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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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美又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颇感兴趣地看了一会儿时生的脸。
“你跟他什么关系?”
“关系……朋友呗。”
“哼,千鹤可没说起过你,只说他没一个正经朋友。”
“谁?你说谁?”拓实气急败坏地问道。
“说你呢。”
听到如此干脆的回答,拓实又做不住了,但这次她控制住了自己,代以怒目而视。“说我的事了吗?”
“她就是为说你的事才来的。你可别得意得太早,她对我们是这么说的:以前的男朋友或许会追踪到这里来,估计是来找竹美,你们就说她早不干了,只有他容易死心。”竹美叹了口气,“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搞出一个竹子来。”
“这种似是而非的名字叫什么不都一样?”拓实嘟囔道。竹美肯定也听见了,但未加理会。
“这么说来,是千鹤自己想和他一刀两断了?”时生确认了一个拓实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可以这么说。”
拓实擦了擦脸。他觉得脸上在冒油。一看手掌,果然油光闪闪。
“她说过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吗?”他扔出这么一句。
“什么也没做,对吧?千鹤说了,他什么也不肯做。”竹美用冷静的目光看着他。
“要说工作方面的话,我可做了不少啊。尽管老是跳槽,那也是为寻找适合自己的道路。这跟千鹤也说过很多次了:总有一天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东西,干大事,赚大钱……有什么好笑的?”
他话没说完,竹美就开始怪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跟千鹤说的一模一样。‘总有一天要干大事,赚大钱——就是他的口头禅。’现在听你本人说,总觉得不太对劲。”
只有真正的傻瓜才会说这种话——千鹤的声音在拓实耳边回响起来,在他去面试警卫那天说的。当晚千鹤就失踪了。
“你多大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说说看。”
“二十三。”
“这么说,比我还大,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个哥哥倒要可靠多了。”她用烟头指了指时生,“宫本拓实,对吧?我和你素昧平生,可我觉得千鹤说得一点不错。”
“她说了些什么?”
竹美飞快地看了母亲一眼,又将视线移回拓实脸上。
“说你是个孩子,没长大的孩子。我也这么认为,还觉得你是个没吃过苦的少爷。”
“没吃过苦?”拓实呼地站了起来,这次时生根本来不及阻止。“你这话当真?”
竹美一动不动,静静地抽着烟。“当真。你根本没吃过什么苦,是娇生惯养的少爷。”
“你他妈的……”
拓实刚向前跨出一步,身旁立刻出现一个黑影。不知何时杰西已来到他身边,正充满警惕地看着他。
“听说你练过拳击,还经常自以为是地打人?”竹美说道。估计也是听千鹤说的。
“那又怎样?”
竹美不答,转向杰西说了起来,说的是英语,拓实听不懂。
杰西点了点头,进了隔壁的房间,没多久就回来了,手上套了一副红色手套,一眼就能看出是副玩具手套。
“你躲得过他出的拳吗?”
拓实冷笑道:“个子大未必出拳快。”
“哦,那就试试吧,如果你老以练过拳击为傲的话。”
“躲得过又当如何?”
“嗯,我会向你道歉,不该说你是孩子。”
“好!”拓实脱下上衣,面对杰西,两臂却依然垂着。
杰西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点了点头,摆出攻击的架势。
“可以打了吗?”
“嗯,随时出招吧。”拓实也摆开架势。
杰西叹了口气,收紧了下巴,那双大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拓实心中顿时掠过不祥的预感。
杰西的肌肉动了一下。右直拳,尽可能将脸偏向一边——
然而,什么也看不见。杰西的手套刚一动,拓实就挨了一下。意识倏地飘散无踪。
22
睁开眼睛,面前一张黑黑的大脸咧嘴笑了,雪白的牙齿熠熠生辉……拓实哇地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杰西说着什么,但他丝毫听不懂。拓实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躺在被褥上。
哦,中了一拳。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醒了。”
隔壁有人说话,拉门哗地拉开,时生走了进来。“感觉怎样?”
“我晕过去了?”
