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狱-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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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藏在煤堆里,绝对没问题。”韦九答道。“除了我,谁也不会去煤堆里翻腾。”
“你别藏得太好,回头连自己都找不着。”老鲁打趣道。
“不可能,煤已经不多,就剩一小堆了。”韦九答道。
“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车间门口的那两名枪兵了。”孟松胤眉头紧皱。“我到现在还没想出对付他们的好办法来。”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老鲁的脸色阴郁了许多,“依我看,除了硬碰硬,没有别的办法。”
“怎么个硬法?”孟松胤问。
“我跟蒋亭虎夹在队伍里头混进你们车间,一进门就把大门关上,把枪兵拦在外头,”老鲁答道,“虽说这是不算办法的办法,但至少也能拖延一些时间。”
“铁门从外头没法砸开,枪兵得去把青木那混蛋叫来,然后从隔壁铆焊车间上气楼,还得打开楼梯口的两道铁栅,这样才能绕进机械车间。”蒋亭虎道。
“明天分一下工,蒋亭虎负责关门,我上气楼去把楼梯口的铁栅堵死,”老鲁想了一想,马上有了主意,“铁栅上是把挂锁,我去把锁芯撬坏,让他们一下子开不开来。”
“关于大门,我的设想是这样,可以在滑槽里塞进一块铁楔,敲严实后,管保谁也打不开来。”孟松胤说道。“咱们干脆对小鬼子说是门坏了,得关起来修,这样多少可以多拖一点时间。我已经物色好一块三角铁楔和一根报废的圆轴,就扔在大门旁。”
“呵呵,准备得很充分了。孟夫子,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把戏了吧?”韦九笑着问道。“我就是猜不透,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开门,那铁锈和银粉漆究竟能派什么用处?”
“呵呵,我来告诉你吧,银粉漆中的银粉不是真正的银粉,而是铝,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钢精。铝熔化后喷成细雾,再经研磨便成了铝粉,所谓的银粉漆,其实就是清漆加铝粉,”孟松胤终于将计划的细节和盘托出,“铝粉这玩意儿脾气很大,不能遇到火星,就是在倾倒铝粉时,摩擦一大也会起火,最厉害的甚至会爆炸。”
所有的人听得大眼瞪小眼,气都不敢乱喘。
“铁锈的名字叫氧化铁,这玩意儿脾气很老实,不过跟铝粉碰在一起就不得了,成了化学上的铝热剂,发生的剧烈反应被称为铝热反应,可以达到三千五百度的高温,瞬间就能溶化任何钢铁,”孟松胤继续说道,“比如战场上用的穿甲弹,连坦克车都能熔穿,还有铁道上焊接钢轨,使用的其实就是这玩意。”
“我的乖乖,这么厉害?比炼钢炉的温度都高,”韦九惊讶得嘴都合不拢。“那么,你搞来的那段两寸长的电热丝是干什么用的呢?”
“铝热剂虽然发作起来非常厉害,但要手工引燃并不容易,需要近千度的温度,我们以前做实验时一般都用镁条引燃,可这里上哪去弄镁条?而且即使弄到手,暴露在空气里头也很容易失效,所以,我就想到了用电,”孟松胤得意地说道,“我已经观察好,厕所里临时接上去的那盏电灯用的是一根很长的花线,把它扯下来后足以拉到门边,明天,我负责调配铝热剂,让黄鼠狼和郭松去拉电线,等我做完准备工作立即合闸。”
“李滋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老鲁问。
“这小子是我的一块心病!”韦九一拍大腿。“我看,不如现在就把他叫出来,把话全部讲清楚,要是胆敢走漏半点风声,老子活活掐死他。”
“对,就明着跟这瓜娃子说,咱们那么多人,除非鬼子把人一下子都杀光,否则早晚跟他算账。”蒋亭虎咬牙切齿地说。“报仇就讲究个前赴后继,否则镇不住瓜娃子。”
“这家伙是个聪明人,这几天我和黄鼠狼做的手脚他全看在眼里,估计心里也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孟松胤有点举棋不定,“不过他一直在装聋作哑,我看存心捣乱的可能性也不大,否则早向日本人报告了,我看不如不去惊动他。如果让他了解了计划的全部细节,万一这小子害怕连坐,我们岂非画蛇添足?”
