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传》-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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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阿大也不理他,转身走去。韦小宝相跟着,道:“三弟,回去之后,我还你一万银子……”忽然眼前飘过数片纸屑,韦小宝回头一看,只见郑克爽将银票丁丁撕碎,放在掌中,徐徐吹起,便如飘起一阵梨花一般。
韦小宝惊叫道:“你做甚么?”于阿大却是连头也没回。
韦小宝道:“他奶奶的,一万两银子扔水里去啦。”觉得方才骂于阿大是个守财汉,大太小瞧了他,便讪讪道:“三弟,你刚才大吼一声,天摇地动的,那是甚么功夫啊?”
于阿大毕恭毕敬,道:“启禀爵爷,那叫‘狮子吼’,是少林内功的一种。”“狮子吼”是佛教用语,原意是对执迷不悟的芸芸众生当头棒喝,使人幡然悔过。后来经历代高憎的努力,创出了一套威力无穷的高深内功,一吼之下。
使敌人心魄俱散,内力惧失。不过这门武功实在太过高深,便连少林寺的高僧,也没有几个习练成功的。可见于阿大的外功、内力,已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韦小宝道:“三弟,你是少林寺秃贼的弟子么?我韦小宝可是少林寺‘晦’宇辈的高僧呢。哈哈。”
(庸按:韦小宝遵康熙之命,为了保护在五台山出家的老皇帝顺治,曾在少林寺做过年余和尚。他是朝廷高官,少林寺晦聪大住持为不至使少林武功泄露于朝廷,代师收徒,给韦小宝起了个法号晦明,成为少林寺的一代“高僧”。)于阿大含混答道:“机缘巧合,卑职习练得一些少林功夫,倒叫韦爵爷晒笑了。”
说话间,只见韦小宝的管家飞奔而来,见了韦小宝当街打了个千道:“哪里都找不到你老人家。爵爷,你请赶紧进宫罢,皇上已是差了多总管,来请你三趟了。”
韦小宝心里吃惊,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不敢怠慢,立即上了车,命车夫快马加鞭,直奔皇宫而去。
康熙背负着手,在御书房里等待着韦小宝,见了他,骂道:“他奶奶的韦小宝,又到哪里闲逛去了?”紧接着又道:“杰书今日回来了,他禀报了靳辅的事……”
韦小宝忽然心头一惊,暗骂自己:“他妈的,老子只顾吃喝玩乐了,全忘记了脖子上的脑袋长得牢靠不牢靠!应当早些派人在康亲王的府上守着,待他一回来,就先串了口供。这下可好,老子的老盟兄定是将靳辅老小子的事儿,一股脑儿全推在老盟弟的头上了。不过,小玄子张口就骂‘他奶奶的’,却又像没有甚么恶意。”
心里打鼓,却见康熙来回镀步,心事重重的样子。康熙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不到三十的年纪,鬓角已是现出了几根白发,韦小宝心道:“小玄子这皇帝做得也不快活。”
康熙忽然在韦小宝的面前站定,道:“小桂子,我记得你在江湖上好像有个绰号,叫甚么小白龙是不是啊?”
韦小宝为人乖觉,又在康熙身边待了十余年,知道皇宫禁忌极多,而自称“龙”,更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是真龙天子呢!——迟疑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答道:“那是江湖朋友闹着玩儿,当不得真的。”
康熙却又走神,半晌,忽然笑道:“杰书复旨时,对你大加赞赏。你既是靳辅的朋友,又与黄龙大侠有了交往,浑号又是他奶奶的小白龙、小桂子,你便去给老子治水去罢,怎么样啊?”
韦小宝一怔道:“治水?皇上,奴才虽说叫小白龙,其实却是一条旱龙…”那“龙”字一出口,韦小宝伸手打了自已一个耳光,骂道:“叫你胡说八道,掌嘴!皇上,奴才其实是一条旱虫,哪里会治甚么水?皇上要是觉得靳辅老头子不中用,便派了别人去罢,奴才就是愿意在宫里伺候皇上,哪儿也不愿意去的。”
康熙道:“你别害伯,我派你去做河督,叫靳辅做你的副手。他的治河方略我看了,倒是大可行的。小桂子,咱们俩是打出来的交情,我总不会给你亏吃。黄河治得成功了,你是河督,功劳总是你的;若是治出了毛病,那是靳辅一手操持,罪过便由他一人担当好了。小桂子,这好比你做庄推牌九,先偷得一副至尊宝在手里,不管对手摸了副甚么牌,总压不过至尊宝去。你又是庄家,自然有杀无赔,还没开赌,你就赢定了,你害怕甚么?”
