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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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清不听,仍说:“进天王府法禀报天王!”
傅善祥已经束手无策了,眼看着前面的仪仗队已经向天王府大门走去。
15。 圣天门前在二门真神圣天门前,杨秀清的大驾被挡住了,圣天门大门紧闭,门前站着几十个虎视眈眈的牌刀手。
杨秀清大怒:“怎么不开门?我要见天王!”
已经匆匆赶到圣天门前的尚书司琴说:“回禀东王,已派人去禀报天王了,没有天王的圣旨,没人敢开启圣天门。”
杨秀清挑战地问:“连我也不行吗?”
司琴不卑不亢地说:“我想,天王如知道东王驾到,一定会启圣天门请东王人内的。”
杨秀清在轿中冷笑,说:“我看到底开不开。”
16。 天王府上书房蒙得恩对天王说:“东王闹得太不像样子,陛下该下一道诏旨斥责他了。”
洪秀全说:“朕的诏旨也抵不过神的诏旨呀!他会搬出天父来的。”
“那就这么忍下去吗?”蒙得恩说,“这可是欺到家门了,如不给他点颜色看,他更要得寸进尺,再说,也令天下人耻笑啊。”
洪秀全问:“天下人耻笑谁?他?还是朕?”
蒙得恩说:“当然是陛下。”
“不过是笑朕懦弱、无能。”洪秀全说,“会不会说杨秀清欺罔君上呢?”
“那倒会说,”蒙得恩说,“可说有什么用?”
洪秀全说:“这就够了,让他争够面子,风光出尽,终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这时,司琴走来,面色很难看,说:“东王派人去叫北王和文武百官去了。”
天王洪秀全问:“他意欲何为?”
“还不是耍他的威风,出陛下的丑?”司琴说,“黄门刘央绑在广场柱子上,这不是反了吗?如天王再忍下去,小巨辞官。”说着摘下了绣花纱罗困帽,托在左手上,跪下了。
蒙得恩也忙脱下他的无翅、纸骨贴金缀龙凤、衔贯珠黄绥二挂的侯爵官帽,也跪下了。
几十个陪侍的天王府官员全跪下了。
洪秀全说:“东王为国出了很多力,功勋盖世,朕心里敬他,连朕都让他三分,你们这是何必呢!”
蒙得恩说:“天王再一味退让,天国将易姓,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了。”
洪秀全冷笑一下,说:“你们这么看,朝野内外是不是都这么看呐?行了,都起来吧,朕自有道理,为了天朝,朕愿退避三舍。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还没有占有全天下呀。”
众臣子只好忍气吞声地站起来。
17。 天父台广场上除了东王的銮驾、仪仗,文武百官也陆续奉命来到。看这阵势,人们都预感有一场祸事将要降临。人人不语,连招呼都不敢打,都以目示意,人人垂手侍立,仿佛在办丧事。
洪秀全头戴一顶有两挂黄缨、两个金翅、前面呈扇面式冠额、缀满天星斗的金冠,身着绣九条龙的红袍,从后面出来了。他几乎没有什么仪仗、卤簿,与东王的排场形成鲜明对照。
洪秀全上了天父台,坐下。杨秀清这才从轿里走出来,扶了扶盔顶有一缨枪、四周镶有珠宝的双龙单凤冠,向天王双手抱拳,拜了拜,说:“天王万岁!臣在此恭候多时了。”
北王为首,众官一齐跪倒,三呼万岁华,方才起身。洪秀全照例给东王、北王赐了座。
洪秀全问:“卿来何事呀?”
杨秀清道:“臣巡查城防,路过天王府,黄门官刘央出言不逊,居然挡我的驾,天王看该如何处置呢?”
洪秀全故意显得很窝囊的样子,为难半晌,才说:“她不懂规矩,冒犯了爱卿,就杖打一百吧。”
“那太便宜了她吧?”杨秀清说,“对这样无父无君的人,即可视为妖,有妖不除,那还得了?”
洪秀全说:“那就听凭爱卿处置吧。”此言一出,他分明看到了许多人面有不平、不忍之色,他故作不见。
“那好。”杨秀清说,“将那个妖女推出去斩了。”
众人皆惊,可又敢怒不敢言。
“慢!”人群里有人大叫一声,傅善祥举目望去,只见洪宣娇挺身而出。她今天穿了一袭四龙滚边红袍,头戴贯珠凉帽,潇潇洒洒疾步上前,说,“禀天王万岁!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王府里的事,要东王来处置,长此以往,不是乱了套吗?”
