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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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真情流露的言语打动了洪宣娇,她轻声说:“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等建了小天堂,灭了清妖时,就有时间了。”萧朝贵说。
“到那时候,一个老头,一个老婆子,大眼瞪小眼,有什么谈的?”洪宣娇笑着说。
“也许,用不了那么久。”萧朝贵感慨地说,“也许,看不到那一天。”
洪宣娇感到他的话不吉利,就打断他:“说点吉利的好不好?”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信不信?”萧朝贵仍然按自己的思路展开话题,“你譬如说云山,吃尽了苦,立够了功,说死就死了,就像一盏灯,噗一下灭了。小时候我妈就说过,人死如灯灭……”
洪宣娇受了凄伤情绪的感染,她说:“云山一走,我哥哥等于叫人砍去了一条臂膀,火化那天,我哥一天没吃一粒米,没喝一滴水。我从没见他这样动过感情,我娘死时,他也没这样伤心啊。”
萧朝贵说:一云山是好人。有一回,洪大全挑唆他,说冯云山应当坐第二把交椅。可云山说,我们聚义起事,不是计较个人得失,古往今来,大事都坏在争名夺利上,他把洪大全痛骂了一顿。“洪宣娇说:“有他在,万一老兄弟之间闹出什么事来,他能在中间剖断,如今他不在了,我怕将来……”
萧朝贵也许懂得洪宣娇意犹未尽的话是何所指,他却没有搭言。
“哎,你近来怎么不常有天兄附体了?”洪宣娇忽然问起了一个颇神圣的话题。
出于无心,萧朝贵忽然随口说了句:“没意思。”
“没意思?”洪宣娇又惊奇又感兴趣,她问,“这么说,天兄下不下凡,下凡说什么,都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萧朝贵终于觉得即使在妻子面前也不可亮这张底牌,于是转而说:“天见什么时候有话,自会下凡,与我何干?”
“你那个下凡,我也会。”洪宣娇说,“我担心,将来杨云娇会不会来个天母下凡?若那样,不如我先来个天母附身。”
萧朝贵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一口吹熄了灯,在黑暗中,他说:“我今年都三十二岁了。宣娇,你什么时候让我抱上儿子呢?萧家不能断了香火呀!”
洪宣娇说:“天天驰骋沙场,有了孩子怎么得了!等到了小天堂再说吧,你乐意,我给你生个七龙八虎,怎么样?”
萧朝贵笑着搂紧了她。
5。湘阴柳庄这是个山清水秀充满田园风味的小村庄,左宗棠这位屡试不第“买山而隐”的举人,此时正在农田里弄稻谷,田埂上摆着水罐、书卷。
他四方大脸,鼻侧有很深的八字纹延伸到嘴角,脑门亮而突出,眼睛像一对金鱼眼,炯炯有神。
周夫人从村里走来,脚步有些急。
左宗棠掀去草帽,问:“怎么没带午饭来?”
周夫人说:“琨焘来了,他说有急事,让你马上回村。”
左宗棠说:“对于我这躬耕垄亩的农夫而言,无所谓急与不急,只有天旱、水涝才称得上急。”
周夫人说:“长毛匪要打过来,不比大旱大涝要可怕呀!”
左宗棠笑笑,一边在溪流中洗脚穿鞋,一边说:“天下大乱,也许是好事,久乱方能大治,你看这年头暗无天日到什么地步了。”
“又说这些没用的话,快走吧。”周夫人提了水罐,左宗棠自携书本沿田间土路进村。
6。左家这是只有一进院子的房舍,竹篱上爬满牵牛花,院中花圃中蜂蝶盘旋,围着花草鸣叫。房子很老了,老藓缘墙,房脊长草,可小院门前却有一首用绝句刻成的对联:柳庄一十二梅树,腊后春前花满枝。
大雪湘江归卧晚,幽怀定许山妻知。
左宗棠夫妇刚进院子,左宗棠的二哥宗植和友人郭昆焘迎了出来。
“是昆焘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左宗棠向郭良表拱了拱手说,“你不是到北京你哥哥那去了吗?”
“我是不打秋风的。”郭昆焘说,“况且穷京官本来就是两袖清风。”
“曾国藩官当得如何?”左宗棠与郭昆焘就坐在小院的丝瓜棚下,周夫人拿来些干果,彻上了一壶茶。
郭昆焘说:“涤生兄刚刚放了江西学政,刚上任,母亲仙逝,他告了丁忧,回乡守制,大约此时已回了湘乡。”
左宗棠说:“听说长毛已经打到长沙了?有何新消息?”他那双金鱼眼炯炯有神。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郭昆焘说,“长毛所向披靡,连下州县,我们是不是该避避风头啊?”
