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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太平天国-第139章

小说: 太平天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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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往京师了?”曾国筌惊问,“上谕可是严令押往北京的呀,这你就不怕抗君命了!”

曾国藩说:“这好办。就说,折差以为我在安庆,将上谕误投安庆了,辗转送到南京时为时已晚,我恐怕夜长梦多,又有陈玉成、石达开就地处死的先例,故而已在接到上谕之先杀头了。这么一说,朝廷也就无话可说了。”

“我不明白,”曾国筌问,“李秀成无害于你我,为什么一定要由我们杀他?

解到京师,让京官们见识见识,不也是替你扬名吗?”

“这个名不扬也罢。”曾国藩道,“李秀成这人脑袋太活,他什么都说得出。

他到了北京,为了活命,万一什么都说怎么办?历次咱们谎报、虚报战功的,他会全说漏了,湘军洗劫天京几天几夜的事他也会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此人必须尽快杀掉。”

曾国筌问:“那个石益阳也杀吗?”

“一起杀。”曾国藩说,“她不是也想效法陈玉成和曾晚妹吗?我成全他们,可以在刑场拜天地。”

“石益阳又不肯嫁李秀成了。”曾国筌说。

“为什么?”曾国藩问。

“因为李秀成朝秦暮楚的自供。”曾国筌说,“她打了李秀成的嘴巴,骂他是没骨头的叛徒。”

曾国藩不由得感叹道:“太平天国里何如此多烈女呀?还记得苏三娘吗?还有这曾晚妹,这都是我亲眼见的。”

“那洪宣娇与几百个锦绣营女兵引火自焚,那个女状元傅善祥一身白衣,在后林苑从容自裁,天国女杰多英烈,一点不假。不能成全了她吗?"曾国藩看到了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光焰。他终于懂了,又惊奇又感到好笑:”你看上她了?“曾国筌笑而不答。

“不行。”这一次曾国藩倒没有震怒,他温和地说,“天下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你纳了一个女发匪为妾,你可是成了千古风流人物了。”

13。 石益阳囚室一阵铁镣声响亮地传来。

石益阳看见,几个清兵押着李秀成走过她面前。

石益阳扭过头去不看他。

李秀成叹口气,说:“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能原谅我吗?我随时有可能被他们处死。”

石益阳冷冷地说:“你向他请降,他也未必肯放过你。你的一生都清清白白,你为什么不要晚节呢?”

李秀成说:“我并没有请降。我早在自述里表白了一死的决心,我只不过可怜那些没有希望的太平军将士,不该让他们无谓地去死。”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石益阳说,“各人也有各人的死法。你向曾国藩提出,要亲自去安徽坐镇招降旧部,曾国藩为什么不同意?他怕你是诈降,怕你东山再起。

忠王啊,忠王,你要对得起‘万古忠义’四个字,死到临头,说几句硬话。”

李秀成说:“我能与你一起死,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石益阳说:“我却是抱恨终生。本来,我要学曾晚妹的,在刑场与你成婚,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太平天国人!可是,你败坏了我的胃口,我已经没有一点欲望了。”

李秀成默然无语,半晌他说:“我不该给曾国藩写那份自述,我死了,他会任意删改,好与坏都记到了我的名下,我在后人面前留下了亲笔供词,我也许蒙受万劫不复的冤屈,我已经管不了身后事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感情极为感伤。

石益阳不那么激烈了,她向前凑近了一步,说:“你说,曾宪在哪里?江海洋在哪里?李世贤他们能再重建天国吗?”

李秀成说:“但愿他们能……”

“快走吧。”押送李秀成的兵不耐烦了。

石益阳目送李秀成走去。

14。 南京城外月亮在云中疾行,地上忽明忽暗,长江的涛声使静谧的大地富有生气。

两个湘军押解着石益阳走在南京城外,她已经看得见躺在月下流淌鼓荡的长江了。

她忽然站住了,掠了掠鬓发,说:“我要见你们的曾国藩,我不能这样死,我也要写一份自述。”

一个兵说:“你误会了,不是拉你去就地正法。正是大帅请你。”

石益阳略有几分惊讶。

15。 曾国空下榻处石益阳走进来时,曾国筌十分客气地站起来,说:“女英雄,请坐。”

石益阳打量他一眼,说:“你叫我女英雄?你不怕丢了顶戴花翎吗?”