此言一出,人群里引起了一阵低声议论。
洪秀全审时度势,说:“那就叫天王府刑部去议处吧。”
正当人们松了一口气,庆幸这场危机过去时,杨秀清又浑身发抖了,抖得头上的缨枪和珠宝哗哗直响,冠额正中的“东王”两个金字也晃成了一片金光。他妹妹杨云娇及时地喊了声:“各位小子们,天父临凡了,接旨——”
尽管很多人都露出厌恶、恐惧的神色,可没人敢违抗天命,都跟在洪秀全后面一齐跪倒了,广场上静得连金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韦昌辉一会看看天王,一会与陈承瑢交换一个眼色,他脸上是唯一没有恐惧感的,他以为天王的脸色也是泰然的。
杨秀清手舞足蹈了一阵,便代天父开言了,他说:“尔众小的们听着,不要以为进了小天堂,就可以忘乎所以了,各人应严加管束自己,洪秀全也不例外。”
他自己是否例外,没有说。接着杨秀清代天父训斥洪秀全说:“尔深居官中,不理国事,又纵容臣下,连你的门吏都目无尊长起来,这还了得。”
洪秀全只得说:“请天父恕我失察之罪。”
杨秀清问:“尔有过失,不止这一件,尔知道吗?”
洪秀全已经热汗淋漓了,他偷眼去看臣僚们,个个脸有不平之色。洪秀全仍然答道:“我有过失。”
杨秀清又说:“尔屡有过失又不改,当杖四十。”
这就不是震动而是惊吓了,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相互看看,最后目光都集中到北王身上。
韦昌辉直挺挺地跪着,说:“天父息怒,如若杖天王,小臣愿代天王受打!”
接着是一片“小人愿代天王受过”的喊声。
杨秀清显然是最后试一试他的权威和在人心天平上的分量,他断然说:“尔等退下,尔等不能代秀全受过。”
洪秀全爬起来,走下丹陛咱己趴下,说:“天父息怒,秀全愿受杖责。”
尽管打手们尽量把板子下得很轻,可洪秀全的屁股上仍是一片鲜血淋淋。傅善祥不忍看了。
北王以下许多巨子跪在地上号陶大哭,不断地喊着:“天王,天王啊……”
望着这一切,杨秀清脸上显出了得意忘形的样子,他终于宣称:“朕归天去了。”
一场闹剧完结。
18。 天王府上书房国医李俊良给洪秀全上过棒疮药后说:“天王,勿食辛辣之物,七天就没事了。”
洪秀全伏在躺椅上,忽听外面人声鼎沸,他问:“外面什么人喧哗?”
蒙得恩说:“百官不走,跪在那里请命。”
洪秀全问:“请什么命?”
蒙得恩说:“他们……要求天王要自强起来。”所谓自强,洪秀全当然明白何所指。
他示意洪仁发、洪仁达把他扶起来,走到窗下。蒙得恩推开窗子,一看,满地跪着涕泪滂沦的文武百官。
洪秀全也流泪了,他向大臣们摆摆手,说:“谢谢各位。天父责我,不得不服啊!大家回去吧。”
有人喊:“天王如不自强,太平天国国将不国了。”
接下去又是一片“天王要自强”的声音。
洪秀全关上窗户,脸上掠过一丝左右的人也不多见的冷酷的笑容,他说:“朕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是时候了。”
蒙得恩最先明白洪秀全的意图,马上凑过来,问:“现在怎么办?”
洪秀全说:“去叫石达开秘密回京,他回来后只准他和韦昌辉两个人到朕这来。”
蒙得恩说:“石达开就在城外,臣马上叫人去找。”
“绝不可叫东头知道。”洪秀全说。
蒙得恩道:“东殿正是意得志满之时,他认为百官都已眼服帖帖,连天王也挨了他的责打,还有什么人敢对东殿说个不字呢?”
洪秀全说:“从今天起,天王府要严加戒备,进出之人都要严加防范。”
蒙得恩说:“除了天王府的牌刀手,臣再去调三千兵来。”
“不,”洪秀全说,“不要露出一点痕迹,内紧外松就行了。在外面巡逻的人要用民装,不要叫人看了以为天王府出了什么事。”
蒙得恩说:“臣懂了。”
洪仁发说:“你总算明白过来了,不挨四十大板,你还说杨秀清是好人呢。”
洪秀全笑笑,说:“让天下人说话,比朕一人说话不是更好吗?让天下人看清,非朕负人,而是人负我。”
洪仁发说:“天王还想依靠那个两面三刀的韦昌辉?”
