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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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会她们的疑惑,我和衣躺在床上想着心事,慢慢睡着了。迷糊中看见妈妈,她寂寞的微笑着,对我说:“女儿长大了总是要走的,记得我从小教你的,要做个能自己掌握幸福的女人。”我惊慌的想去找妈妈抱我,又发现自己还是个很小的小孩子,我急得哭了,妈妈你怎么也要离开我吗?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爸爸妈妈还有外婆我们全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为什么你们都离开了?
我终于从梦中挣扎醒来,发现眼泪已经打湿了枕头。
望向窗外,月亮不到中天,我还没睡多久。想了想,默默披上床边的斗篷,把披散到腰下的长发理理整齐,走出房间。夜凉如水,水泛银波,院子里洒满月光清辉,山石嶙峋,越发显得不似人间。冷冷的银光照在白色斗篷上,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像一个真正的鬼魂,笑笑,却心情怅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来弥补心中的空落。呆了一会,只想到一件可做的事,从屋子里搬出古琴,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练习起来。
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我平静了不少,拨着弦,发现自己弹的是《在水一方》,我妈妈最喜欢的歌,我来古代后最早想学着弹的曲子。妈妈最喜欢的演员是林青霞,最喜欢的是歌手是邓丽君。她年轻时,琼瑶戏《在水一方》就是她心中最美的爱情梦想……可是后来还是被伤了心,再美的红颜也不过一时,哪有一生一世?妈妈不再喜欢那种美好得虚伪的故事了,林青霞又演了《笑傲江湖》,妈妈又喜欢上了她的敢爱敢恨,仅有的几次和她去KTV,她都会点《笑傲江湖》来听。妈妈真可爱,不管生活怎样变故,其实还是爱做梦。
这么忽喜忽悲的,我和着琴声轻轻唱起来: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芳香,
却见依稀彷佛,
她在那水中央。
绿草苍苍
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
在水一方……
以前经常听妈妈哼,但现在才发现这首歌悠远迷离,其实很耐听,但却只有用这个古代的嗓子,我才真正懂得了这首歌。拨着弦,我眼中只剩一片模糊的银光……
“嘣”的一声,把我从沉醉的状态中惊醒,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我慌乱的缩回手,琴声立刻一片凌乱——左手食指指甲断了。
这痛倒不要紧,只见在我收回来的目光不远处,通往书房的走廊下,竟然有三个男子身影!
我惊得忘记了手中的疼痛,脑子里紧张的旋转起来,这里从来没有来过,我也从未见过这样三个陌生人。在清亮的月光下,我迅速的看清楚了他们几个。
面对我最右边廊柱下站着的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一身月白长衫,白皙俊朗,轻摇着一把折扇,显得身姿颀雅,他的目光如月光般清亮,但又像月光下这些景物一样,在光的背后藏着浓重的阴影。他的左边,站在中间的男子,一身玄色长衫,面目清秀,但外眼角太往上挑了些,看着过于俊美了,眼光显得阴鸷不少。最左边的男子和中间那个看上去年龄差不多,最多也就二十的样子,眉目与前两个很相似,但是黑胖敦实,相比下少了许多秀美,但却显得可爱许多(用我20岁的眼光来看,算个可爱的小胖子)。
他们的服饰我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不过似乎还算质地上乘,反正不像是贼……我脑子里在一秒钟内迅速转出的念头还没完,中间那个一身玄衫的男子却突然向我走过来。
我立刻忘了自己在想什么,呆呆的看着他。他快步走来,神色从开始的略显迷惑,很快变回一种不羁的笑容,嘴角带着一道微弧的样子,把眼中的煞气冲淡不少。转眼就来到我面前,他拉起我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左手低头看了看。被他冰凉的手握住,我才醒悟过来,连忙抽回左手,右手推开琴,起身深深的福了一下,说道:“奴婢入府日子尚浅,不懂规矩,惊扰了各位爷……”
话一说出来,我已经绷紧了神经。因为我已经想到,能在这个时候来到规矩森严的四贝勒府,而且能进入向来有人看守的书房,肯定不是寻常人等,不是四阿哥的心腹大臣就是重要的皇亲国戚。
我的话音还未落,那个胖胖的家伙已经嘿嘿笑起来,只听他那胖子特有的大嗓门说:“不扰不扰,哈哈……”还想说什么,眼前这个人却拉起我,看着我慢慢问到:“听你口音,不是北方的?”我一听这两个人一副主子语气,知道自己估计得差不多,放松下来,只低了头,不卑不亢的答到:“奴婢是贝勒爷从扬州买回来的。”
那胖子立刻又嚷嚷了:“比下去了比下去了!八哥九哥你们府上也从江南买了那么些女孩子,我看加起来还不如四哥书房里这一个!这么个玻璃似的人儿,四哥也舍得不收到屋里去,竟只干巴巴的放在这冷冰冰的书房里,嘿嘿……真是可惜了的。”
听着这略显粗俗的几句话,我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听了那几声称呼,我心里已如明镜似的——他们三个,就是我最不想拉上关系,后来结局最惨的康熙皇帝第八、九、十皇子,胤?、胤?、胤?。我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赶紧走才行!
