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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太平天国-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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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仁发说:“有天王之命,他还能不干吗?”

洪宣娇说:“干是能干,这是他立功自赎的良机。只是,秦日纲、陈承瑢在天京这场动乱中,也是推波助澜的人,民愤也大,本是该杀之人。”

洪秀全说:“该杀之人而不杀,就会比别人更刻骨铭心地感恩戴德。如果诛除了韦昌辉,在朕之下,只剩石达开一位勋臣了。没有制衡力量也是危险的。”

洪宣娇对兄长的这套娴熟的统治术真是佩服至极了。

9。安庆石达开临时王府后花园(原罗大纲住处)石益阳的头发上插着几条白花,衣领也滚了白边,这是为死难亲人挂孝。她此时正在假山人工湖前舞剑。她舞得兴起,团团旋转,身子被一团白光所包裹着。

“好剑法!”有人拍掌。

石益阳停步收剑,一眼看出是李秀成,她笑起来:“是你,李丞相从桐城来吗?”

李秀成说:“上午刚刚到。”

石益阳擦擦汗,问:“看来没有带令正同行,不然你怎么敢来看我?”

李秀成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已按你的叮嘱,把她休了。”

石益阳吃惊地扬起眉毛,问:“是真是假?”

“是真的。”李秀成坐到石凳上说。

“唉呀,我这罪过可大了。”石益阳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我那可是无心说出来的呀!”

李秀成说:“这事和你的进言无关,早该休她了。”停了一下,他望着她的孝眼说,“太不幸了,没想到北王竟如此阴毒,这样不顾情面,听说天京观音门底的水渠都成了血河,每天有无数的尸体从观音门漂出来,一直漂到长江里,天国真是不幸啊。”

石益阳强忍着悲痛说:“自作孽不可活,我看韦昌辉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是呀。”李秀成说,“令尊大人是不是要起兵伐逆呀?”

“此仇不报,不是枉自为人吗?”石益阳说。

李秀成一见她这个样子,想说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石益阳看出他像有事,就问:“李丞相不是没事来随便走走吧?”

李秀成实话实说:“我和陈玉成有个想法,想对你说说。”

石益阳说:“这可奇了。我在天朝算个什么呀,你们一侯一相,怎么把我抬这么高?”

“当然是有些话不好明言于翼王面前了。”李秀成说。

“劝他罢干戈?化干戈为玉帛?”石益阳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李秀成。

“不完全是。”李秀成说,“当此国恨家仇压顶之时,更多的人都是火上浇油,火上泼水者是不会有的,如翼长金也认为我是个不识时务者,我立刻就走。”

石益阳想了想,说:“良药苦口,我先尝尝你和陈玉成的药苦到什么地步,是不是良药。请吧。”她一伸手,把李秀成请到了她的房中。

10。 石达开房中石祥祯和石镇吉、石镇常等国宗都穿着重孝进来,他们拿来了一套孝服、孝帽,是为翼王赶制的,除了国龙中间的两个翼王金字外,其余都成了纯白,连兜式的金冠也成了银冠。

石祥祯说:“翼王殿下看看这身孝服合不合身,不行,叫他们连夜改。”

石达开没有试穿,手抚素白孝衫心有所感,泪水盈眶。

石镇常说:“国宗、国戚和亲兵们一律重孝,其他部将队伍请他们自定。结果,清一色是重孝。”

石达开说:“这样不好,不成我们石家人强人所难了吗?”

石镇吉说:“才不是这样呢,一听咱翼王府被屠,好多圣兵捶胸顿足大哭,将领们也都说,我们要出一次感天地泣鬼神之哀师,要一举攻克天京,将韦贼碎尸万段。”

石达开说:“你们告诫石姓国宗,不要太感情用事。不要让人家感到这是为我们百姓去复仇。诛韦靖难,是王事,是太平天国或兴或亡的大事。”

石祥祯说:“我们记住了。”

他们几个走了之后,也是一身重孝的汪海洋进来说:“殿下,杨家二位兄弟请见。”

石达开的神情显得很振奋:“是杨辅清、杨宜清吗?”

江海洋说:“是。”

石达开说:“快请他们进来,别人就一律挡驾吧。”

汪海洋出去,杨辅清、杨宜清走了进来,同样是银袍银盔的重孝服。两个人一迈人门槛,立刻跪倒,口呼:“翼王五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军旅之中,怎么行此大礼!”石达开亲自上前,将二人扶起来,拉到身旁坐下,说,“你们从武昌过来,我去了天京,一直未见,弟兄们还好吗?”