曾国筌说:“在私下里,人人都敬重英雄。”

“你不是曾剃头,你是曾老九吧?”石益阳说。

曾国筌脸涨得如同猪肝,他仍笑着说:“在下是曾国筌。”

“看上去,你也是人模人样啊。”石益阳说,“可你打下天京,杀起人放起火来,怎么像恶魔一样呢?”

曾国筌仍不生气,说:“战争,本是恶魔,谁都一样的。请坐。”

石益阳坐下,冷冷地问:“你不会是想软化我吧?你最好别做这样的梦,免得耽误工夫。”

曾国筌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宁折不弯的人。我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把你就地正法。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凋零了太可惜,真心想给你一点帮助,希望你不要拒绝。”

“是吗?”石益阳讥讽地说,“如果你真有善心,就放了我,行吗?”

这使曾国筌极为尴尬,干笑了几声说:“这是非同小可的事,容从长计议。当然了,如你肯买我的人情,我放了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石益阳说:“我也想写一份自述,把我在太平天国里所见所闻写下来传留人间,行吗?你能给我几天时间吗?”

曾国筌欣然允诺:“一句话,可以答应。我给你安排个净室,你安心去写。”

石益阳说:“不准任何人打扰。”

“当然。”曾国筌盯着她说,“我去看你总可以吧?”

石益阳给了他一个错觉,竟然妩媚地一笑,轻轻颔首。

心花怒放的曾国筌马上喊人:“在我后面的房子收拾出一间来,纸笔伺候。”

戈什哈答应着。

16。 囚禁石益阳的水磨坊人夜静悄悄的,大江在窗外喧嚣,虫鸣卿卿。这是一间废弃了的水磨坊。

石益阳在灯下伏在石磨盘上写什么。耳朵不时地听着门外的动静,眼睛盯着石磨的木架子,那上面嵌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子。

门外的哨兵在打瞌睡。

石益阳放下笔,伸手去拔钉子,拔不动,一用力,手被划出了血。她双手握住,用力拔,终于拔了出来,她摔了个后仰翻,哨兵醒来,问:“你干什么?”

石益阳说:“打了个盹,摔了一下。”

哨兵打个哈欠说:“何苦呢?写什么自述?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人,想活命,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石益阳又拿起笔来写。

哨兵复又睡去。

石益阳侧身躺到草铺上,她用锈铁钉抠砖缝,砖末刷刷落下。

门外响起哨兵挪动身子的声音。她忙用后背盖住墙。

一切静寂后,她又开始挖墙。

17。 曾国藩居室曾国藩已经处在朦胧状态了,头下枕着长江波涛,床前沐着一轮皓月,他十一年来大概没有这样安枕过吧?

门外有人在叽叽喳喳地说什么,曾国藩的睡眠向来很轻,他立刻清醒了,侧耳听听,手习惯地去摸枕头底下的短枪。

有人敲门,并轻轻地叫:“睡了吗?”

他听出是曾国筌的声音,知有急事,就摸索着披衣下地,问:“有急事吗?”

曾国筌嗯“了一声。

曾国藩点上床头的蜡烛,走去开门。

他没想到,闯进来的人是个赤着臂膀,背上背着一根棍子的人,一进屋,就跪在了曾国藩面前,呜呜咽咽地痛哭失声,他说:“季高千里负荆请罪来了,望兄长治弟之罪。”

“季高?”曾国藩这才看清面前跪着的是左宗棠。他双手去拉左宗棠,说,“你这是干什么?你也是一品大员了,这叫下面的人看了多不好看,快起来。”

可左宗棠只顾哭,不肯起来。曾国藩怕左宗棠没面子,就对曾国筌、曾贵和进来倒水的戈什哈说:“你们都去吧,让我们老哥俩聊聊。”

曾国筌等人出去后,曾国藩替他除去木棍,将左宗棠拉起来,说:“你有什么话要说,写封信,让差人送来就是了,有什么必要千里迢迢地赶来呢?”