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一直站着未发一言的白衣男子终于开口了——我猜他是八皇子胤?。他的声音温文尔雅:“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平日里只说
四哥是个冷人儿,谁知这府中竟是仙境。”
他转头看着身后走廊转角阴影处,我心里一紧,难道……
果然从那廊后迤俪转出来两个人。四阿哥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十三阿哥胤祥潇洒的阔步跟在他身后,此时正毫不掩饰兴趣的盯着我猛瞧。仔细看看,还有垂手弓背,紧跟在他们阴影里的管家高福儿。
我低头,暗叹倒霉。躲在这种地方,三更半夜的,也能遇到这么一大拨最多是非的皇子阿哥。
四阿哥面无表情的正沉吟着要说话,大嗓门的十阿哥又沉不住气的说开了:“今天亏得老施那个倔驴子,嘿嘿。”见他停下,十三阿哥奇怪的问:“怎么扯到施世纶身上了?”真是沉不住气的小孩子,果然,十阿哥就等着人答腔呢,得意的说:“不是老施那个倔驴子在皇阿玛跟前硬顶着不认户部这个帐,我们哥俩怎么会跟着八哥来四哥府上核对那赈灾的帐页子?不是核对那帐目,怎么能来四哥书房,闻此妙音,见此妙人儿呢?”说完又嘿嘿的笑开了。
十三阿哥笑了,也想答腔,看看他四哥高深莫测的脸色,又咽了回去。四阿哥瞥了十三阿哥一眼,这才想好了似的开了口:“此女是我和老十三年初到江南办差时在人市上和狗儿他们一起买的,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人市上是什么样儿?活脱脱一个人间地狱。这孩子的族人要将她卖给秦淮河来的人牙子,看她如此资质,在人贩子处待哭不哭的样儿……真是惨哪!”说着似乎不胜感慨的停了停。
听着如此凄惨,其他几个阿哥处气氛也不自觉严肃起来。只十三阿哥知道端底,不甚在意的朝我挤了个鬼脸。我只朝他一笑,心下却在钦佩四阿哥,这番话连消带打,把气氛直接引到了朝政民生这样的严肃话题上,这才是高人呢。
听着他继续说:“我买了这几个孩子回来,一则积个善德,二来这几个孩子都聪明伶俐,着实疼人的。几位弟弟曲也听了,疏散也疏散过了,这次扬州又遭了灾,明日皇阿玛必定又要问我们赈灾事宜,我正想找几位弟弟商量呢。”说着也不看我,转身迈步就带头走了。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对望一眼,八阿哥先若无其事的转了身,十三阿哥看看我,也紧跟着迈了步子,九阿哥和胖子十阿哥似乎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也只好跟着转身走了。
我正要松口气,却听走在最后,还离我不远的九阿哥说:“真服了四哥你,人市上也能捡回这么个谪仙般的人儿,怕是臭泥里也被四哥挖出金子来!若四哥舍得,我这就要问四哥要了她去……”
开什么玩笑!我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却只听得他们矜持的笑声,四阿哥怎么回答的,却听不到了。虽然知道有邬先生帮着说话,加上他们兄弟关系不睦,四阿哥应该不会把我送到别人手里,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眼里只有权谋,更从来就不知道有人权这种东西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怎么办?