韦小宝听说有杀无赔,不由得跃跃欲试,笑道:“皇上连奴才赌钱爱作弊都知道了,真正是赛过诸葛之亮。皇上,奴才便遵旨赌牌九做庄捉羊牯去者。”
康熙却又不语。韦小宝这次回京,见康熙不是数年之前那般将心事表露无遗,大有令人难以捉摸的感觉,心中也自增了敬畏,当下也住了口不敢再说。
康熙想了一会儿,道:“小桂子,你出任河督,朝中大佬虽说口里不敢说甚么,心里定是大大地不以为然。你得给我争口气才是。”
韦小宝躬身答道:“是。奴才准定尽力而为,不给皇上丢脸。”
康熙点点头道:“那就好。小桂子,一个人啊,总得知足。钱财是身外之物,不可太过贪得无厌。沿黄百姓,祖祖辈辈受黄祸之累,大是苦不堪言,朝廷体恤他们还来不及,可不能再给他们增添甚么额外的徭赋了。”
韦小宝给康熙带来了靳辅的治河方略,康熙曾数夜不眠,作了详尽的研讨,康亲王杰书回京之后,因利害关系,也间接地替靳辅说了不少好话。是以康熙反复恩忖,才下了决心,让靳辅继续治河。
然而撤任靳辅,甚至就地正法,毕竟是自已下的圣旨,这个弯子却是不大好转。思来想去,便想起了韦小宝这员“福将”。然而康熙知道韦小宝不但粗鄙无文,而且贪婪成性,用他做河督,不知黄河到底治理得如何,沿黄的地皮,只怕总得被他刮下几寸了。
韦小宝明白康熙的意思,道:“皇上放心,靳辅治河八年,两袖清风,奴才韦小宝治河三年四年,弄他个三袖四袖清风就是了。
康熙见他说得言不由衷,缓缓说道:“这两年你不在京师,好多事情你不太知道。我决心整顿吏治,也见了一点儿成效。小桂子,索尔逊这个人,你认识罢?”
索尔逊是陕西按察使,韦小宝两年前在朝廷炙手可热,索尔逊也不时地派人选上十万八万的孝敬.韦小宝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知道有这个人罢了。
康熙看了韦小宝一眼,道:“索尔逊在任上贪污银子一百六十两,已经被按律处绞了。”韦小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索尔逊他贪污多少银两?”康熙道:“一百六十两,已于两个月前,被绞死在天牢里了。并且巡抚布雅努担任钦差大臣,承审索尔逊一案时,其家人竟向钦犯诈银,布雅努也因失察之罪,被照例革职。”
韦小宝心道:“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贪污一百六十两便被砍了头,老子便是一两千颗脑袋,脖子上也剩不下一颗啦!”
康熙又道:“类似这等案例还有不少。十天前,我亲拟了一道上谕。”康熙稍稍一顿,念道:“凡别项人犯尚可宽恕,贪官之罪断不可宽。此等人蔑视法纪,贪污而不悛者,只以缓决故耳。今若法不加严,不肖之徒何以知警?朕意欲将今岁贪官尽行处决!”
(庸按:以上为康熙原话.原文见《清圣祖实录》卷一康熙神情庄重,韦小宝却是心里暗笑:“若是贪污一百六十两便该杀头,只怕满朝没有一个官员了。啊,是了,这索尔逊索老兄不知得罪了京中哪位大佬,死得忒也冤枉之极。”
心中暗笑,却“噗”地跪倒,装作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说道:“皇恩浩荡,小桂子若是再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不是太也对不起好朋友小玄子,丧失天良了么?”
韦小宝将康熙的心性揣摩得透了,知道此时称他“小玄子”,拿他当作朋友来看待,最能讨得他的信任。
果然,康熙微笑道:“你能识得大体,那是最好。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见钱眼开,到时候可不要怪我这个大舅子不给面子啦。”
韦小宝正要顺竿儿说几句笑话,一眼看去,见康熙虽是调笑,面上却透出一股威严,便将笑话咽了下去。这次与康熙重见,少时的无拘无束几近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帝王与幸臣的那种亲近却又不失分寸的情感了。
康熙道:“你跪安罢。”待得韦小宝磕了头辞行,康熙又说道:“小桂子,你到任之后,给靳辅捎个话去。就说,‘宁人吃食”的事儿,我不会再做了,‘宁人不吃食’的事儿,走着瞧罢咧。”
韦小宝道:“是。皇上还有甚么吩咐奴才的?”
康熙看自己将这个乱七八糟的混世魔王镇得伏伏贴贴,忍俊不住地笑道:“滚你奶奶的咸鸭蛋罢……喂,你再到慈宁宫去一趟,看看太后还有甚么旨意没有?”
