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爱一个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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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车布登怨叹地扁了扁嘴。“我永远当不成老大啰!”
“除非你比他高、比他好看、比他聪明,声音也比他好听!”
闻言,车布登立刻横过视线去,不怀好意的眼下是满嘴谄媚的笑,笑得额尔德浑身不对劲。
“我说老大。”
“嗯?”
“我是你亲爱的弟弟对不对?”
“……所以?”
“你就不能让我一点吗?”
“……让你哪一点?”
“譬如切断两只脚板子,这样你就比我矮了;或者在脸上划上两道花,如此一来,我肯定比你好看;抑或者在颈子上横一刀,哼!我就不信哑巴的声音会比我好听。如何,老大,稍稍让亲爱的弟弟我一点点就够了?”
“……你自个儿去抹脖子吧!”
第二章
“公主……不对,少爷,咱们先上秦皇岛去瞧瞧如何?”
“行啊!”
“少爷,有庙会耶!多停两天好不好?”
“好啊!”
“少爷,拐回去到保定可不可以?”
“可以啊!”
用不上十天工夫,车布登几人便发现梅儿出乎意料之外的好说话,虽然偶尔表现得有点单纯幼稚,但丝毫没有预计中那般难以伺候,既不任性霸道,也不刁蛮跋扈,连摆摆架子都不会,是个天真烂漫又活泼随和的小公主,老实说,他们还真是有些失望。
他们原已准备好铜皮铁骨,准备来炼一下百炼金刚,可现在不要说是火了,还猛泼冷水,这样还有什么搞头?
除了要求她放弃出京玩两年的念头之外,其他无论任何意见,人家一提她便同意,打尖用膳时,一碗阳春面和一杯茶就足够把她打发掉了,也不排斥在错过宿头的夜里睡山洞打地铺。
她甚至婉拒让德玉姊妹俩伺候,坚持要自个儿动手处理自个儿的事,包括铺床、梳头和洗衣服,而且随时随地都蹦蹦跳跳的像个小顽童,最喜欢拿着一支糖葫芦到处逛。
啧,这哪像个公主嘛!
而且她还相当无知,如果他们坏心一点,随便哄两句就可以把她耍得团团乱转,顺便把她头手脚分解开来论斤论两卖掉,陪伴这种主子四处游历实在不能算是什么苦差使,相反的,还可以称得上是一趟轻松惬意的度假。
好吧!既然炼不成金刚,退而求其次,来练练玩功也好。
“少爷,前头石家庄虽不大,但客栈的住宿吃食都还算可以,要不要在那儿过一宿?”
日影渐斜,天际悄然抹上一道橘红,这是他们出京半个月后的黄昏前时分,一路骑马骑得屁股发麻,几人便在官道旁树下歇腿喝水喘口气,顺便闲聊下一站要在哪里打尖过夜。
“好啊!你们说什么就什么。”
是喔!要她打消出京的念头她就打死不听!
由于德珠、德玉的提议,他们先行到秦皇岛尝尝初春海风的寒冷滋味,然后沿着长城到尊化,再跑到唐山,又上沧州去看铁狮子,再往回走到保定,一路逛逛停停,居然半个月后才来到石家庄,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们一出京后便以龟速前进,存心想拚个天下第一慢的名衔来和天下第一关别别苗头。
“少爷,请问您敢吃香肉吗?”
“香肉?”很香的肉?
除了沉默寡言的额尔德之外,梅儿已经和其他三人混得很熟了,她觉得他们很有趣,他们也觉得她委实不像个公主,反倒像是自家小妹妹般可爱,闲来无事总喜欢逗逗她玩儿,特别是车布登,一天不逗她一回就浑身不对劲。
谁让她不给他回家去抱老婆。
“就是狗肉啦!”
“狗……狗肉?”梅儿倒抽一口气,由于太过吃惊,所以没注意到若非额尔德悄悄扶她一把,她早就屁股一歪摔下马去作滚地葫芦了。“天哪!你你……你不会是说要吃可爱的小狗狗吧?”
可爱的小狗狗?
车布登两眉一挑,正准备用力给她讥嘲回去,眼角却见额尔德横眸警告过来,心头咚的一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以一般正常情况而言,最令他们兄弟畏惧的本应是生性严酷不苟言笑的父亲,但不知为何,包括他在内的七个弟弟最害怕的竟是冷静沉着又有耐性的大哥。
虽然他并不冷漠,也不无情,更不残虐,只是严肃了一点,一本正经了一点,无趣了一点,可是无论任何事──也许只是某个笨蛋一个不小心说错了某个字眼,大哥甚至不需要费力气吭一声,只要随随便便瞪过来一眼,七个弟弟就争先恐后一溜烟躲进乌龟壳里半天不敢出来了。
明明是一个人犯错,大家却一起吓破胆,真孬!