杨辅清说:“往外撤时,中了曾妖头的埋伏,损伤了一千多弟兄。”

杨宜清说:“没有得到军令,擅自撤离,我们甘领其罪。”

石达开说:“何罪之有,人之常情嘛。听说韦昌辉令韦俊对你们要赶尽杀绝,换成我,也要逃命。”

杨辅清说:“翼王殿下真是宽大为怀。”

杨辅清拿出一份文告,问:“这是真的吗?翼王起兵讨逆,还有为东王复仇的口号?”

“当然。”石达开说,“我已给天王写去了奏折,要求为东王平反昭雪。”

两兄弟立刻又趴在地上叩头不止,抬起头来时,都是涕泪交流。杨辅清说:

“翼王使我杨家人重见天日,此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杨宜清也说:“让杨氏一门子子孙孙牢记翼王再生之恩。”

石达开又一次扶起他们,说:“东王有过,不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石达开也有过呀!为什么不看东王之功有多大?”

两人感激涕零地望着石达开,竟说不出话来。

石达开说:“今天看来,韦昌辉的野心是窃取权力,不杀东王他无法得逞,如此而已。”他只字不提天王密诏和曾经有过的韦石同盟。

杨辅清说:“翼王总算为东王说了一句公道话。”但翼王内心会不会因为参与过三巨头密谋诛杨和接受密诏而羞耻呢?也许他要让别人忘记也让自己忘记的恰恰是这个污迹。

果然杨辅清说:“从前有人以讹传讹,说翼王参与诛杀东王之变,我们半信半疑,现在才明白,让翼王背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石达开没有表现出侮恨交加的情感,却为心灵深处的羞耻感、庆幸感交织地折磨着。但他至少不为今后史书怎么写自己这一笔而忧虑了。

11。 长江边上大江在月下翻涌,无语东流,石益阳照例陪石达开在江边漫步。

石达开喜欢漫步,是因为他好多重大决策都在漫步的从容思考中敲定。于是,石益阳很自然地成了这些决策的参与者、目击者,她比别人更洞悉石达开的内心世界。

“这次来开会的人真多。”石益阳说,“有一半的将领都是戴孝来的。”

石达开心事重重地凝望着白茫茫的江面,没有说话。

石益阳又说:“连杨辅清、杨宜清他们都说要跟翼王走到底,绝不半路回头呢。”

石达开看了女儿一眼。

石益阳说:“这样看来,当初父亲说不愿手上沾自己人的血,是何等英明,那时你要回到天京去,今天你就是打什么旗号也不服众了。”

石达开说:“这也多亏你提醒啊。”

石益阳笑道:“女儿瞎说罢了,大主意都是父亲拿的呀。”

两个人又向前走,前面是一片黑森森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发出飒飒的响声,被他们的脚步所惊扰,几只沙鸟扑楞楞飞起来,在水上盘旋。

石益阳说:“起兵靖难,看来是人人赞同了,何况你手上有天王密诏。我不知道,父亲想带多少兵直逼天京?”

石达开也正为这个日夜焦虑着,他与张遂谋、黄玉昆几个人构想了多种方案,可他都不满意。现在他问女儿:“你有何良策?”

石益阳说:“女儿可是妄言。”

“那不怕,”石达开说,“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石益阳觉得秋天的江边已有阵阵寒意,她打了个冷战。石达开把斗篷解下,给她披上。

石益阳说:“父亲不是好用上中下三策来类比吗?女儿也有三策,不过谁上谁下,尚未想好。”

石达开说:“想不到我女儿是智囊了。”

石益阳说:“第一策,尽起鄂、皖、赣之精兵,我想不少于十万之众。除守城守关者外,全都压到南京城外,吓也吓死了韦昌辉。”

石达开问:“第二策呢?”

石益阳说:“调一万机动之兵,我是说,不影响各战场守与攻的兵力。将万余兵马进驻天京城下,造成兵临城下的声势,如韦昌辉不投降,就与天王之兵里应外合,诛灭韦昌辉。”

石达开问:“第三策呢?”

石益阳说:“不发一兵一卒。只发《讨韦逆檄》,发往全国,让天王去除掉韦昌辉,我们兵不血刃。”

石达开说:“第一策兴师动众,太过,容易使所占之地因此丧失,将来再夺回来,会费兵费力费时,下策也。不过,有不少将领群情激奋,是主张这么干的。”

石益阳说:“你是统筹全局的主帅,你岂能随波逐流?”