听说韦小宝做了河督要走马上任,几个夫人乱糟糟吵成一锅粥,都要跟着去。韦小宝皱眉道:“你们当是扬州丽春院,那么好玩么?那个地方吃草根、树皮、观音土,苦得紧,你们一个个地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再说.沿黄那些饥民,一个个饿得眼睛都绿了,见了美貌女人,总是先拿来大家做老婆,然后杀了煮肉吃。你们不怕死,老子还怕戴绿帽子呢!
建宁公主这次回京,太后青眼有加,便自觉身份更是与其他六位夫人不同了,一把揪住了韦小宝的耳朵,道:“别人我不管,我只要你带我与女儿去。”
韦小宝道:“你是金枝玉叶,更是不敢去的啦……哎呀哎呀,臭娘皮,做甚么使那么大的劲儿?荃姐姐,快来救命啊。”
建宁公主在七个夫人中极是蛮横,动辄打骂韦小宝。
当初苏荃曾对她说过:“从今以后,你不许欺负他。你打他一下,我打你十下。姓苏的说过的话,历来算数。”建宁公主的武功远在苏荃之下,是以极为忌惮,韦小宝才少受了不少“拧耳之苦”。
任凭他们吵闹,苏荃与双儿两人一直没有吭声,听得韦小宝呼救,苏荃笑道:“这一回我可不管啦。”
建宁公主大是得意,道:“你的护身符失去效用啦,韦小宝,你投降不投降?”韦小宝疼得咧着嘴,护住耳朵根子,骂道:“臭婊子,你使这么大的劲,敢是要谋杀亲夫么!”
双儿极是心疼韦小宝,但她生性温顺,不惯发火,劝说建宁公主道:“姐姐,你放手罢。相公若是能带我们去,自然会带的;不带,自然有他的道理。”
苏荃道:“双儿妹子,你忒也老实得过头了。他哪里想着饥民甚么的?他自扬州走了这许多天才到了北京,定是在途中遇到甚么野女人了。他不方便我们去,我们不去也罢,何必碍手碍脚?”
建宁公主急忙放手,问苏荃道:“荃姐姐,你说得可是真的?”
韦小宝一边揉着耳朵,一边笑道:“荃姐姐说得极是,老子确实有了相好的啦。”
建宁公主伸手又要抓他,道:“快说,那骚狐狸是谁?”
韦小宝身子一晃,以“神行百变”的身法,闪避开建宁公主的一抓,笑道:“那骚狐狸么?就是你呀。你就是一只骚狐狸啊……一呀摸,摸到了骚狐狸的头发边……二呀摸。。。。。。”
唱着“十八摸”,向外边走去。
一边走,韦小宝一边寻思:“这几个女人,当真难缠得紧。老子眼不见为净,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可他的耳边,老是响着建宁公主的声音:“骚狐狸,骚狐狸……谁是骚狐狸啊?哼哼,别看你们一个个的骚得要命,哪里比得上人家雯儿?雯儿端庄温柔,那骚可是骨子里面的,是真骚。你们一个个浪也浪得要命,又大不如晴儿了。晴儿蛮横凶狠,那浪也是骨头缝儿里面的,你们可学不上。”
这样想着,不禁关心起雯儿、晴儿来了:“不知这两个美人胎子目下怎么样了?老子倒是着实想见她一见。只是那个刁钻晴儿太也歹毒,不见也罢……又怕甚么了?老子落在她手里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如今有了个会狮子吼的义弟,还怕她甚么!义弟的武功比起那个女魔头,可是高强得多了。老子命义弟捉了她来,扒光了小娘皮的衣衫,老子再慢慢地炮制她。”
思忖一会,心里竟是焦急得紧,巴不得立即见到她们姊妹。想了一想,有了主意:“老子是现任河督,河督总得装模作样地看看水情是不是啊?老子东察看,西察看,南察看,北察看,便察看到了雯儿、晴儿姐儿俩的头发边。。。。。。”
假公济私,是韦小宝的拿手好戏。
河督府设在开封。韦小宝瞒着七个夫人,只带着于阿大一人,兴冲冲地来到开封府上任。
河督府只留了几个老军看门,还有一个长着老鼠胡须的师爷,等待着新任河督老爷到任。靳辅便是在做河督之时,也是整年整年地泡在黄河工地上,难得到河督府来住几天。如今不是河督了,更不会在这里了。
开封府道台得知韦小宝到任,亲自来请韦小宝赴宴,书小宝却只在雯儿姊妹的身上,不耐烦地辞谢了。老鼠胡子师爷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