负责此案的警方人员立刻就到,在那之前任何人不能进去,连我都不例外啊。”
“何夕。”我叫了一声。
何夕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已经被锁起来的办公室门,对欧阳局长说: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作为伦勃朗的妹妹,我希望警方离开后,你们不要动屋里的东西,直到我来。如果警察取走了他的什么东西,请告诉我。”
“好的。”欧阳局长松了口气。
“那么,走吧。”何夕从我身边走过,
“我等着你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那多啊,这儿就属你关系和她最好,好好安慰一下她。”欧阳局长低声对我说。
我轻轻叹息,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没人有心情好好吃晚饭。出租车路过一家麦当劳的时候,我让司机停在路边等一会儿,买了两个汉堡套餐上来。
何夕凝望着车窗外,一声不响。她是在回忆孤儿院里,伦勃朗挡在她身前,挥舞着拳头和别人滚在一起的时光吗?
时光不再,现在人也已经不在了。
一直到了宾馆的房间里,何夕还依然沉默着,完全没有谈话的气氛。我的套餐已经吃完了,她只稍稍吃了一些,就不再动那些食物。
我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对她说下午的事。
“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发誓。”何夕突然开口。
她咬着牙,冷冷地说出这么一句,让我为之一颤。
“其实,伦勃朗在下午和我说了很多东西。”
“是的,我听说了,他在死前和你一起待了很长时间。”何夕的视线转停在我的脸上。第一次,我发觉被她注视也并不都是那么愉快的。
“他说了什么,请完整地告诉我,我想知道全部。”
“当然。’我点头。事情才过去几个小时,当时的一切我都还记得很清楚,我甚至连伦勃朗在说一些话时的神情和小动作都尽量回忆出来,告诉何夕。
何夕很专注地听着,在听到我说伦勃朗承认,他和范哲一起加入匕首组织,为世界各地的凶手们提供范氏病毒作为绝命毒药,甚至第一例爱尔兰的范氏病患者都是因他们而死时,她的脸色变了,再镇定的人听到这样的事情都会震惊。这也是我现在对伦勃朗的感觉十分复杂的原因,在相处的三周里,这是个一心投入救死扶伤的医疗专家,待人也极热情。可一想到他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那么多人,尽管凶手另有其人,但他这把锋利的凶刃,刀口上也染了斑斑血迹,更不可饶恕的是,他和范哲间接推动了范氏病毒的变异,现在灾难已经开始降临,而没有人来得及做好准备!
所以,虽然这个人已经因患范氏症而自杀死去,我仍无法对他有多少同情。与其说我有时会对伦勃朗有惋惜之情,倒不如说是我想到与何夕有着深厚感情的两个哥哥竟然是这样的人,不由得为她的处境和心情唏嘘痛,。
何夕虽然刚听到此事时非常吃惊,但还是忍住没有打断我,听我说下去,只是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等我全部说完,她微微闭起眼睛,陷入沉思。
我知道她需要一段时间消化,刚才说得也有些口干舌燥,就自己起身,倒了两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