“明天真把大门打开了,我看这小子肯定跑得比谁都快。”老鲁哈哈大笑起来。
“好吧,那就先把这小子搁起来再说。”韦九沉吟道。
三十、功败垂成
一大清早排队出号房的时侯,孟松胤和黄鼠狼有意排得比较靠前,老鲁和蒋亭虎则紧随其后,队伍像平时一样,不紧不慢地走进工场大门。
一般情况下,月京未来总是跟在队伍后面一直押送到工场大门口,等所有人全部进去以后,守门士兵通常会将大门关闭,仅留一扇一米来宽的便门供迟来几分钟的教官们出入,此时,月京未来便会溜回“寮”去睡个回笼觉,监管任务暂时转交给那些同样睡眼惺忪的戒护队士兵。
进车间的时候,孟松胤快走几步赶到队伍的最前头,抢先去开那扇沉重的横移式铁门,但是拉开后却又不像平时那样全部打开,而是仅仅只开三分之一的距离。两名负责看管机械车间的枪兵懒懒散散地站在门边,丝毫没觉出有任何不对头的地方。
机械车间的人鱼贯而入,队伍则继续前行,分别走向各自的车间。
老鲁和蒋亭虎稍低着些头,夹在人堆里混进了机械车间。所有的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再加上枪兵们平时也不大注意囚徒们的面目长相,所以这件事尽管就发生在眼皮底下,仍然什么都没察觉出来。
最后一个进门的是蒋亭虎,走进车间后一眼看到门边果然扔着一块铁楔和一根圆轴,马上假意用力推了推门,得到纹丝不动的结果以后又在门的下部踢了几脚,给人的印象似乎是门卡住了。
“太君,门卡住了,我修一下。”蒋亭虎指着门对枪兵连说带比划。
枪兵点点头表示同意,蒋亭虎当即关闭移门,拾起铁楔便往门与滑轨的间隙间塞,然后操起圆轴将其用力敲进去,将整扇门彻底卡死。车间里不明真相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站停了脚望着蒋亭虎这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搞不懂是不是门真出了问题。
“大家不用管我,忙你们的。”蒋亭虎大叫着走向门边的配电箱,检查供电闸刀是否在断开的位置。“黄鼠狼,快去拉电线。”
黄鼠狼和郭松同时冲向厕所,踩着水斗将吊在石棉瓦上的电线一把扯落,然后顺着线路一段一段地敲去白瓷线夹,将柔软的花线全部抽出,一直抽到足够通到后门边的位置。
与此同时,老鲁早已操起一把小号的锉刀,一路直扑车间中部的西墙边通往气楼的铁梯。众人又一楞,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陌生人?
老鲁奔到铁栅前端详了一下挂在上面的铜锁,用锉刀又尖又硬的尾部捅进锁芯,随即一转一撬,使锁芯彻底破坏。
孟松胤当然不会闲着,早蹲在后门边快手快脚地开始调配铝热剂:将所有的铁锈倒入漆桶后充分搅拌,令清漆中的铝粉和氧化铁成份尽可能地混合均匀,然后操起毛刷,甩干上面的机油,蘸着已经变成灰色的油漆开始在铁门的表面涂刷。从理论上来讲,要让燃烧更猛烈,还应该加入一些强氧化剂,如红烟硝酸或普通硝酸之类,不过,就眼前这道薄钢板而言,一个最简单的铝热反应就完全有把握将其摧毁。
不多时,门上出现了一个湿漉漉的灰色椭圆形,看上去就像在大门上开了扇小门,大小尺寸足以使一个人弯腰钻出。
车间里的人全都围上前来观看,但没有一个人猜得出唱的是哪一出,包括李滋在内,虽然已经估摸出这些奇怪举动的目的肯定是想打开后门,但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太可能,或者说是不可思议。
“老弟,你们几个在耍什么把戏啊?”一名红脸膛的钻床操作工忍不住问道。
“是啊,那两个陌生人肯定是你们号房的吧?是不是想从这儿逃跑?”一名精瘦的磨床操作工看看依然守在配电箱旁的蒋亭虎,又看看楼梯上的老鲁。
“要跑的话大家一起跑,他妈的,最多被枪毙。”红脸膛的钻床操作工在孟松胤身边蹲了下来。“老弟,要帮忙尽管吩咐。”
“把电热丝接上去。”孟松胤顾不上回答,扭脸对郭松命令道。
郭松立即跑到孟松胤的那台车床边,在底座的缝隙里找到那段钨丝,跟黄鼠狼协力剥开花线,将钨丝与电线绞接在一起。
孟松胤在门上涂了几遍,看看涂层已经很厚,刚扔下毛刷,只听得前门已经被人“咚咚”地擂响——看来,不是那两名枪兵觉得不对劲,就是教官们已经到来。
孟松胤接过郭松手上的电线,将钨丝直接插入桶内余下的混合物中埋住,再用毛刷压住电线使其无法翘脱,再将整只漆桶推到椭圆形涂层的下方,站起身来快步后退。
“大家快散开,危险!”孟松胤边跑边对周围的人大叫,带头在机床的背后蹲下身来。