“好好好,不吃香肉,不吃香肉!”咧着心惊肉跳的笑脸,车布登见风转舵赶紧改口。“那吃狮子鱼总可以吧?”唉唉,真窝囊,亏他都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还有三个老婆两个儿子,居然还会怕哥哥怕成这样,呜呜,好丢脸喔!
“狮子鱼?好奇怪的名字。”梅儿喃喃道。
“你管它名字奇不奇怪,”车布登没好气地说。“吃起来好吃到爆就行了!”啧,真是可惜,听说石家庄的香肉风味独特,别具一格呢!
“那明儿个一早再出发去看看苍岩山的桥楼殿。”德珠兴致勃勃地提议。
“还有正定府大菩萨,”德玉追加。“如果可以的话,再去毗卢寺瞧瞧。”
“都可以,都可以,”梅儿一脸单纯的笑容,连连点头。“你们想去哪儿都可以!”
德玉姊妹俩眉开眼笑。“谢谢少爷!”嘻嘻,这一趟有得玩了!
“嗤!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车布登却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告诉你们,丛中的花会才够热闹,”原来已经想到邯郸去了。“不但人多,好玩的把戏更多,还可以顺便吃上一顿好的,嗯!对,索性在那儿玩个痛快再离开好了,然后再去……”话越说越溜,语气越讲越嚣张,到最后提议变成决议。
总之,他说了就算!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只有在这种时候,那位老是板着一张严肃的包公脸,而且“一竿子打不出半响屁”的老大才会开金口吐出一两句宝贵的金言金语。
车布登与德玉姊妹俩相顾一眼。
“哎呀!别这样扫兴嘛!大哥,都辛苦好些年了,难得轻松一下也不成吗?”
“不成!”额尔德坚定地否决。
“不成?”车布登瞪大眼。“难不成这两年里我们还是得战战兢兢地过?”
“没错。”
“为什么?”车布登差点扯喉尖叫,“稍微犒赏自己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公主也不介意啊!”话刚说完,身旁突然传来两声惊恐的抽气,莽莽撞撞的笨蛋才惊觉自己在无意中触动了“机关”,不禁心头一跳,背脊立时泛了凉,一想到即将面临的灾难,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不不,我不是……”
很不幸的,他的力挽狂澜只来得及列出标题,始终面无表情的哥哥便冷静无比地开启了灾难的预告。
“这不在于公主介不介意,而在于此刻并非适于轻松的时刻,别忘了公主是皇上亲自交托给我们的责任,容不得半丝差错,否则不单只是皇上降罪论罚这么简单,恐怕还会……”
黄河开始决堤。
额尔德话说得是不疾不徐,语气也不冷不热,丁点火药味也闻嗅不着,好像善良的老百姓在说温和的床边故事,然而这一连串“故事”说下来,内容却跟以上两种形容词全然搭不上半点边。
从降罪论罚到削官降爵,再从削官降爵到午门砍头,又从午门砍头到凌迟处死,复从凌迟处死到全家抄斩,一层一级越往下说越严重,简直是到了万劫不复的境界。
“……倘若这还不足以令你们知所警惕,那么或许我应该再警告你们……”
好狠!
原以为全家抄斩已经够悲怆了,没想到他还嫌不够壮烈,又继续晋级到株连九族,连一百岁以上的老人瑞、初生幼儿和挨家挨户的猫猫狗狗跳蚤耗子都不放过!
接下来呢?还有谁要陪葬?
车布登三人猛咽口水,脖子越缩越短。
“……必然令你们悔恨万分却已不及,特别是当……”
黄河水继续漫淹两岸。
车布登三人的脸色由发白、转绿到变黑,最后成为三张非常漂亮的景德镇五彩拚盘,冷汗涔涔、心惊肉跳,仿佛已经可以见到自己被五马分尸的惨状,脑海中更是腥风血雨、尸横遍野,惶恐惊怖之余正打算跪地求饶,免得现下就被大哥安上“千古罪人”的墓志铭,提早埋进十八层地狱里去反省思过。
就在这当儿,某位不太清楚状况的旁观者却突然横里岔进来一句,当下听楞了四颗霹雳无敌聪明的笨脑袋。
“额尔德,你有没有想过去唱戏?”
