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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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尔伏到桌边看我将字写好又道:“东莪姊姊,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皇帝哥哥了,这会儿,他定在上书房,我们去找他好么?”我迟疑了一会,道:“还是让安嬷嬷带你去吧,我让人去把她叫来”。
博果尔嘟起小嘴道:“我最讨厌安嬷嬷了,她走的又慢,唠叨起来总没个完。我喜欢跟着你,东莪姊姊,你带我去吧”。我反复相劝,他只是不听。一边的宫女阿果笑道:“格格,您就带他去吧,让奴婢给你们带路。”博果尔更不二话,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入宫以来,一直未曾离开慈宁宫,这时跟着他们在宫中穿梭,只见处处是大同小异的红墙长廊,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好在他们也未走甚远,就在一大堂外停了下来,阿果道:“奴婢就只能到这儿了,格格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奴婢在外候着。”
博果尔拉着我往里走去,大堂内寂静无声,甚是阴凉。两侧整齐的林立着几人高的书架,几个太监垂首而立。博果尔来到这里也懂得收敛,并不叫嚷,只管拉着我往里走,来到一个书架边,他一声轻笑,放开了我手,又朝我做了个鬼脸,嗫手嗫脚地往里走去。
我向里看,只见福临站在窗旁,正拿着一本书看的入神,博果尔走至他身后,笑叫:“皇帝哥哥——”那福临吃了一惊,手中的书便落到了地上,他一时间满脸怒容,转身看到博果尔,脸色方缓和了些,只嗔道:“好端端的,你吓我做什么?”
他拾起地上的书,拿书背向博果尔身上拍了两拍道:“赏你顿鞭子。”博果尔笑道:“皇帝哥哥又站着看书,我告诉太后娘娘去,你也吃顿鞭子。”
福临笑道:“你这小子”,他边往里走边转头和博果尔说道:“大热的天,不好好呆着,来我这干吗?”博果尔道:“我带东莪姊姊来玩呢!”
福临微微一征,抬头正看到我,我忙曲膝行礼,博果尔道:“东莪姊姊都来好些日子了,一直待在太后娘娘那儿,我特地带她出来的。”
福临看我一眼,点了点头,朝里走去。我和博果尔紧随其后,跟着他走出书林,来到一个侧厅中。这里摆设着桌椅笔墨,靠窗的几上摆着一个龙饰玉香炉,正轻轻地往外扬着微烟,屋里有一股清幽之气,闻着不像檀香那般浓浊。
福临进到屋里,立刻便有太监纷纷端上荼点,又将各座椅下遮盖冰块的黄绸拿开,屋里顿时凉爽起来,博果尔将室内陈设一一指给我看。我看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张罗这个那个,不禁莞尔,拿出帕子来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汗珠。他笑咪咪的瞧着我,忽然道:“皇帝哥哥,你说东莪姊姊和画里的嫦娥比,哪个更好看些?”
我吃了一惊,脸颊上顿时泛起红晕来,我抬眼看福临,他也正向我看过来,碰到我的目光,他匆忙低头去翻桌上的书籍,博果尔笑道:“我看还是东莪姊姊美些”,我们也都不去理他。
静了一会,福临道:“博果尔,听老师说,前几日你做了首不通的诗文,还把继德堂的一把椅子给砸了,可是真的?”
博果尔小嘴一扁:“老师就只说我,偏偏韬塞那几个又在边上起哄,哼!”福临皱眉道:“怎么这么胡闹?你若有本事,人家又怎会笑你”。
博果尔道:“真要比试,射箭摔交,我眼下年岁虽小,却也不怕他们,汉人的诗文,读着没味的紧!”
福临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又忽然止住,转而向我问道:“东莪,你平日都学些什么?”我答道:“只是学认些字,也读些汉书。”
福临轻轻一哼道:“你阿玛——准你学这些么?”我道:“是我自已喜欢,阿玛也拿我没法子。”
博果尔道:“东莪姊姊,你觉得汉书有趣么?怎么我看着闷得很。”
我笑道:“也有些是有趣的”,博果尔道:“那你说些听听,我最喜欢听老师说故事了,偏他说的又少!”