左宗棠道:“看起来这长毛是颇得人心的。”他那睿智的凸起的额头亮闪闪的。
宗植打断他说:“怎好说贼得人心?”
左宗棠笑道:“何谓贼?窃钩者为贼,窃国者为候,自古而然。胜者王侯败者贼嘛,朱元璋起兵反元时,他何尝不是个贼?陈胜起义时有话,他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也不能说荣华富贵是与生俱来的。”
宗植道:“又是这一派酸论,幸而昆焘是通家至好的朋友。”
左宗棠接着说:“这太平军过境,百姓纷纷投靠,蜂趋蚁附,想必他们有令百姓欢欣鼓舞之举,我倒真想去亲眼见识见识,又何惧之有呢?”
“越说越离谱了。”周夫人说,“依你这么说,那长毛倒是仁义之师了?”
宗植说:“咱这里离长沙太近,恐不安全,昆焘的意思是找一个偏远之地躲躲兵祸。”
左宗棠说:“长毛奔袭的目标必是长沙、岳州、湘潭这些钱多粮广的大邑,这就势必快速行军,没有机会停顿下来抢掠,其实,不走也不至于有大事。”
周夫人说:“你这人就是胆子大,你不怕,我和孩子们可怕。”
“那咱们到白水洞去吧用p 里本没有人烟,山高林密,我们可以临时盖些茅屋暂住。”
郭昆焘说:“那我们一起去吧,彼此好有个照应。”
左宗棠说:“我无害于贼,贼无所忌于我,亦无所利于我也。”
昆焘讶然道:“你居然可在官府与贼之间中立?此话千万要小心啊。别叫人告了密,加你一个通贼之名。”
左宗棠说:“如有机会,我真想到太平军里去实地看看,看看他们能否成气候,能否成就大业。”
人们都以为左宗棠是开玩笑,遂互相笑笑也就过去了。
7。柳庄人去屋空,小小的篱笆门拧上了一把铁锁,小院里依然蜂蝶成群。
石达开带着十几个牌刀兵骑马来到柳庄,一见他们人人带刀枪,村民们四散躲避,只有一个骑在水牛背上的光屁股孩子一点不惧,用竹叶做哨子,放到口中,悠然自得地吹着哨子,很似黄鹂的叫声,婉转而明丽。
一个叫汪海洋的牌刀手对放牛娃吼了一声:“喂,小孩——”
“别吓着人家。”石达开下马,说,“全村就这么一个胆大的。”
汪海洋说:“说不定是傻子呢!若不,怎么就他不怕咱们?”
一句问答证明放牛娃不傻。他指了指左宗棠的房子,说:“你们找左举人吗?”
石达开凑近小孩,温和地说:“我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到哪去了吗?怎么是铁将军看门呢?”
放牛娃说:“搬走了。”
“搬走了?”石达开有几分信不实,“什么时候?”
“昨天。”放牛娃又吹起了竹叶哨。
石达开又问:“为什么要搬走呢?”
“不是长毛要来吗?”放牛娃认真打量着石达开,说,“你们就是长毛吧?”
汪海洋生气地说:“我宰了你这个小东西。”
石达开瞪了江海洋一眼问:“你怎么看我们像长毛呢?”
“你背后没有辫子。”放牛娃说。
“聪明。”石达开夸了孩子一句,踏蹬上马,有些失望地说,“回去吧,好容易打听到柳庄,他却又不知去向了,这是无缘对面不相逢啊!如果昨天来,不就碰上了吗?”
汪海洋说:“依我说,找不找他无所谓,一个乡下佬,能有什么能耐。”
石达开一边打马前行,一边说:“真人不露相,你不是知道姜子牙,知道诸葛亮吗?这些人都是隐居在人迹罕至的山野之中,又都是有大才的人啊。”
8。曾国藩湘乡家中守制家中的曾国藩墨服衰经,在书房中看书,外面是虫鸟争鸣的世界。
弟弟曾国筌进来,说:“哥哥,你打算守制守满三年再出山吗?”
曾国藩道:“这是什么话?孝,乃天地间第一大事,哪怕你官列三公九卿,父母之丧,皇上还是允你回家守丧三年,这是定制。”
曾国筌道:“我还不知道这个理吗?我是说,如今发匪鱼肉乡里,桑梓蒙难,如果大家推举你办团练,保卫乡里,你还要守制吗?”