“涤生兄高义,叫弟永生难忘。”左宗棠说,“相形之下,我左某人器量小,心胸偏狭,叫涤生兄笑话了。”

“这说哪里去了,”曾国藩说,“你我是同乡,又是至交,理应亲如手足,互相提携,互相关照,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呀。”他所说的外人既指官场的政敌,也包括西太后、恭亲王这些人,这是左宗棠心知肚明的。左宗棠说:“我万万没想到,一直令我心里忐忑的这幅字画,在涤生兄的箱子里躺了多年,令我惭愧呀。”

曾国藩告诉他的是真心话:“为朋友掩暇护短,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你上折参我,我也许此生此世不会将这东西交你了,我也不算什么高义,我只不过想表白一下我的心而已。”

“弟远不如涤生兄啊。”左宗棠由衷地说:“倘兄出首,我左氏是诛灭九族的大祸呀。”

曾国藩说:“也没有那样可怕。年轻时候,谁不想出人头地?何况你当时对功名无望,有些过激举动,也无可非议。若有人知道此事也无妨,你可以说是被长毛抓去的,你也可以说是去探探长毛虚实,为日后剿灭他们尽力在先,这也说得过去呀。”

左宗棠彻底叹服了,他已伤害了曾国藩,人家却还在为他找开脱罪责之词。

左宗棠报答曾国藩的是很具体的,他告诉曾国藩:“蒋益洋等人也写了参劾曾国筌的专折,蒋益洋为了参得实,特地派人到南京城考察了几天,回去写了‘屠城七天,公私财帛劫掠焚烧一空’的折子,这个折子一上,那会比放走了一个幼天王要更惹恼西太后的,更成了蔡寿棋、朱镇劾奏的旁证了。所以我来前压下了这个折子,好在蒋益洋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不会有二话。”

曾国藩却认为这一阴谋的主使人仍是左宗棠,他不过在良心发现后才自己中止了行动的。但曾国藩已相当庆幸了,庆幸自己的怀柔策略的奇功奇效。倘按曾老九的办法去告发左宗棠,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了。

为晓以大义,曾国藩说:“知道你参了我一本,舍弟也义愤填膺,他甚至想走极端,可我想,两虎相争,必是两败俱伤,为亲者所痛、仇者所快。照理说,幼天王没死,我们报了已死,至少是察而不实,任何官员都有权上折严参的,这本来怨不得你。可是,如果曾左失和,我们岂不上了别人的当吗?”

左宗棠说:“我不如少筌啊!他宁可抗圣命而不去南京争功,为人所称道。”

曾国藩说:“你看,朝廷也没责备少筌抗旨呀。季高,说句心里话,我们本来是受人猜忌的,为什么从咸丰到同治年间出了个曾国藩,出了个左宗棠,又出了个李鸿章?这是时事使然。没有长毛造反,没有山河破碎无法收拾的局面,没有朝廷忧虑八旗兵的腐败不堪,怎么容忍汉人直接带兵?”

左宗棠说:“我明白,我们不过是在夹缝里冒出来的乱世英雄。”

曾国藩笑了,以为“乱世英雄”四个字很贴切。

曾国藩说:“现在南京攻克了,长毛老巢覆灭了,你想过我们的下场吗?”

左宗棠心一跳问:“难道涤生兄虑到了‘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了吗?”

“不可不虑。”曾国藩说,“军饷报销的事已发了信号。”

左宗棠说:“我和李鸿章在喝酒时议论,你是要封王的了,朝廷不可能在天下万众面前食言。我万万没有想到只封了个侯。”

“这便是兆头。”曾国藩说,“当然我并无封王的野心,但这足以让吾人警醒。”

“功高震主啊。”左宗棠说,“你现在是功业正盛遭人忌呀。”

曾国藩说:“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未来有两个中兴大清的功臣,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吗?”

“那是无忌之言,”左宗棠说,“那时还没料到有个李少筌横空出世呀。”

在曾国藩默然无语的时候,左宗棠的右手食指在茶杯里蘸了一下,在红木桌上写了几行字,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曾国藩那双半隐在肉棱里的三角眼。

曾国藩看了一眼左宗棠的高而亮的脑门和鼻唇处深深的沟纹,还有那双金鱼样亮闪闪的眼睛,走到左宗棠一侧,去看那两行字,他又吓了一跳,竟又是劝进之语:神所凭依,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曾国藩也把手指头伸人茶碗中,将“似”字抹掉,改成了“未”字。

左宗棠含蓄地一笑,将桌上的水字全部抹去,剩了一片水渍。左宗棠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说起了天气:“今年比哪一年都问,却又不下雨。”

曾国藩说:“未雨绸缎还是必要的,雨后送伞就不妙了。”

左宗棠知道曾国藩可绝不是在说天气,必有所指,就问:“左某人还没看到云,怎会想到雨?”

曾国藩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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