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造地设-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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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招招手,与简丹吭哧吭哧往前走。
简丹就跟上了;没几步,忽然挽住了孙兴华的臂弯。
孙兴华一开始不习惯,两人走了一段,他才渐渐自如了。
而这会儿,他们也看到咖啡厅了。
档次还挺不错。
消费档次的关系,孙兴华很少到这种场合来,不由有些局促。
简丹察觉了,便开口打岔:“说句老实话,不管怎么样,我总是有些怨恨他的。所以现在我幸灾乐祸——因为依我看,他过得还不如我们,不如你。他成功,你幸福。幸福就是一种成功,成功的却未必幸福。”
“绕口令一样。”孙兴华呷吧了两下,觉出一点味道来了,“有点道理。”
简丹一耸肩:“那这么说吧。人小的时候,靠的是爸妈,比的也是爸妈;青年的时候,比的是事业,是自我成就,是跟自己较劲;这到了中年啊,就开始比孩子了。”
孙兴华这回当即点了头:“网上看来的?”又问:“老年呢?”
简丹理所当然道:“比健康,比谁活得长。现在这年头,活得长一点,四世同堂很多的。”
孙兴华一听,点头:“也是。”
简丹下巴一翘:“所以啊,您早就赢了——我这么好的女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孙兴华失笑,指着简丹点了点:“你这真是,真是——”与同事打趣的粗话显然不合适拿来说女儿,俏皮话却一时间找不到……对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简丹莞尔一笑:“哪儿跟哪儿呀!我这是自信!”
孙兴华又无奈又高兴,知道说不过,干脆连声应:“是是是!是——是自信!”
简丹朗朗添了一句:“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自磨砺出。”看孙兴华,目光沉静亲昵。
孙兴华恍然!他与简芳登记是在九七年,但双方认识,三个人开始相处,却是早在九四年年底。因此,这九年里,孙兴华亲眼看着简丹一点点长大,自然懂这话的意思,当下点点头,心中颇为感慨。
此时两人到了门口。
简丹松开孙兴华,抢先推开了门,夸张地殷勤了一把,请孙兴华进去。
孙兴华好笑。门僮赶紧帮着简丹拉开门,服务员齐声问好:“欢迎光临!”
孙兴华已经不紧张了,进了门左右一看,找人。
而简丹跺跺脚,在迎宾的雨雪地毯上擦了鞋底鞋帮的雪渣,抬头问迎过来的服务员:“三十四号桌,吕先生,到了吗?”
“到了,已经到了十多分钟了,在楼上雅座。两位请。”
12、新年
三十四号桌果然坐着一个男人,面朝楼梯口,见简丹随服务员上来,笑了笑;待看到孙兴华也同来,面露讶然,不过很快敛去。
这就是吕一鸣了?
简丹回了他一颔首,礼节性地微微一笑。
二对二的四人座,吕一鸣的大衣搭在内侧,他自己坐在外侧,身着深靛色调的休闲羊毛衫,以此修饰了自己的啤酒肚。
或许由于用脑厉害,吕一鸣前额半秃。他也没遮掩,干脆就把头发往后梳理,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来,倒也自有一种知性风度,加上气质儒雅,形象并不能算坏。
只是,大概项目工期关系,吕一鸣眼下有青影,面色不大好。
这个男人,当初为什么那么不懂事?
还是说,那会儿年少得意,一帆风顺,又因为重男轻女的观念在心底里十分深刻,结果便把妻子怀上女儿而非儿子当成了人生的重大挫折?
而到了现在,被生活打磨过了,才算是明白了?
简丹以自己的百年经验推测,觉得很有可能。人生总有起落,每个人都有的。而年少得志者,自命不凡,这就免不了造成悲剧。
当然悲剧之后,或许也会有喜剧。起起伏伏嘛。
但在悲剧里背道而驰的人与人,他们之间,却已经永远结束了。
室外,零下十来度;室内供暖,二十来度。所以,入座前,大家都先脱外套。
简丹将外套挂在身后沙发背上,坐到了里侧。孙兴华也是一样。
吕一鸣跟孙兴华点了个头,孙兴华回了一颔首。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吕一鸣意外之下,难免有点尴尬,孙兴华之前听了简丹那一番坦直之言,这会儿倒放开了。
服务员放下菜单,吕一鸣将菜单推向对面两人:“喝什么?”
简丹并不客套,随手翻了翻:“红茶吧。”
吕一鸣又道:“不点个蛋糕?”