“哦,看来你也认为它不可取。”石达开说,“第二策是中策?上策?我想不好,我有些倾向于这么做。对上游战事无妨,又能制伏韦昌辉。你说的第三策,是很美的。我认为不现实。第一,天王有无力量单独杀韦,没把握。第二,这一次我石家遭灭门之祸,石达开无动于衷,岂不今天下人耻笑?”

石益阳说:“倘因报一己之仇而使天国大业付之东流,那才是令世人、为后人所耻笑的。”

“你说得有理,”石达开说,“我再想想,明天会上就要决断了。”

12。 北王府韦昌辉宫殿韦昌辉睡觉也如临大敌,在他的窗外环立着几十个兵器不离手的牌刀手。

他的床前面,站着七八个宫女,殿里灯烛通明,一把洋枪摆在他的枕头前。韦昌辉还是难以人睡,左翻一下,右翻一下,最后又坐起来,眼里网满了血丝。

他侧耳听听外面的拆声,问:“几更了?”

一个宫女说:“四更了。”

韦昌辉突然说:“去叫韦玉娟来!”

一个女官怯生生地问:“这个时候……去叫玉娟!”

“你啰嗦什么?叫你去叫,你就去叫。”韦昌辉说着跳下地穿衣服。

13。 韦昌辉的起居间韦昌辉把手枪拍在桌子上,喝了一口冷茶,韦玉娟进来了,说:“哥哥,这时候叫我有什么事吗?”

韦昌辉说:“你不是要找我说什么事情吗?我白天哪有时间顾得上你!反正睡不着,想起来问问你,有什么事?”

望着韦昌辉充血的眼睛,妹妹多少有点心疼,她说:“你夜里总是睡不着吗?”

韦昌辉说:“几天没睡了。”

“你怕别人来杀你吗?”妹妹问。

“也不全是。”韦昌辉说,“我在门外有二十几个牌刀手站着,我有什么好怕的?”

韦玉娟说:“这还是怕。不怕什么,要用人站岗保护你睡觉吗?你能一生一世这样让人保护着睡觉吗?”

韦昌辉不可能想过这样的问题,他愣愣地看着妹妹,不知该如何回答。

韦玉娟想起了儿时的事,她说:“你记得吗,我小时候爱困,你说我身上有瞌睡虫,你说我心里不存事儿,你说心里干净的人睡觉也不想事儿,头一沾枕头就睡。”

儿时的往事早已化作烟云在韦昌辉进取权力巅峰时消散了,此时一经妹妹提及,他内心产生了很强烈的震动。

妹妹见他不语,又加重语气问:“哥哥,你现在夜不成眠,一天天消瘦,你是不是心里不干净了呢”

韦昌辉有气无力地辩解了一句:“王事在身,身不由己呀。”

韦玉娟说:“同是王事,石达开两手干干净净,你的手却是血淋淋的。现在路人皆骂韦昌辉,老人孩子都感念石达开,这是为什么?”

韦昌辉的底火又被勾起来了:“哦,原来你是来为别人当说客的?”

韦玉娟冷笑一声,说:“你别自作多情了,你睁开眼看看,天京城里还有人敢来你面前当说客吗?还有人肯派说客来游说于你吗?”

韦昌辉呆呆地望着妹妹。

韦玉娟说:“你正在大修东王府的时候,你知道为什么东王突然调你到江西去督师吗?”

韦昌辉说:“这还用说吗?他怕我在天京对他构成威胁。”

韦玉娟说:“不对,他并没有想到你的心这么黑。是我让杨辅清去劝东王放你走的。”

“为什么?”这是韦昌辉万万没有想到的。

韦玉娟说:“我看一场火并在所难免了,我不希望东王杀了我的哥哥,我也不想看到我哥哥灭了东王一族。我太傻了,我没想到你出了天京没几天就潜了回来,你还是举起了屠刀!”

“你把我说得这么不堪。”韦昌辉问。

“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做的。”韦玉娼说,“你早已众叛亲离了!连父母都不再对你抱希望,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我才没有兴趣劝你改邪归正,我是让你有点良心,放父母走,我们要一起回广西老家去,吃一口野菜也是干净的。”

韦昌辉呆了半晌,说:“你们都是妇人之见。两军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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