“是啊,口吐白沫,翻身倒地。真吓人。”
“杰西还手下留情了呢。”竹美也进来了。
两人在被褥旁坐下。清美好像已经回去了。
“拳头真厉害啊。”
拓实话音刚落,竹美便咯咯笑了起来。
“那还用说!虽然只是打六个回合的,毕竟是少年重量级的拳击手啊。”
“专业的?早说啊。”拓实皱着眉头,将头发往上拢去。这时,他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伸手一摸,那里鼓起一块。“嘁,起包了。”
“光起个包算好的了,被杰西打歪鼻子的就有好几个呢。”竹美开心地说道。
“不过,拓实,我们还得感谢她呢。她让我们今晚住在这儿,说是脑震荡后需要静养。”时生说。
拓实吃惊地看着竹美。竹美也盯着他,申请似乎在说:有什么意见?
拓实摸了摸胡子拉碴的脸颊。“那就……谢谢了。”
竹美耸耸肩,叼起一支香烟。杰西在她面前放了个烟灰缸。
“后来又说了千鹤的事,竹美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拓实看着竹美。“你没问?”
“不是我没问,是那时她还没安顿下来,说安顿好了就通知我,可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估计今后也不会有了。”
“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嗯,听时生说了。”她吐着烟说道。
“还有一伙不三不四的人在找她。目标不是她,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这也听说了。看来身处险境,我也很担心,可我真不知道千鹤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啊。”
拓实在被褥上盘腿而坐,双手抱胸。他也想不出寻找千鹤的方法,竹美本来是他唯一的希望。
大家都默不作声,似乎在想同样的问题,各自陷入沉思。
“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时生开口道:“千鹤为什么要来大阪?如果只是要与拓实分手、从头开始,去哪儿不都一样吗?”
“东京以外的大城市不就数大阪了吗?她也只能做酒吧小姐啊。”
“要是那样,她就该让竹美介绍工作,或者一起商量。”
“那你说为什么。”
“最早对我们说千鹤可能在大阪的,是那个石原。他为什么那么想呢?他们的目标是和千鹤在一起的冈部,可见这个冈部很可能来大阪,或许他就出生在这里。千鹤只是陪他来而已。”
“或许是这样,但这就知道千鹤在哪儿了吗?”
时生望着竹美问道:“千鹤说起和谁在一起吗?”
“没听说,”她歪了歪脖子,“她倒是说了件怪事。”
“什么?”
“问我哪里有可靠的当铺。”
“当铺?”
“说是手头有些用不着的东西想处理掉,袖扣、领带夹什么的,是你的吗?”竹美看着拓实问道。
拓实哼了一声:“谁用这种老头的玩意儿?”
“也是,啊,”竹美扭了扭脖子,“还有呢,说是有些罐子、绘画什么的想出手。我跟她说,肯买这些的也不光是当铺嘛。”
“罐子?绘画?什么玩意儿。她开杂货铺了吗?”
“那么,竹美,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我从不去当铺,所以不认识。”
时生点点头,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千鹤怎么会想卖那些东西呢?”
“没钱了呗。要多少补贴一些开销,就想卖掉一些那个男人的东西。袖扣、领带夹,那家伙到底什么派头?”拓实脱口而出。
“那些东西还可以理解,罐子、绘画什么的就搞不懂了,竹美,除了你,千鹤在大阪还认识什么人吗?”
“呃……”竹美想了一会儿,“非要说有,那就是哲夫了。”
“哲夫?”
“我的初中同学,他家在鹤桥开了家烧烤店。以前,千鹤说想吃烧烤时,我曾带她去过。千鹤如果记得那家店,就有可能去。”
“烧烤店……”
“和当铺毫无关系啊!不管怎么说,先去探探。那店离这儿远吗?”
“电车一站路,走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好吧,画张地图来。”
“画张地图来?”竹美圆瞪双眼,“就不能说帮忙画一张地图吗?”
“你这是……”拓实咂了咂嘴,可看到时生眉头紧皱,就闭上了嘴,干咳一声,道,“帮忙画一张地图。”
“听不见。”
“请帮忙画一张地图。这下行了吧?”
“哼,就不能再诚恳一点吗?我是听说千鹤被不三不四的人追踪才帮忙的,要不然,早把你赶出去了。”
竹美起身走到隔壁,拿回了一张小广告,印着“百龙”烧烤店的地图和电话号码。拓实将广告胡乱一折,塞进裤子口袋。
竹美见状问道:
“喂,你找到千鹤后像怎样?”