简丹一摇头:“不饿,不了。”问孙兴华:“啤酒好吧?这儿有。”这儿说是咖啡厅,其实不止咖啡,连午餐都有,牛排铁板烧之类。中式的茶,西式的咖啡,各色软饮料,中西经典点心。
孙兴华摇头:“跟你一样好了。”
简丹就对服务员道:“两个红茶。”把菜单推还给了吕一鸣。
差别待遇!
吕一鸣有点无趣,看了看菜单:“就来杯蓝山吧。”
蓝山?
牙买加那个地区海拔一千八百以上的地里,种出来的蓝山?被日本人掌握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蓝山?
且不论这店里的蓝山咖啡是正宗,还是调制的,光说你那舌头——尝得出来?
牛嚼牡丹!
所以简丹便看了吕一鸣一眼,略放缓了语速,仔细问:“您喜欢那个?”
吕一鸣点头,看了看孙兴华,又补充了一句:“味道不错。”
简丹心底好笑:“我听说最好的蓝山咖啡,值得专门空出时间来细品。我们这会儿一边说话一边喝,那就大大浪费了。”
吕一鸣一怔。孙兴华倒是知道简丹为何如此,没说话,只看了看吕一鸣。吕一鸣很快找回了他的舌头:“这外面店里的,反正是假货。”
那还味道不错?
那还点来喝?
一个常理是,尝过了好肉滋味的人,宁可吃烂鱼,不愿吃烂肉。
肯吃烂肉的人,要么根本没吃到过好肉,要么没尝懂好肉的滋味,再不就是没有烂鱼而被迫将就。
吕一鸣显然不是最后一种。
还有,蓝山咖啡虽然数量有限,但其特色风味,倒的确可以用其它咖啡豆调制出来——这不叫“假货”!
喝调制的,乐趣在于过程,长处在于风味细节随心所欲,能够彻底契合自己的心意;喝正宗的,乐趣在于优越感,长处在于风格经典隽永。
至于哪个便宜,还真不好说。
简丹上辈子第一任情人,叫欧宁,最喜欢咖啡、茶和糕点——其实就是下午茶。
两人同居时,一旦拌嘴,简丹就会用欧宁的藏品,“即兴发挥”,自己现磨一壶咖啡。后果就是欧宁肉疼得要死,为了保住他的咖啡豆,只好跟简丹服软。
可惜,总有些矛盾,涉及立场的矛盾,是牺牲再多的咖啡豆,也无法调和的……
分道扬镳的时候,两人私人关系倒还友好。所以简丹送了欧宁一大包蓝山珍珠豆,精品中的精品。
而很久以后,简丹才知道,欧宁在他们分手后,就不再收集咖啡豆了;等到原先那些存货用完以后,他也不再自己调制咖啡了。
与欧宁恰恰相反,简丹在此前并不嗜好咖啡,之后却喜欢上了蓝山。
那种带酸的清恬果香。
简丹的咖啡知识,正是从欧宁那儿渐渐得来的。而通过欧宁,简丹还认识了一小堆咖啡迷。所以简丹知道,真正喜欢咖啡、懂得咖啡的人,对待咖啡,是怎么样的态度。
也所以,简丹至此已经毫不可惜,不可惜自己与这个叫吕一鸣的男人没有父女之缘。
因此简丹并未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这样。”
吕一鸣对着简丹的目光,不知为何有点不适:“你外向多了。”
简丹一笑:“我知道。”
吕一鸣点点头:“挺好。”
简丹“嗯”了一声。
孙兴华看看简丹,见简丹没有提及车祸的意思,也没开口——这事儿简芳并未打电话与吕一鸣说。事发当时,没想到;事情过去后,就没必要打了,也不想打了。
结果,一张桌子,三个人,却沉默了。
还好这会儿,楼梯那儿传来了脚步声——服务员端了东西过来。
简丹加了牛奶,没加糖。孙兴华倒是奶糖都加了些。吕一鸣呷了口咖啡。
三人一时间依然无言。幸而有了饮料在,不像刚才那么尴尬。
孙兴华喝了几口茶,前后看了看,拿了外套起了身:“洗手间在一楼吧,我去一下。”
吕一鸣巴不得,当然点头。简丹则好笑,很自然就问:“爸,那你拿外套干嘛?”语带调侃。
吕一鸣愕然。孙兴华回头跟简丹解释:“顺便门口抽根烟。”依旧拿了外套,走了;走到楼梯口那儿,忍不住笑了,摇摇头加快脚步下去了。
孙兴华烟瘾不大。夜班车时提神,偶尔点一根,家里并不抽。
所以简丹更好笑了,转回头来,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喝红茶。
吕一鸣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推给简丹:“对了,这个给你。新年礼物。”
是个MP3,索尼的。
“您也新年快乐。”简丹把盒子推了回去:“谢谢。不过,听音乐的机子,我有。用惯了的。再说高三了,很少有时间用得着。这个就留给您儿子吧。”
磁带机与MP3棒在简丹眼里,还真没有哪个更高级一点——都是老古董!
