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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寻梦-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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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群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我一看到有人站著,我根本不认识他,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这个人极度厌恶。我很少这样讨厌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可是那种厌恶感如此强烈,以致他虽然并没有挡著我的路,在跨出电梯之际,我还是厉声喝著:‘让开!’”

我摇著头:“胡协成外形极猥琐,很惹人讨厌。”

杨立群侧著头想了片刻:“外形?不关外形的事,我只是憎恶他。当我一看到他就厌恶时,还不知道为了甚么,当我动手杀他时,我就明白了。”

我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搭腔才好,当时我的样子,也只有“张口结舌”四个字才能形容。

杨立群又道:“他听到我一喝,连声道:‘是!是!是!’,而且,立即退了开去。我只当他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让开了,也就算了。可是他却目不转睛地望著丽玲,而丽玲则在避开他的目光,也现出极厌恶的神情,这种情形,使我立时感到:他们认识!那使我更愤怒,我问他:‘喂,你是甚么人?’”

杨立群喝了一口咖啡,又点著了一支烟,才又道:“他态度极恭敬,说道:‘杨先生,我姓胡,叫胡协成!’我一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甚么人,这时,丽玲也开口,声色俱厉,充满厌恶:‘你来干甚么?我和你甚么关系都没有!’胡协成神情苦涩:‘丽玲  ’他才叫了一声,我就喝阻,他忙改口:‘刘小姐,我,我……’”

我用心听著,根据杨立群的话,想像著当时的情景。胡协成生活潦倒,他去找刘丽玲,多半是想弄点小钱,男人到这种地步,还要低声下气,没出息是没出息到了极点,可怜也算是可怜到了极点。

杨立群继续道:“我一面挽著丽玲,向门口走去,一面回头看著像乞丐一样跟在后面的胡协成,喝他:‘快滚!’在我这样喝的时候,丽玲已经打开了门,走了进去。胡协成僵立著,神情很苦涩,喃喃地道:‘我真是无路可走了!我……买了一柄刀……想去抢劫,可是……我又没有勇气……’”

杨立群向我望来,面肉抽动著:“在听到这句话之前,我一辈子没有起过杀人的念头,可是一听得他那样讲,我望著他,心中对他的厌恶和憎恨,升到了顶点,我突然想到要将这个人杀掉。真的,在此之前,杀人,我想都没有想过。”

我闷哼了一声:“未必没有想过,你千方百计想找‘某女人’,不是想回刺她一刀?”

杨立群被我的话刺激得跳动了一下,苦笑道:“没有,我只是想找到这个女人,绝未想到要杀她,我只是想知道……当初她为甚么要杀我!”

我闷哼一声:“废话,你怎么知道这个女人还能记得前生的事?”

杨立群立时道:“是你告诉我她也有这样的梦的。”

我道:“梦中是片断,和你一样,你就不记得前生曾做过一些甚么具体的事。例如那四个皮货商人中毒死亡,就和你前生有关。”

杨立群在刹那之间,脸涨得通红,额上的筋也露了出来,鼻尖冒著老大的汗珠。他的这种神态,倒叫我吓了老大一跳,我忙道:“先别讨论下去,你起了要杀  胡协成的念头之后,怎样行动?”

至少两分钟之后,他神态才渐渐恢复了正常,慢慢喝著咖啡:“我当时哼地一声冷笑:‘你想去抢劫?我看你连刀都拿不稳!’胡协成的手发著抖,真的取出了一柄刀来,打开包在刀外的纸:‘杨先生,你看,其实我不要太多,我只要三千元就够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像你这样的有钱人,三千元根本不算甚么!’不知道为甚么,他越是卑词曲颜,我心中对他的憎恶越甚,我装出一副同情他的神情:‘好吧,你进来,我给你!’他一听之下,大是高兴,连声道谢,跟著我进了屋子。”

杨立群的双手互握著,放在桌上,他的手握得极紧,以致手指泛白:“我看到他这柄刀,就有了杀他的全部计划。”

杨立群讲得这样坦白,我听得心惊肉跳。

杨立群又道:“他跟著我进了屋子,丽玲十分恼怒:‘你带他进来干甚么?’我低声在她耳际道:‘我替你永远解决麻烦!’丽玲不明白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那时,胡协成站著,有点不知所措,屋中豪华的布置,显然令他目眩,白象牙色的地毯,也令得他站在那里,不知是该脱鞋子,还是继续向前走来。”

杨立群描述当时的情形,将一个穷途潦倒的人,讲得十分生动。

杨立群继续道:“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请坐。’胡协成忙道:‘不必了,我站著就好。’我向他笑道:‘那你至少将刀放下来,不然,人家会以为你进来抢劫。’他一听,立时手足无措,想将刀藏在身上,但是包在刀上的纸已被他抛掉,刀又十分锋利,没有法子放。我在这时,向他伸出手去,他就自然而然,将刀交到我的手上  ”