“呃?”
如同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罪刑蓦然中断,正在忙着继续往下论刑的人愕然哑口,没头没脑被判了一大堆罪孽的人也茫然不知所以,四人八只眼迷惑地瞪住梅儿,实在跟不上某人的思绪逻辑。
唱戏?千古罪人要唱戏?
请问要唱哪一出?秦桧还是魏忠贤?
百思不得其解,额尔德只好轻蹙眉宇困惑地不耻下问。
“请恕卑职不解公主何意?”
“你的声音啊!真的好好听耶!低沉醇厚又清澈圆润,还带着股令人陶醉的韵味儿,每次听你说话,我的背脊骨都会发麻呢!”
梅儿一本正经地解释完,再转向车布登三人露出歉然的笑。
“真是对不起,虽然我很同情你们被他骂得好可怜,但还是很坏心地任由你们让他骂,这样我才能够多听一点他的声音。所以呢……”
说到这里,她又回过眼来笑嘻嘻地对上额尔德。
“请尽管骂,骂得越多越好,最好骂到我听够了你再停,好,请继续吧!”
内容很可笑,但这一串话说得是那样正经八百,好像真有那么一回子事似的,教人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无论是真或假,经她这样一“称赞”,还有谁继续得下去?
偏就有!
不但有,而且连她也给“骂”进去了。
“公主,”额尔德连根眉毛也没掀一下。“请莫忘您是金枝玉叶万金之躯,本就不该任意出京,是皇上一片爱护之心才勉强应许公主这种超越本分的要求,公主就该体谅皇上的辛劳,万勿任性而为惹来祸端为皇上多添烦扰……”
对象换了人,却依然是滔滔江水滚滚泛滥,从北方淹没到南方,淹了农田再淹房舍。
梅儿听得双眸越睁越大。
哇!任性自负、骄佞无理……哇哇!刁蛮跋扈、强横霸道……哇哇哇!气焰嚣张、仗势欺人……
她是这样的吗?
然后,当她发现额尔德叨叨絮絮说了一大堆之后还舍不得闭嘴时,她开始拚命眨眼,一面偷偷倾身侧向德玉那边去,悄细低语。
“德玉,你们老大是在对我训话吗?”
“好像……”德玉抿着唇,实在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紧张。“是耶!”
“好厉害!”梅儿佩服地惊叹。“他一定念过很多书,通晓的词句还真不老少,好像怎么用都用不完耶!”是谁说他不善言词的!
德玉忽地掩唇发出一声怪响,脸不敢变形,眼底却充满笑意。
“真的呢!他训话时从不愁缺少词句用,这也是我们这么害怕老大的缘故,他有……呃!恐吓人的怪癖,一上了瘾头就没完没了。”她憋着笑小小声说。
“最厉害的是,他从不指着人家鼻子骂,只会“好心好意”的“提醒”你,倘若不听从他的“劝告”将会惹来多么凄惨悲壮的下场,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接杀进你的心坎儿里头去,狠狠地吓破你的胆!”
一边耳朵倾听德玉的细声解释,一边耳朵聆听额尔德继续滔滔不绝,梅儿越来越惊奇。
这样儿能算沉默寡言吗?
以她来看,这个人根本是爱说话爱得不得了,想必是碍于身分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作长舌男,只好平日硬憋住,等逮着个适当的好时机再一口气给他发泄出来,免得积“话”成疾。
“……最忌目空一切、骄蛮莽撞,以至于……”漫漫洪水仍在肆虐。
好辛苦,从刚刚到现在,他连停下来喘口气都没有呢!
“现在我终于了解什么叫做“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话?!绵绵无绝期”了!”
想想,这个人也许还是让他沉默寡言一点比较好,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她究竟是该乖乖听训好,还是举白旗抗议好?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意,不在意他是哑巴或长舌男,也不在意他是包公或锺魁,她最在意的是,打从头一眼见面开始,她便能隐约感受到额尔德对她抱着一种警卫的态度,过分恭谨、过分敬惮,总是小心翼翼地用戒慎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防备她随时会跳起来咬人似的。
她又不是跳蚤!
“他会说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止?”
“公主听烦了?”德玉低问。
“烦是不会烦啦!因为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不细听内容的话,还以为他在唱曲儿呢!可是……”梅儿滑稽地又挤眼又皱鼻子。“要请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