“我怎么知道?先问清楚呗。”
“你不会动粗将千鹤拖回去吧?你要是有这种打算,我就撒手不管了。你见哲夫前,我会打电话叫他不理你们。”
“谁想动粗了?我根本没这个念头。”
“那就好。”竹美继续抽烟,眼珠朝上翻。
“怎么了?还有什么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奇,不知你心里怎么想的。”
“什么?”
“千鹤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事。总不会以为他们两人清清白白吧?”
拓实的脸都要歪了,心想,这女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事不用你说我也有数。”
竹美哼了一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当天夜里,拓实和时生就睡这间房间,竹美和杰西睡在起居室里。尽管竹美说话难听,拓实也知道,这次多亏有她。只是她最后说的那番话令他郁结于胸。
他想起千鹤柔软的肌肤和圆圆的乳房,如今却被另外一个男人抚摸着,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焦躁和忌妒。而且,千鹤不是遭人强暴,是自己乐意接受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时生和竹美产生“找到了千鹤又有什么意义”的疑问也理所当然。拓实也明白,赶紧死心对自己有好处,也不算丢脸。为什么要去找她?找到了又怎样?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或许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怎么也睡不着,身旁的时生倒已鼾声大作。拓实觉得,这家伙出现后,自己身边才突然纷乱起来。这一切好像并非出于偶尔。
一阵尿意袭来,他钻出被窝,开了门,走向卫生间。起居室里漆黑一片,角落里的毛毯似乎盖着一座大山,相比杰西和竹美正相拥而眠。
他刚来到卫生间门前,门突然开了,竹美走了出来。她穿着宽松的套衫,乍见拓实,似乎很吃惊,眼睛睁得大大的,咕哝道:“吓死我了。”
“啊,不好意思……”说道这里,拓实愣住了,盯着竹美露在外面的肩膀。那里刺着一朵鲜红的玫瑰。
竹美注意到拓实的视线,伸手遮住肩膀,从他身边走过。她首次在拓实面前露出柔弱的表情。回到被窝,拓实的视网膜上依然印着那朵鲜红的玫瑰。
拓实半睡半醒着直到天明。看看身边,时生已经不见了。不一会儿,他听到了笑声,是时生。
他走到隔壁,见时生和杰西在厨房里说着什么,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做早饭。杰西穿着围裙,在用平底锅炒菜,时生切着什么。两人的对话很奇妙,一半英语一半日语。杰西说的日语还是大阪方言。
时生看着拓实,就微微一笑,说:“早上好。”
“早。”杰西说道。
“你会说英语啊。”拓实问时生。
“不能算会,磕磕巴巴的。”
“刚才不在说吗?学过英语会话?”
“没好好学,倒是从小学就开始学英语。”
“哦,那可是上流社会的教育啊。我也曾想生在那样的家庭。”拓实撇了撇嘴,在玻璃桌旁坐下。角落里,竹美让裹着毛毯缩作一团。
等到开始吃很迟的早餐时,竹美起来了,她在宽松套衫上披件衬衫,出去拿了份报进来。她谁也不看,满脸不悦地抽着烟,读起了报纸。杰西见状也不说什么,将炒蔬菜和酱汤端上了桌。或许每天早晨竹美都是这样。
“外国人也喝酱汤!”见杰西灵巧地用着筷子,拓实惊讶地说道。
“还喜欢吃鱼干呢,惊讶吧?不过他吃不了纳豆,我也几乎不吃。”
“不吃纳豆可不算日本人。”
“杰西本来就不是日本人嘛。”竹美嘟囔道。她还没拿筷子,目光仍落在报纸上。拓实想回敬她一句,可终究没说出口。竹美只喝了一碗酱汤,吃了一点点炒蔬菜。
饭后,时生帮着一起收拾。从厨房里出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看,这想必是夏威夷,杰西的老家吗?”他把照片放在竹美面前。
照片里有十来个人,中间的一对正是杰西和竹美,。竹美穿着长袖衬衫。
“遗憾哪,竹美为什么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