我转看福临,见他也是一样期待的神情,微一沉呤,便道:“那好吧,我就说个佛经里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国王的女儿,国王十分溺爱她,一刻也不能离开,女儿要什么东西,国王会千方百计给她办到。一天下着大雨,水积在庭院中。雨点打着积水,跳起许多水泡来。王女见了,心中喜爱。于是向父王要求道:“我要那水上泡,把它穿成花鬘,装饰头发。”王道:“水泡这东西是取不起来的,怎么可以穿成花鬘呢?你痴了么?”王女撒起娇来,说道:“若是不给我穿水泡花鬘,我便自杀了。”国王听到女儿要自杀,心里惶恐起来,只得召集全国的巧匠,吩咐道:“你们都是有灵巧心思,精湛手艺的,谅来没有做不成的工作,快给我取水泡,穿成花鬘,我女儿立等要戴。如果做不成,便都处死。”众匠听了,面面相觑,都说没有本领取水泡做鬘。”
“独有一位老匠人,自言能做。国王大喜,告知女儿:“现在有一个人,他会取泡作鬘。你快去亲自监视他做,这样可以做得格外合你的心意。”王女依言,出外看望。那时老匠人便说道:“我只会穿鬘,不会拣择水泡的好丑。请王女自己拣取水泡。拣定了取来,我好穿花鬘。”王女便俯身选取水泡。可是取来取去,到手就坏灭了。忙了一天,一颗也拿不到。王女弄得疲劳厌倦起来,一转身就跑入王宫,不要水泡了。她向父王诉说道:“水泡这东西原来是虚伪的,拿到手中一刻也停不住,我不要了。请父王给我做紫磨金的花鬘吧,那就可以年深月久不枯萎了。”
博果尔拍手叫好,福临出了一会神,正要说话,外间一名太监禀报:“皇太后打发人来问,十一阿哥和和硕东莪格格可在这里,若在,便陪同皇上一起往慈宁宫去罢”。我们忙应了,众人一径往慈宁宫去。
到的宫内,只见皇太后斜靠在床榻上,博果尔之母懿靖大贵妃坐在一旁,我们纷纷向太后行礼问安,博果尔更挤到太后跟前,甚是亲昵。大贵妃忙道:“这孩子,快别胡闹了,太后娘娘正累着呢。”皇太后笑道:“由得他吧,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博果尔,又长个子了。”
博果尔笑道:“等我再长大些,定要射只最大的鹿来献给太后娘娘。”大贵妃在一旁眉开眼笑道:“这孩子最记得太后,连我这个额娘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呐!”
皇太后点头微笑,轻轻抚摸着博果尔的头发,又转头对我说道:“这几日天气炎热,我正担心不知你一人待着会不会觉得烦闷,刚刚听说你和福临他们在一块,这就是了,有时间也和众兄弟姊妹一起耍耍才好”,我应了一声。
博果尔笑道:“太后娘娘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东莪姊姊的”。皇太后笑着点头,又招福临到跟前道:“前些日子我打发人送来的解署清心丸,皇上可还有在吃么?”福临应“是。”
皇太后笑道:“偏巧今天博尔济朗打南边回朝,带了新鲜的岭南佳果荔枝来,说是一路上用冰镇着,到的北京,连果色都未曾有变。”苏茉尔挥手示意,已有宫女们将盛放荔枝的大托盘呈上。那硕大的金盘之上,一颗颗鲜红滚圆的荔枝间有细小的冰块微微的闪着亮光。
博果尔一声欢叫,伸手就拿了几枚,宫女们用各个小碟盛好,放置在各人面前的桌上。这荔枝皮薄肉厚,入口冰凉,含在嘴里甚是适意。皇太后只吃了两枚就不再吃,笑看狼吞虎咽的博果尔道:“等会让人带些回宫去,各个皇子,格格处也分派些”,苏茉尔应了。
博果尔拿了几枚走到我跟前道:“东莪姊姊你怎么不多吃些,甜着呢!”我笑着伸手接了,抬头时看到福临也正看向我,目光交接,我们相视一笑。皇太后忽然道:“看这些孩子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情形来。”大贵妃笑接:“是呀,少年时的交情最是志诚难忘。”
皇太后道:“那时我们科尔沁的姐妹们,虽是女儿身,但在草原上策马嬉戏,也着实有过不少难忘的日子。”
她顿了一顿,转头向我道:“不知现在的孩子们都玩些什么?东莪,你们平日里有些什么有趣的游戏么?”我想了一想,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皇太后笑着摆手道:“算啦算啦,都怪我人老心不老,还来惦念孩童的玩意!”