所有的人四散而开,纷纷寻找机床后的躲避位置,都以为即将发生爆炸。
“通电!”孟松胤朝蒋亭虎大声命令道。
蒋亭虎还没来得及推上闸刀,身边不远处的窗外显出了枪兵和教官们的身影,纷纷隔着玻璃和铁栅朝里张望,观察车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伊藤英明一眼便认出站在配电箱旁的蒋亭虎并非机械车间的人,枪兵一枪托砸碎玻璃,迅速将枪口伸进窗口,叽哩哇啦大叫着死死瞄准了蒋亭虎的脑袋。
空中很快响起了手摇式机械警报器那凄厉、恐怖、带有魔鬼般旋律的高频啸叫,惊得所有的人头皮发麻,孟松胤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微微发起颤来。
蒋亭虎怔了一下,但还是抬手将闸刀用力推了上去,随即撒开双腿,像在战场上一样猫着腰呈曲线飞跑。几乎与此同时,窗外的枪响了,一粒子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蒋亭虎的腿弯处。
后门边冒出了一团火光,漆桶内的混合物被迅速升温的钨丝引燃,开始发生强烈的化学反应,火光由暗红色渐渐转为桔红色,很快便烧向铁门上的涂层,发出一片刺耳的“嗤嗤”声来。
蒋亭虎拖着受伤的腿就势一滚,躲到了一台机床的背后,但是再也无力奔跑。
铝热反应越来越强烈,椭圆形内的钢板被熔化为四氧化三铁如泪珠般倾泻,整扇铁门像一张被火焰舔过的纸那样,渐渐穿孔、扩散,顷刻间化为一个大洞。
老鲁操起一根橡皮水管,对准铁门开始喷水,使熔化的金属表面尽快冷却。窗外的日本人哇啦哇啦大叫,警报声也越来越响,但老鲁似乎根本没听见。
大功告成,只需穿出这个门洞,就能与外面的韦九会合了。
按时间来算,韦九现在早就应该打开北大门并撒下辣椒粉,说不定已经踩水渡过了小河——但是,谁又能想到,此刻的韦九实际上仍在西墙出灰口旁的煤堆边团团打转,急得连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心都有了。
韦九刚才一走进夹弄,就觉得仿佛被人脑后敲了一记闷棍:昨晚放工前还是薄薄一层的煤堆,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一座煤山!
毫无疑问,这是昨天夜间运来的。
由于工场内的培训计划即将结束,接下来马上就要开始正式的修造工作,对燃料的需求将进一步扩大,所以这次送来的煤特别多,铺天盖地,几乎将半条夹弄塞满,而辣椒粉和钥匙,已被严严实实地压在这多达几十吨重的煤块底下。
韦九只楞了几秒钟便抄起洋锹开始疯狂地向煤堆发动进攻,在记忆中的埋藏位置奋力挖掘,将沉甸甸的煤块往两边拼命拨拉。煤块十分粗大,有棱有角,非常不好挖,按眼下的挖掘速度,粗略估计非得一刻钟的时间才能挖到底,而即使挖到,还不知道辣椒粉包在重压下是否已经破裂、钥匙是否已经弯折……警报声阵阵袭来,刺得韦九耳膜发痛,整颗心脏顿时像落入冰水中一样,令人一下子手脚发软,浑身再无半点力气。看看脚下仅仅才挖出一个浴盆般大小的浅坑,韦九终于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一屁股瘫坐在煤堆上,捏成拳头使劲地敲打自己的脑袋。
直到枪声响起,韦九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跳下煤堆跑出夹弄,然后顺着车间的后墙朝东一路狂奔,一直跑到机械车间的后门口。
在水流的冷却下,铁门上蒸汽弥漫,黑洞洞的椭圆形洞口像一张巨嘴那样,边缘部分凝结着许多水珠状的金属悬挂物。
“别出来,钥匙没了!”韦九弯腰朝洞内大吼道。
“你说什么?”洞内的老鲁似乎没听明白。
“昨晚运来几十吨煤,钥匙被压在下面了。”韦九再次大叫。
这次里面的老鲁听明白了,洞内再无任何声息,恐怕都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击晕了。韦九转过身来,顺原路飞快地返回夹弄,心里边空空荡荡,大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警报声一声响过一声,大批戒护队士兵在青木藤兵卫的率领下涌入工场,从铆焊车间的楼梯登上气楼,迅速扑向通往机械车间的那扇铁栅。月京未来站在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