吕一鸣不知说什么:“你……变了很多。”
简丹一笑置之,听他不曾有后文,便问:“家里都好吧?”
吕一鸣能说什么:“还行。你们呢?成绩怎么样?”
“不错。都不错。”简丹一笑。
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各喝各的。
然后吕一鸣看了下手表——他倒也不是想知道时间,他只是无话可说。
简丹当即抓住了这个小机会,拿过了外套:“要是您没什么其它的事,我就先走了。”
吕一鸣想问“不再坐一会儿”,可眼见简丹动作利落坚决,吕一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索然,只得挥挥手。
简丹跟吕一鸣微笑点了个头,起了身。
吕一鸣目送简丹走去、消失在楼梯口,有一点迷惘,更多的却是茫然与无措。
简丹不知为什么,一下子长大了。以前的埋怨委屈,今天只剩一点风清云淡的疏离与冷漠。以前的内向焦虑,今天却被开朗从容所代替。
以前,简丹说“你”、说“弟弟他”,今天,简丹说“您”、“您儿子”。
以前,简丹看见了他,不想笑,并不会特地笑;见了礼物,如果喜欢,笑起来,那是真的笑;今天,简丹对着他,微笑不缺,却完全是礼节性的。
别的,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对他的态度上的,吕一鸣说不清楚。
以前,简丹对他还是颇有几分孺慕,而今天……
又或许,他只是不愿意弄清楚。
他清楚的是,他是彻底失去这个女儿了。
打个电话,简丹有空,或许依然会应邀。
可是,他已经失去了这个女儿了。
当年那个引产,到底不曾去做。可是在十八年之后,那个提议——只是提议!——最终还是令他一步步失去了这个女儿……
这辈子唯一的亲生女儿。
孙兴华直接在楼下闲坐,见了简丹,抓过一旁的外套穿上。
父女俩相视一笑,出门回家。
大年三十近了,什么店都贴红挂彩,好些店还年终打折,牌子写得大大的,生怕大家看不见。走在街上左右看,瞧着就颇为热闹。
这一天简丹回到家,照常干活儿去了。
倒是孙兴华,去了厨房里,跟在简芳后面,打打下手,干干刀工之类的力气活,说了不少话。
孙兴华其实也会做饭,简芳有课他没班的时候,就是他下厨。只不过,连孙兴华自己也觉得简芳做的菜更好吃。所以,这大过年的,他也就只能打打下手啦!
夫妻俩灌了五六斤腊肠,直接挂窗外,都不用冰箱。
简丹忙到五点半收工,肚子也饿了。简丹出来客厅里,尽情伸了个懒腰,探头瞅瞅厨房里,莞尔一乐,也不去打扰他们,抓了个红富士苹果,瞧瞧太大,“嚓”一下掰成两半,啃了一半吃了:先垫垫。
同样是这一天。
晚上九点五十二分,成都军区的老营里。
熄灯前短暂的闲暇,被一阵凌厉的哨响所打破。
是集合哨。
13、除夕
哨声响过。
杨队取下哨子。
他站在操场旁的一盏路灯下,背在身后的手里,捏着一本名册——每次行动都有各自的情况、各自的特点,也就有各自不同的需求,人员便是按照需求来配置的。杨队负责勾选出合适的人员。
另外,杨队的身边站着一个四十过半的男人,这是他们的政委。
两人皆是沉默,并没有交谈,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片刻之间,集起黑压压四排人。
鸦雀无声。
老实说,他们的队列也就这样了,只比新兵好一点。
但政委没挑剔,杨队也不曾整队。
杨队只是扫了面前的队员们一眼,栗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当即点名。
“胡崖松!”
“到!”看《“十一”美女》时那个十八秒少尉,应声出列。
“高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