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传》-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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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对了,我赏他二百两银子;哪个要瞒了一句话,老子拧断他的脖子。要银子还是要脖子,哼哼,二位掂量着办罢。’”
韦小宝道:“茅大哥这话问得可不大对头,银子要要,脖子更得要啊。”
茅十八道:“其实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岂知其中的一个经不住吓,筛糠般地籁籁发抖,道:‘我说实话,我说实话。那两个双儿一个是妓院里的小婊子,一个却是大有来头,是甚么鹿鼎公、驴鼎公的老婆。’”
韦小宝哗了一口,道:“鹿鼎公就是鹿鼎公了,哪里又冒出一个驴鼎公来?”
茅十八道:“我当时也没有闲心抓他的话柄,追问道:‘你们将鹿鼎公的夫人卖与谁了?’“他说道:‘这后来的事儿就不是我们兄弟经手的了,听他们说,是卖给了江宁织造曹……,“这时,另一个盐枭却打断了同伙的话,哈哈大笑起来,我道:‘他奶奶的,你笑甚么?’那盐枭冷笑着对同伙道:‘兄弟,不就是二百两银子么,你胡扯一通?同你说,这个你就不如我知道的清楚明白了。’“我道:‘你知道,你来说,银子归你。’“岂知那人却极是强拗,道:‘你这般狠霸霸的做甚么?官老爷审案子么?你松开手,我便老老实实地告诉你,老子赚了你这二百两银子;这般硬逼,老子却是宁死不招!’“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的手一搭上两人的脖颈,便知道他二人的武功、内力都是平平,心道:‘老子便放开你,你能跑了不成?’便松了手,道:‘好,你来说。’”
韦小宝叫道:“茅大哥要糟!”
茅十八奇道:“你怎么知道?”
韦小宝道:“这个人八成玩的是甚么缓兵之计,缓将之计。”
心里道:“这有甚么奥妙?老子被迫无奈,连投降的事都做呢。”
茅十八叹息道:“若是韦兄弟在场,那就好了。我的手一松开,那人竟迅疾无比地拔出匕首,一下子插入他伙伴的心窝里。”
茅十八继续道:“我大惊,重又抓住了他的脖颈,喝道:‘你做甚么?’“那人并不反抗,扶住了快要咽气的同伙,幽幽说道:‘兄弟,咱们盐枭虽说在江湖上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帮派,可咱们自己要瞧得起自己。龙头大哥处事确实不公,不过,咱们窝里怎么斗都可以,就是不能借了外人的手来出自己的气。嘿嘿,嘿嘿,那不是忒也叫人家名门正派瞧不起了么?”
“韦兄弟,你是知道的,你茅大哥历来吃软不吃硬的,我敬服他武功不济,倒也是一条汉子,便松开了手,道:‘你走罢,我不难为你。’“那盐枭惨然道:‘谢谢你啦。不过。
我们盐枭的规矩,你也一定知道,那盐毒之苦么,哼哼,哼哼,也是不用提了。’“我常在江淮一带行走,知道盐枭对于叛逆之徒的惩治极为严酷。”
“那盐毒是从盐里炼制而出,将人不论是甚么部位划破了口子,撇了盐毒,便无药可治,浸人体内,苦不堪言,在七天七夜之后才得死去。”
茅十八沉默片刻,道:“说完,那盐枭倒转匕首,猛地插入自己的心窝……”
茅十八一生闯荡江湖,见过多少惨烈的场面?却是不知为甚么,对这两个盐枭之死,心中极为黯然:“他奶奶的,人这东西忒也没味儿了,人家不杀你,你他妈妈的自己抹脖子。”
韦小宝岔开了话头,道:“茅大哥,后来你就找双儿去了?”
茅十八道:“那盐枭说,你也被抓住卖了。我想,韦兄弟是个福将,又是狡猾多端……”
韦小宝笑骂道:“他奶奶的,甚么叫狡猾多端?那叫小白龙韦小宝雄才大略,赛过诸葛之亮,甚么甚么之中,甚么千里之外。”
茅十八道:“我与曹寅交过手,知道那鹰爪孙爪子极硬,又老好巨猾,双儿姑娘落在他的手里,只怕是大大的不妥,便急忙赶了去,却是真的找到了那个小婊子双儿姑娘。”
韦小宝道:“那小婊子我也见着啦,生得也是稀松平常,哪里能值二千两银子?哼哼,曹大花脸色中饿鬼,肯出这等大价钱。”
茅十八不理他胡说八道,接着说道:“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真双儿姑娘的踪迹。我想,江湖上传闻,总是不尽不实的居多,莫非盐枭以讹传讹了?