大贵妃笑道:“东莪格格性静温良,只怕平日里至多只是看书习字吧,说到游戏,这里恐怕还是要问博果尔才是呢!”博果尔叫道:“额娘,今儿个我可乖着呐,恰才和皇帝哥哥一同听东莪姊姊讲故事来呢,并没胡闹”。
皇太后道:“哦,那可好的很呀,东莪,你说的是什么故事,也讲个给我们听听可好?”我照实说了,皇太后点头微笑,伸手拿起茶碗,目光却斜睇了一眼福临,那福临不知何故,忽地面色阴暗下来。
这时却听大贵妃笑道:“这我可放心了,博果尔跟着博学多才的东莪格格只怕真能静下心来,再不用担心他惹事生非。”
她看了一眼皇太后又道:“咱们娘俩在这闹哄哄了这么久,只怕皇太后要累了,博果尔,快给太后娘娘跪安,咱们就先回啦,改日再来探望皇太后。”
皇太后笑道:“也好,博果尔,要记得常过来玩,也和你东莪姊姊有个伴”。博果尔响亮应“是”,回头向我眨眼,再向皇太后与福临行礼,方才退下。
这时,苏茉尔在一旁道:“东莪格格,奴婢已在东间备下晚膳,让奴婢陪您先去用膳如何?”
皇太后微笑道:“是呀,我身子倦怠,还得等御医过来诊脉,方可进膳,我和福临再说会子话,你先去吧”。我应声而起,行礼毕,随苏茉尔退出宫来。
这以后,我便时常在午后和博果尔去上书房陪伴福临。我逐渐知道福临平日其实非常空闲,也许是年岁尚小,每日群臣的奏拆并不由他过目,因而他也不上早朝,多数时日都是由布库侍领陪同练习射箭摔交,而午后更是他独自的时间。可能是身份不同,他并没有和博果尔等众皇子一同在继德堂受教,而是另有专门单独的满汉学老师为他教课。
但我却知其实他很羡慕博果尔他们能在一起学课。他时常向博果尔相询课堂上的事,只是那博果尔胸中全无点墨,往往说不上三句,就开始怨天尤人。抱怨老师言语乏味,面目可憎,只有说道皇子们争吵打斗,方才眉飞色舞起来。每到此时,福临便会闷声不响,独自发呆。不过,虽不甚投机,他除了博果尔,却从不与其它皇子亲善,遇见旁人总是要摆出他那少年老成的架子来。
而我自记事以来也一直是独自一人,因而对他的种种孤僻心理,却觉多少可以体会一些。我们初时相处之时,虽总有隔阂之时,但是日子久了,他开始转而向我询问平日学习中的事,我即知他的心事,便也知无不言,久而久之,他最初对我怀有的排斥之心尽去,毕竟年龄相仿,我们常有交谈甚欢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日子便这样匆匆过去了。
这一日,一大清早,博果尔就兴冲冲地来了。他的一个随从自宫外带进一个纸鸢,这孩子兴奋难抑,赶早拿来给我,吵嚷着要去御花园。我看这日天气闷热之极,连一丝微风也无,只得对他反复相劝,他才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又硬等了一会,才由太监们软磨硬泡的读书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如有风起,要及时叫他。我目送他离开,回到屋里,将那只纸鸢放好,想起他的孩子脾气,不禁微笑起来。
忽听有人道:“什么事这么高兴?”我抬头一看,却是福临,他道:“刚刚去向母后请安,哪知苏茉尔说她昨晚睡的不安稳,正补着一觉,就没进去。想着反正来了,就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事笑,还没和我说呢?”
我将博果尔的事说了,他笑道:“这种天气怎么放纸鸢,这小子,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我将宫女端上的茶点奉上,福临看看四周,忽然道:“反正你也闲着,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我问:“那是哪?”他微微一笑道:“到了就告诉你”。说罢转身走出门去,我只得跟着,一众太监侍女尾随在后。
只见他出了慈宁宫,转尔向西。我这些天常跟着博果尔在宫中走动,对一些大殿也有了大致的知道,不像当初那样晕头转向了。我跟着福临,只见他过永寿宫,绕过一道长廊,经体已殿、保华殿,转而向东,到了一个大校场,由校场侧进入,推开右手边的一扇门,回头等我。
我走上前,见到这是一间大屋,墙壁边倚着几个牛皮制的人形,梁上垂下几只大布袋,里面似乎装着米或沙土,右首角落里立着一排兵刃架子。这种屋子我十五叔家便有一个,我知道是练习摔交的布库房。此时屋里正在练习的众武士都已跪拜在地。
福临对我笑道:“平日里都是我向你讨教学问上的事,今儿个,可得在你面前显显我的身手”。他吩咐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