“万万没有废弃纲常之理。”曾国藩道,“你这人总是心猿意马,时时为势利所动。我劝你认真读书,也不必考取什么功名,文章练达即好,当了官反生烦恼。”
曾国筌道:“哥哥这是挑担的不知行脚的苦啊。东村吴家,一家三个封疆大吏,你看看人家,怕是湘乡一县之财也买不下一个吴家大宅。”
曾国藩教训地说:“依我之意,我曾家断不积钱,银钱田产,最易长骄气逸气,咱家也绝不买回,有饭吃足矣。老九,你尚浮滑,图虚名,将来会害你自己。”
曾国筌说:“按哥哥这么说,文章也不必做得好,那也是虚名。”
曾国藩道:“我不能文却微有文名,深以为耻,你呢,比我文更浅却要有名那不是更应感到可耻吗?”
曾国筌道:“天下没有你这样迂腐的人。你当了这些年官,又放过学政,左邻右舍都以为你宦囊丰满,却不想你两袖空空地回来,连治丧的一千两银子都是皇上赏的,说出来有谁信呢?你即使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在别人眼中,你与那些贪墨者没有什么两样。”
曾国藩怒道:“你去吧,我白费唇舌。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别人怎样贪,我也不管,我只管我一个人。”他又拿起了书本。
曾国筌悄悄退出。
9。曾家客厅曾国筌走出来时,郭昆焘正在那里喝茶静等,看他脸色不好,就问:“令兄不肯答应?”
曾国筌道:“我刚提了一句,他就没头没脑教训我一通,老兄请回吧,不必费心思,请转告朋友们,别对他抱什么希望,除非皇上下上谕。”
郭昆焘眼一亮,说:“我想,皇上下上谕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曾国筌道:“皇帝也未必肯破例。王公大臣、文人武将有的是,何必非找曾国藩?他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腐儒,他能领兵打仗?我第一个不信。”
郭昆焘叹道:“你是人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啊!你不知令兄才高八斗的名气呀!这可好了,湖南两杆旗,一个插在山野之中避乱世,一个穿着孝服告了忧,湖南休矣!”
“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吧?”曾国望哈哈笑道,“那个在山中避乱的是哪个?左季高,对不对?”
郭昆焘点点头。
曾国筌半开玩笑地说:“不用发愁,哪天我高兴了,我来支撑危局。”
郭昆焘讽刺道:“也许先生有管仲、乐毅之才,可识才的人还没出世。”
两个人相对大笑。
10。 长沙城外(一八五二年十月七日)夜幕从田野边慢慢垂落到湘江四野,大地终于陷入了黑暗。除了长沙城上守兵的灯笼外,长沙城也是一片黑暗。
一行夜行人悄悄从夜色中钻出来,脚步放轻接近了城墙。这是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到省视事了,他堂堂一个封疆大吏,不敢走正门,只能让随从以击掌为号与城上联络。
当城上的罗绕典举灯认出是张亮基到来时,从上面垂下了一条绳子。随从将绳子系在张亮基腰间,上面用力提起,张亮基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进了他的省城。
11。 巡抚衙门张亮基与罗绕典连夜秉烛密商。
张亮基说:“王事不可怠呀!赛尚阿够可怜的了,打到了刑部大牢里,他是当年的首辅呀!”
罗绕典说:“湖广总督程局采不也即行革职了吗?”
张亮基说:“徐广晋接任湖广后,有什么作为?”
罗绕典说:“那是一只老狐狸!他对广西军务一直观望,不愿插手,他接任钦差后,拖了四十八天才到了衡州,其实皇上看错了人,他比赛尚阿、程局采更无耻、更无能。”
“隔墙有耳。”张亮基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我们既食大清俸禄,只能为国尽忠,城破则身死,没有苟活之可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只能拼死力了。”
张亮基停了一下,又问:“敌我态势如何?”
罗绕典说:“据探子报,妙高峰长毛驻兵约万人,像是大本营,另有一支由最会打仗的石达开率领进扎湘江西岸之龙口潭、见家河、阳湖一带,岳麓山、金牛岭也有敌兵。长毛最擅长穴地攻城,有几次很险,他们把地道都挖到城里天妃宫底下,几次轰坍了城墙,幸而守城将士血战击溃了登城的长毛,总兵邓绍南就是那次被打伤右臂的。”
张亮基说:“现在兵临城下的有各路十镇之兵,总兵力怕不少于五六万人,我只是湖南巡抚,恐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