“然而总是放心不下。
“那一日我乘着黑夜,冒险潜入曹寅的窗下,忽然听得一个粗嗓门道:‘曹大人,快刀斩乱麻,你得痛下重手才是!’“曹寅咕噜咕噜地吸水烟,半晌道:‘唉,我也有我的为难之处。我与韦爵爷一殿为臣,这事儿也不能太过急躁,撕破了面皮,大伙儿无趣。还是谨慎为是,留些相见的余地。’”
韦小宝笑道:“曹大花脸与我交情不浅哪!”
茅十八道:“那人嘿嘿冷笑,道:‘曹大人做事滴水不漏,卑职当真佩服得紧。不过么,若是此事没个痛快了结,上头追究起来,哼哼,大人担当得起,卑职官小职微,却是罪无可赦的。’“曹寅声音极是不乐,道:‘既是上命差遣,咱们理当竭尽全力,同舟共济才是,又分甚么你我了?再者双儿姑娘她软硬不吃,你不是也没有办法了么,怎能都算在我的头上?’”
韦小宝一怔,猛地跳了起来,道:“甚么卑职、大人?
甚么上命差遣?曹大花脸是江宁织造,连江浙巡抚也让他三分,能够差遣他的,除了朝廷,还能有谁?难道是小皇帝叫他抓了双儿?”
茅十八道:“韦兄弟,老哥哥甚么都服了你,就是一件,你对鞑子皇帝不能一刀两断,老哥哥一百二十分地看不惯。那一日,我遇到了顾炎武顾老先生,他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家真正是有学问的人,这八个字真正对了我的心思。”
韦小宝道:“他奶奶的,他有学问,老子就没有学问了么?”
茅十八笑道:“你的学问大得紧哪!我问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甚么意思?”
韦小宝道:“老子懒得掉书袋。”
茅十八道:“不懂了不是?其实我也不懂,还是顾老先生解释了我才知道的:满清鞑子不是我们汉人,自然不会与我们汉人一个心思。”
韦小宝道:“是我族类,心眼儿就定准不异了么?崇帧皇帝是汉人,怎么杀了忠心耿耿的汉人大忠臣袁崇焕?
李自成是汉人,怎么逼死了崇帧皇帝?”
茅十八一怔,道:“讲歪理儿,老子可不是韦小宝韦爷的对手。不过,人家顾老先生是大有学问的人,总不会错的。依我看哪,鞑子皇帝对你也未必存有甚么好心,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韦小宝心道:“对老子存了好心的人、又有几个?”便转了话头,道:“我自然明白。
茅老兄,咱们还是接着来说双儿罢。”
茅十八道:“我知道曹寅的狗爪子确实厉害得紧,不敢在窗外等得时间太长,便潜出了曹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等待着与曹寅说话的人出来。”
茅十八继续道:“不大一会儿,一个身着夜行衣靠的蒙面男子走了出来,我出其不意,从暗中暴出,伸手便锁拿他的‘命门穴’。”
韦小宝笑道:“茅大哥,偷施暗算么?”
茅十八正色道:“姓茅的虽说武功不济,却是自来不做这等下三烂的勾当。是以在出手之前,已是提前喝了一声:‘好朋友,留下罢!’”
韦小宝心里骂道:“他奶奶的,你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么?”