洪仁达也说:“韦昌辉不可靠,他早吓跑了。”
洪秀全的表情是不以为然的,他自认为天朝上下每个人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个棋子,韦昌辉会逃过他的掌握吗?
19。 北王府内书房韦昌辉在看一本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父亲韦源玠走了进来,说:“你还有心思这么逍遥?”
韦昌辉说:“怎么了?”
韦源玠说:“天京城我看都要翻个了,这杨秀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连天王也敢打起来了?”
“他这是试试锋芒而已。”韦昌辉说。
“试什么?”韦源玠问。
韦昌辉说:“试试他手上的权力到底有多大的分量,试试他杨秀清在太平天国里有多少人心。”
“结果呢?”韦源玠说,“他可是大失人心了,人人都看出了他的狼子野心。”
韦昌辉说:“他自己可不这么看,正相反,他得意极了,他当众责打天王,和打我、打秦日纲又不同了。结果没有人敢怎么样,最多像我一样,请求代天王挨打。
特别是天王自己甘愿挨打,这使杨秀清高兴极了,他成功了,认为谁也奈何不得他了。”
韦源玠叹了口气说:“想不到是这样。若是南王、西王活着就好多了,他不敢这么张狂。”
“龙越多越不下雨,龙越多越打架。”韦昌辉说,“其实,最傻的还是杨秀清,他只有野心,却没有权术,他倒霉的日子不远了。”
韦源玠摇摇头,说:“不可能。你看天王那个逆来顺受的样子,天生是个弱主儿,他已经彻底让杨秀清拿下马了。”
韦昌辉说:“爹,你把天王看得太简单了,十个东王捆在一起也斗不过一个天王。你信不信,天王太高明了。”
韦源玠说:“怎么可能?当着巨下挨板子都不敢吭一声,脸都丢尽了,威风扫地,还说什么高明!”
韦昌辉说:“他这是引而不发,也是诱蛇出洞,让杨秀清的丑态大白天下,让天下人起而诛之,那时他就顺应了人心,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东王削平了。否则,东王有那么深的根基,外边有那么多将领都是他的人,你动他,会天下大乱的。现在到时候了,天王不去动他,反倒失人心了,你说天王不高明?”
韦源玠道:“既然天王早就不喜欢他,为什么又给他那么多权力?同是王,他要节制诸王!”
韦昌辉说:“打天下没有人怎么行?天王总不能自己上阵杀敌呀。天王其实谁也不信任,他不过是用张三来抵制李四,用李四来打王五,再用王五反张三,谁都是天工手上的一个棋子,只要这些人不联合起来,天王都有办法控制,并—一击破,他们都认为自己最忠于天王,也是天王最宠信的巨子。”
他父亲仍旧不很相信,问:“你说现在到时候了,我不信他有魄力杀了杨秀清。”
“这个魄力天王是有的,且游刃有余。不过,我想,他不会亲自动手,他可能借刀杀人,他绝不会冒着当暴君的危险的。等着吧,用不了几天,他会来召我去,他肯定把我当成诛杨的第一把利剑。”
“你可不能出这个风头。”父亲说。
“你看你,”儿子说,“你不是早就恨他恨得牙根发痒了吗?现在又怕了。”
“不是怕,”父亲说,“你会在青史上留个犯上的名儿。”
“诛道和犯上,有时差不多,”韦昌辉说,“就看历史是谁写了。你胜利了,不就是你写吗?”
“还有翼王、燕王,这种事,还是让给他们去干吧。”韦源玠说。
“不,不能让。”韦昌辉在屋子里踱着步说,“这是权柄,怎么能拱手相让?”
“怎么杀人又成了权柄?”父亲问。
“谁讨逆诛杨,谁就立了大功,在天王面前就讨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
何况,除了天王,我头上只有一个东王压着我了。”
父亲不无忧虑地说:“你弄不好,会把韦氏一门的身家性命都搭上的。”
韦昌辉纠正说:“正是为了韦氏一门的身家性命,才必须铤而走险。”
韦源玠长叹一声,闭上了眼,说:“天朝刚刚建立几年,怎么就出这种事呢?”
他忽然又睁开眼,问,“那,玉娟怎么办?”
“玉娟有什么关系?”韦昌辉问。
“灭门的话,她不是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