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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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达开心绪烦乱,站起来走了一阵,说:“空怀大志,报国无门啊!”他一腔悲愤化作泪水,顺脸颊淌了下来。
9。天王府上书房洪秀全被洪仁发、洪仁达缠得没办法,正为他们题写王府的一大门匾额,已写了“安王府”,正在写“福王府”。
洪仁发往纸上吹着气,说:“老二,你将来大门上的‘福’字是不是得倒过来贴呀?”
洪仁达一时未能明白,问:“为什么要倒着贴?”
“过年贴福字不都倒着贴吗?福到了呀!”洪仁发话一说出来,连洪秀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时洪宣娇气呼呼地进来了,一见洪秀全正在题匾,更生气,哼了一声,坐下。
洪仁发说:“小妹生什么气?你两个哥哥同时封王,你还不乐?”
洪宣娇说:“正为此而气。”
洪仁发说:“啊,你是嫉妒啊!是不是你也想封王啊?”
洪仁达说:“小妹要文有文,要武有武,真该封王,封了王能比咱俩多帮天王办不少事。”
洪仁发马上对洪秀全说:“那就封了吧!封谁不是封?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洪秀全说:“如果小妹不是个女的,朕早封她了,她比你们强百倍。”
洪宣娇说:“别叫我恶心了。若再封一个洪宣娇,我在天京便抬不起头来了,我得去投玄武湖。”
“你这叫什么话!”洪仁发老大不高兴,“我们又没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你跟着难为情什么!”
洪宣娇说:“去听听吧,满朝文武一听这消息全都大哗,街头上连童谣都出来了。”
洪秀全关切地问:“什么童谣?”
洪宣娇念道:“亲不亲,姓上分;王不王,兄弟总比外人强;封王还得是同胞,管他草包不草包!”
洪仁达说:“什么人这么嘴黑?”
洪仁发说:“下个令,谁家孩子再唱这个童谣,杀!”
洪宣娇冷笑道:“杀死了人头,杀不死人心,我们杀得还少吗?”
洪秀全说:“哼,什么童谣,都是文人编出来的,用以蛊惑人心。”这方面,他有切身感受,起义之初,他闷在屋中创造的童谣、谒语不也为起义推波助澜了吗?
他立刻想到了石达开,他对两个哥哥说:“石达开必不满,他会认为这是在分他的权。好啊,没等怎么样,专权跋扈之心已露苗头。”
洪仁发说:“若不怎么说打虎还是亲兄弟呢!”
洪宣好苦口婆心地劝洪秀全说:“就收回成命吧,别因小失大。大不了你多赏赐给二位哥哥些银子,千万不要封什么王。我怕因此而寒了文臣武将的心!”
洪仁达教训地说:“你懂什么!你以为我们只求吃喝玩乐呀!我们这口就是要帮天王掌朝政的,再不能大权旁落了。”
洪秀全说:“哼,什么文臣武将反对?他们越反对,越证明朕做对了,他们弄什么童谣,无非是迫朕就范,联主意已定,决不更改。”
气得洪宣娇起身就走了。
10。 翼王府正殿日夜赶工,正用修复工程已经告竣,这天早上石达开带随从到这里来办公了。刚坐下,洪仁发、洪仁达带了上百名牌刀手,威风凛凛地来会衔办公了。
出于礼貌,石达开站起来说:“安王、福王安好?”
他们二人也向石达开拱拱手。洪仁发说:“以后天天见,不用弄这些客套了。”
石达开讪讪地,坐下以后,他说:“今后军国大事,还请二位多出力。”
“那还用说!”洪仁发拿出一个鼻烟壶,倒了点烟末在手上,捅到鼻子底下吸了吸,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说,“我们不出力谁出力?从前是马打江山驴坐殿,今后别再想了。”
见他说得不堪,洪仁达在底下踢了他一下。
石达开和殿上的臣僚们都哭笑不得。
洪仁达问:“今天有什么大事?”
石达开说:“江西瑞昌前线阵亡了两位将领,要派人去领丘”
洪仁发说:“这可得派个可靠的。”
石达开问:“想必是有不可靠之人在外领兵了?求二位明言。”
洪仁发说:“那韦俊为什么不撤换?他跟天王有杀兄之仇,他能一个心眼吗?”
洪仁达补充说:“还有韦以德!”