果然,茅十八苦笑道:“岂知那鹰爪孙极为了得,虽是仓促之间,却是处变不惊,倏地转身,与我对了一掌。
他气态悠闲,站立不动,我却‘噔噔噔’倒退了三步,猛地将后背靠在墙上,心里血气翻滚,‘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蒙面男子笑道:‘到底谁留下来啊?’“说完,出手如电,径直拍向我的胸脯。我一时真气难续,呼吸也是不喝,哪里能够出手还击?眼瞅着必死无疑,只得闭目待死。
“蒙面男子却倏地转身,将掌力击向了后面。
“原来是九难师大出手救了我。
“蒙面男子仓促一掌,却也将九难师太袭向他背心的拂尘击歪。”
韦小宝武功不高,识见倒是不低,道:“世上有几人能是我师父的对手?想必我师父与你一样,不肯偷施暗算,是以未出全力而已。”
茅十八奇道:“韦兄弟的武功,想是大有精进,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不过那人的武功,也实在是匪夷所思,连你师父九难师太也极是佩服。她当时说道:‘阁下的武功高明得紧哪!’“那人笑道:‘能得九难师大的夸奖,在下三生有幸。
不过若是师太使出全力,这一招“净瓶杨柳”,已是取了在下的性命了。’“九难师太摇摇头,也笑道:‘不,其实贫尼已是输了。’“蒙面汉子愕然,道:‘师太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尽,说输了甚么的,不是羞辱在下么?’“九难师太道:‘阁下能说出贫尼的武功路数,贫尼对阁下的武功却是一无所知,贫尼岂不是已然输了一招了么?’“蒙面汉子沉默一会,道:‘师太见谅,在下本该将师门、来历禀告你老人家,无奈师尊严命,不得泄漏他老人家的名讳。’“九难师太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这位茅十八茅爷,与贫尼倒是有些渊源,阁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揭过这段梁子罢!’“蒙面汉子道:‘这个何需师太吩咐。在下也不敢让茅爷为难。师太,在下告辞。’“九难大师微微一笑,道:‘见了老怪物,代贫尼问候他罢。’“蒙面汉子一怔,未置可否,却是极其恭顺地向九难师太躬身行礼,如飞而去。
“我急了,道:“师太,放他不得!’“九难师太道:‘此人身手不凡,强留他也难,不如大方些,让他去罢。’“我道:‘他身上担着极大的干系呢!’“九难师太道:‘不就是双儿那丫头么?此事曹寅做得极为隐秘,解铃还需系铃人。解救双儿,还得找曹寅才是。’“我道:‘就是这事为难,那曹寅是朝廷大官,武功又极高强,我想了许多主意,也没有得到双儿姑娘的真实信息。’“九难师大沉吟道:‘曹寅也是武林成名人物,做事却怎地如此鄙劣?绑肉票么?听说他有个宝贝命根子孙子,将心比心,若是他孙子被人绑票,他的心里如何想法?’“我心中一动,道:‘他奶奶的,有他曹寅初一,就有我茅十八十五!
老子也将他的宝贝孙子劫了,叫他拿双儿姑娘来换。师太……’“我抬头一看,师太不知甚么时候走了。”
韦小宝笑道:“我师父要面子,不愿意搀和到这等绑票公案里去。”
茅十八也笑道:“老子本来也是要面子的,不过为了小王八蛋韦小宝,也只得不顾身份,做上一回绑票的土匪啦。”
虽是说笑,韦小宝心中也着实感激,道:“茅大哥,你将曹雪芹那个小肉票放在哪里了?可得好生保护,让曹大花脸抢了去了,那可大大的不妙。”
茅十八道:“这是在扬州,可不是曹寅的老巢,他要做甚么手脚也难。再说,曹雪芹是他曹家数代单传的命根子,曹寅也不敢太过冒险。”
听说是扬州,韦小宝大喜道:“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老子杀回老家啦,这可是他奶奶的衣甚么还乡了,老子面光得紧。”
说着,韦小宝又道:“茅大哥,你将曹小花脸带了来,让老子扒了他的裤子打屁股,他奶奶的,出出心里的这口恶气!”
茅十八愕然道:“甚么大花脸、小花脸的?”
韦小宝笑道:“就是曹雪芹啊。茅大哥,我告诉你,让你长个见识:他爷爷是曹大花脸,他爹爹是曹中花脸,曹雪芹不就是曹小花脸么?”
茅十八伸手揭开韦小宝床里面的被子,道:“韦兄弟,你看这是谁啊?”
——曹雪芹的身子露了出来。
曹雪芹正在酣睡,脸色红扑扑的,呼吸犹如饮了醇酒一般。
韦小宝捏住了曹雪芹的鼻子,笑道:“小花脸,睡得香么?起来与你爷爷玩玩好么?”
曹雪芹酣睡如故。
韦小宝问道:“茅大哥,这小花脸怎么了?”
茅十八笑道:“没甚么,你茅大哥怕他小孩儿调皮不听话,点了他的昏睡穴。”
韦小宝勃然大怒道:“你奶奶的,咱们也是江湖成名人物是不是?这样折腾一个屁事不懂的小小孩童,还要脸不要啊?”
茅十八也恼羞成怒,道:“你奶奶的,小花脸是你祖宗么?你这等护着他!”
可茅十八骂归骂,尽管心里有气,还是立即出手,解开了曹雪芹的穴道。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掉头走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曹雪芹才醒了过来,一眼看到韦小宝,翻身坐起,迷茫地揉揉眼睛,问道:“前辈,这是在甚么地方啊?”
韦小宝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道:“你不要说话,咱们被强盗绑票了。”
曹雪芹道:“甚么叫绑票啊?”
韦小宝道:“就是绑了孩童来卖银子。”
曹雪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