正站着一筹莫展,梅香兰香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梅香怯怯的说:“姐姐,休息吧,夜凉了。”兰香却说:“姐姐,你刚才唱的真好听!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儿。”
尘世羁 第一卷 第7章
重阳
第二天,高福儿给我送来一瓶药。
一大早,高福儿在院子里找到正在晒书的我,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说:“凌儿,四爷说,叫你把这药敷到指头上,拿布包起来,去淤生肌的。”我正要随手接过来,却看到兰香又在窃笑,不由得恼起来,跟高福儿说:“高总管,请你退回去给爷,就说奴婢手指这么点小事也劳贝勒爷想着,实在是担待不起。”高福儿却眯着三角眼笑嘻嘻的说:“姑娘,要是我没把东西送到你手上,咱们爷就该责罚我了,你好歹体恤着我收了东西,话,还得你自己跟爷去说……”我发了个愣,他就把瓶子塞到我手里,又说:“姑娘,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怪不得咱爷疼你,昨儿你唱的那曲儿,啧啧,真是好听。”一头说,一头摆摆手走了。
我自己研究了一下手指,也就一个指甲齐根断掉了而已,指甲可以再长,弹琴也可以戴假指甲的,我最讨厌婆婆妈妈了,于是顺手把小瓶往哪儿一放,转眼就把这事忘记了。
又提心吊胆过了好多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才渐渐松懈下来。自嘲的想,看来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那些阿哥爷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而且每天勾心斗角,哪还真的会记得我这么个小丫头?于是一颗心放下来,照常生活。
户部追缴亏空的事还没有完结,京城又出了件大事。康熙微服出宫私访,正好碰上秋决犯人在菜市口杀头。一个富户人家居然花钱买了佃户来代死,被康熙亲自发现,龙颜震怒,立刻要求停止一年人犯勾决,整顿刑部,清理冤狱。这件差使却是派给了八阿哥,四阿哥他们户部的差使在中秋节之后被迫由皇帝亲自出面停止了,虽然说事情早已计议好,但委屈落到眼前,他们还是显得有点失落,经常没事就到书房邬先生处盘桓一下午。
这天上午,福晋那边的人过来找邬先生说,今天重阳,府里过节,要给几位世子告个假。不要说我这个不熟悉传统节日的现代人了,就连邬先生都是这才知道又过节了。之前因为四阿哥户部事务烦心操劳,府里过中秋时我们书房里外人等都跟着没有过成节,没想到这么快已经是九月九了。
邬先生有些不胜感慨的样子,研究着笔墨,吩咐我们把写字的桌子收拾出来,他却到枫晚亭下,细细看了一遍那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说:“我们来四贝勒府这些日子竟也就忙过去了,今天我们来好好过个节。早就想写几幅字出来,把书房的槛帘换换,今日总算得空了。凌儿,给你写点什么好?”
看着菊花,我还真想起来我最喜欢的菊花诗,于是一边磨墨,一边念到: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好个‘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真把菊花问得无言以对!”邬先生击桌赞赏一番,立时笔走龙蛇,在一张大宣纸上写了下来,放下笔,疑惑的问:“这可是你做的?”
我“扑哧”一笑,道:“我倒真希望是我写的,可惜,凌儿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先生还不知道吗?还实在是喜欢这首诗才记得的。”
“哦?但这词句显见不是古人的,也不见于各前人典籍,而且,度其气韵,应该是女子所做啊。”
我也在想,这样,不会对历史有什么影响吧?红楼梦还要几十年后才写呢,版权倒是我在先了,那不是会出现“时间悖论”?如果这诗现在还没有人作,流传出去被曹寅家的人知道……然后才出现在红楼梦里……那算是我抄了他的呢?还是他抄了我的呢?
又天马行空的走神起来,却见邬先生回味似的低吟几遍,突然饱蘸浓墨,在诗的下面点、染几笔,一株菊花竟栩栩如生的跃然纸上。虽然知道先生是才子,我却从来没见过他画画,没想到他一下笔竟如此不俗。
我侍立桌旁正看得出神,又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