石达开说:“韦昌辉谋反,并没发现韦俊参与阴谋。多年来韦俊屡建功勋,岂可因其兄而获罪?那样,天朝上下怕没有一个干净的人了。”
“你这叫什么话!”洪仁发说,“这是姑息养奸。我昨晚上睡不着觉,想出来个好主意,选派一些最忠诚可靠的人去当监军。这监军的级别要比丞相高,每个总制以上的官员跟前派一个去,监视他们,这样,谁好谁坏,谁想通敌、谋反,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石达开有几分警惕地问:“这可是天王的意思?”
洪仁达伯洪仁发说漏嘴,忙递眼色,可洪仁发早冲口而出了:“天王早这么想了,只是一时找不出这么多可靠的人来。”
石达开说:“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知道哪个可靠呢?今天看着可靠,明天又可能看他不可靠了。”也许在座的人都能听出石达开何所指。
只有洪仁发只顾一条道跑到黑,他说:“我有个好主意,先从洪姓里挑人,洪姓的能不可靠吗?”
石达开奚落道:“如果总制以上官员身旁都指派监军的话,至少要几百个,怕是洪家还得赶快再多生些人丁。”
此言一出,殿上群臣哄堂大笑,洪仁发恼了,一拍桌子走了。
11。 安徽六安陈玉成的部队在冲杀,配合他出击的除了李秀成的部队之外,又联合了捻军张乐行、龚得树备部,敌军望风而逃,太平军连战连捷,克舒城后又占六安。
他们到了六安县衙时,曾晚妹沏了一壶茶来。李秀成说:“好香,什么茶?”
曾晚妹说:“你忘了你脚下站的是什么地方?”
李秀成拍拍脑门,说:“对了,六安的绿茶天下驰名啊。”
三人喝着茶,曾晚妹说:“该为李将军设宴庆贺呀。”
李秀成说:“皖北连战连捷,不是我李秀成一人之功,为何单为我庆贺啊!”
“你升了合天侯了。”陈玉成说,“诏旨刚到,你马上就会看到。”
李秀成说:“任重道远啊。”
曾晚妹说:“合天侯真是以天下为己任啊!比你不如的有的早封了侯,你不会认为天王不公吗?”
陈玉成瞪了曾晚妹一眼说:“你这人,连人家开玩笑的话也当真。”
曾晚妹说:“哎,那是他自己说的,可不是开玩笑呀。”
陈玉成又瞪了她一眼,已对她无可奈何。
李秀成喝了一口茶,问:“封安王、福王的事,听说天京闹得沸反盈天了?”
陈玉成说:“一些朝臣外将一见翼王令到,二话不说听从调遣,安、福二王的令,没人当回事,有人还当场奚落。”
李秀成说:“那,他们不是要到天王跟前去诉苦吗?”
“谁说不是。”曾晚妹说,“前几天我回天京去催饷,听几个熟人说,天王很生气,认为翼王有意让群臣出安、福二王的丑。”
“越是群臣不听安、福二王的,这二人越到天王面前告状,说翼王的坏话,天王也就越不信任翼王,翼王就越憋气,如此往复,不是很可怕吗?”
李秀成叹道:“可别再出一次天京事变啊,那将彻底把太平天国毁了。”
陈玉成说:“天王经历两次波折,变得不敢放权了。”
李秀成说:“那也不能变成家天下呀。什么也不怪,此事不能怪翼王,原是天王封自己两个哥哥之过。不要说别人,我都不服,对太平天国来说,洪仁发、洪仁达有什么功劳?”
“姓洪就比什么功劳都大!”曾晚妹说,“若说封洪宜娇嘛,我倒心服口服。”
陈玉成说:“我们只能干着急,有力使不上啊。”
李秀成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说:“我写了一道奏章,为天朝万年大计,我什么都不怕,我是冒死犯颜了。”
陈玉成拿过来一看,确实挺尖锐,他说:“你说恳请我主择才而用,定制恤民,这不会有什么;申严法令,肃正朝纲也不犯忌;明正赏罚,依古制而惠四方,这句天王不会高兴,他是不赞成古制的。下一句是要害,任人唯贤则国昌,任人唯亲则国亡,是不是太尖刻了?”
李秀成说:“不这样怎能促天王猛醒?”
曾晚妹说:“其实应当点出洪仁发、洪仁达的名字来,明确指出,他们干政,人心不服。”
李秀成说:“太直白了,天王面子下不来,所要说的,全都有了,这我都怕天王发火呢。”
12。 天王府真神殿洪秀全接到李秀成的奏折后,脸色很不好看,他把奏折掷下,说:“这李秀成刚刚封侯,大印还没有拿到,就不得了啦!”
坐在下面的石达开不知他奏的是何事惹天王发如此大火,就叫人拾起来,看了后又传给了安王、福王。
洪仁发看不大懂,问洪仁达:“说些什么?咬文嚼字的?”
洪仁达说:“说天王任人唯亲了!”他倒很能抓住要害。
洪仁发说:“笑话。不用亲的反用疏的?疏的心眼长得歪不歪,谁知道?”
洪秀全问石达开:“达胞怎么看?”
石达开斟酌着用最委婉的词说:“李秀成用语虽有不当,可一片忠心可嘉,他是希望天朝兴旺。”
“是吗?”洪秀全说,“那你也是认为朕用人不当了?还不是指安王、福王而言?朕看这是有人在煽邪风。”
石达开已不能再说什么了。
洪秀全对蒙得恩说:十为朕草拟一道诏旨,着即革去李秀成封爵、官职,在军中效力自赎。“佝着背不断剧咳的蒙得恩说了声:“臣遵命。”
石达开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13。 翼王府石达开在人工湖旁走来走去,他的影子和月亮一起投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
汪海洋走来了,远远地站在树下,看着心神不宁的石达开。
石达开发现了他,问:“你明天早上不是上江西前线吗?不早点睡,又来干什么?”
江海洋说:“我不去了,我给殿下当一辈子牌刀手。”
石达开说:“我不能再耽误你了,你去领兵打仗,能为天国做更多的事情。”
汪海洋问:“殿下,你很难,是吗?”
石达开说:“啊,没什么。夜深人静,总是想起惨死的亲人,难以人睡。”
汪海洋说:“殿下总要想得开才行。”
“你去睡吧,我没事。”石达开打发走了江海洋,沿着湖边走上石拱桥,却发现石益阳俯身在栏杆上呆呆地看着水中的月亮。
石达开问:“你不是回屋去睡了吗?”
石益阳说:“我想起了白天在街上看到的一个揭帖,就更睡不着了。”
“揭帖?”石达开问,“什么揭帖?”
“我背给你听好吗?”石益阳说。
“你背吧。”石达开也俯身在玉石栏杆上,看着水里曲里拐弯蛇一样的影子。
石益阳背出来的实际是一首格律韵脚都不工整的五言诗:去岁在祸乱,狼狈赶回京,自谓此愚忠,定蒙圣鉴明,乃事有不然,诏旨降频仍,重重生疑忌,一笔难尽陈,疑多将图害,百咏难分清,惟是用奋勉,出师再表真。
她刚念到一半,石达开脸色早变了,他厉声说:“住口!你怎么又敢随便翻我的箱子!”
石益阳说:“你写的这首诗并没放在箱子里,倒是我怕宫女、女官们传出去,替你收起来了,你怎么反倒怪我!”
石达开消了火,说:“我错怪你了,都是我心绪烦乱,信笔胡写而已。”
“我看不像信笔胡写。”石益阳说,“我看爹已极度悲观失望,是想一走了事,不愿再呆在天京与天王共事了,是不是?”
石达开说:“你既已猜到,我不瞒你,你说,我不寒透心了吗?在人家猜忌和构陷中过日子,那是什么滋味?我石达开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死,怕的是别人不以心换心。”
石益阳说:“可是你一走,天朝大厦不是要倾倒了吗?”
“那也不一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石达开说,“安王、福王不是可以挽狂澜于既倒吗?”
石益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石达开说:“最可怕的是君臣疑忌,我如不及早抽身退步,迟早会步杨、韦后尘,招致杀身之祸。”
石益阳说:“天王连遭杨、韦之变,杯弓蛇影,是难免的。爹爹以赤诚之心,总能感动天王,不要过于优心,也不可太多听信张遂谋、曾锦谦这些谋士的话。”
石达开说:“我不是哪个谋士可以左右的。倘在杨、韦事变中,天王权力受到挑战,他那样使手段,我尚能理解。可现在,对我是无端的猜忌,我再也不能亲眼目睹自相残杀的悲剧了。”
石益阳说:“天王有天王的难处,爹不是这么说过的吗?”
“是的。”石达开说,“你还是小孩子,你还不懂什么是权术。其实,天王是放纵杨秀清,使他变本加厉地张狂,到了杨秀清忘乎所以时,就令我和韦昌辉除掉他,随即又看到韦昌辉威胁了皇权,那就再借我之力杀掉韦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