杨立群讲到这里,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脸色也苍白到了极点,声音也在不由自主地提高。

我忙道:“请你稍为压低声音。”

杨立群点了点头,声音又放得十分低:“刀一到了我的手中,杀人的念头,更是不可抑止,突然之间……突然之间……突然之间……”

他一连讲了三声“突然之间”,由于急速地喘著气,竟然讲不下去。

他在叙述他快要动手杀人时的心态,我自然不能去打断他的话头,只好由得他去喘气,过了好一会,他才道:“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变了,我不再是杨立群,我成了展大义  ”

我听到这里,陡地吸了一口气,身子也震动了一下,连杯中的咖啡都溅了好些出来。

杨立群的神情,更是古怪莫名,他仍然一再喘著气,讲道:“我自觉我是展大义,而更不可……理解的是,我看出去,胡协成不再是胡协成,是……是……”

我只感到遍体生寒,杨立群道:“胡协成不再是胡协成,而是王成。”

他在讲出了王成的名字之后,望著我:“你对王成这个名字,是不是有印象?”

我当然有印象,而且印象太深刻了。在经过了胡协成临死之前的那番话之后,怎么会没有印象?可是我只是点了点头:“好像就是当年在南义油坊打你的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杨立群道:“就是他!我也立即明白了我一看到他就这样憎恶的原因。他是王成!他是王成!我握刀在手。所想到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刀向他刺出去,刺了一刀又一刀  ”

我忙阻止他道:“行了。你一共刺了三刀,不必详细讲述每一刀的情形了。”

杨立群道:“是,我连刺了他三刀,血溅出来,他的身子倒向我,我扶住了他,他向我望来。”

杨立群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

我道:“就这样?”

杨立群道:“不,在他向我望来之际,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也苦笑道:“还会有甚么奇怪的事发生,你又不是给了他三千元,难道他还会谢谢你?”

杨立群挥著手:“他倒向我,我扶住了他。那时,丽玲一定被眼前发生的事吓呆了,我也不知道她做了些甚么……。胡协成在被我扶住之后,望著我,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小展,是你!’”

我的声音几乎像呻吟:“你……听清楚了?”

杨立群道:“绝对清楚。我绝想不到他会讲出这四个字来的,当时,我真正呆住了。我的前生是小展,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尊夫人知道,胡协成绝对没有理由知道,可是他却叫我小展。”'网罗电子书:。WRbook。'

杨立群讲到这里,用充满了疑惑的眼光望著我,像是希望我给他答案。

我自然知道答案,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在他临死之际,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前生是王成,也认出了杨立群的前生是小展。

我不知道为甚么会有这种情形发生,或许,人到了临死的一刹间,对于前生的一切,会一起涌上心头,或许,正如白素所说,这里面的种种复杂因素,如今,根本没有人可以明白,只能凭假设去揣测。

杨立群道:“他在说了这四个字之后,四面看著,眼珠转动,我随著他去看,看到他的视线,停留在呆立著的丽玲身上。当他望著丽玲的时候,现出极诧异的神情来,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无论如何不该有这样的神情。”

我听到这里,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胡协成在临死之前,既然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可以使他看出杨立群的前生是小展,当然也能看出刘丽玲的前生是翠莲。

要是胡协成也叫出了“翠莲,是你”这样的话,那么,杨立群立时可以知道他要找的“某女人”就是刘丽玲了。

我立时又想到,刚才,杨立群和刘丽玲手挽著手进来参加酒会的情形,形态亲热,那显然是他还不知道。

我松了一口气:“重伤昏迷,神智不清,神情诧异一点,也不足为奇。”

杨立群对我的解释,显然不是怎么满意,他道:“胡协成看著丽玲,忽然道:‘怪不得……怪不……得……’他的声音极低,在连讲了两声‘怪不得’之后,好像还讲了一句甚么,可是丽玲就在这时,尖叫了起来,所以我没有听到他又讲了甚么,丽玲一叫,胡协成昏了过去,我们由他倒在地上,丽玲过去,想扶他起来,也弄得一身是血,丽玲只是不断道:‘你杀了他!’当时,我极是镇定,忙扶住她,教她应该怎么做。”

我又大大松了一口气。

胡协成在昏过去之际,最后讲的那句话,杨立群没有听到,真是幸事。

照杨立群的形容,胡协成在那时,一定已经认出了刘丽玲的前生是翠莲。

胡协成连说了两下“怪不得”,那也很容易理解。因为一直到那时,他才知道何以刘丽玲会嫁给他这样的男人三年。

在接连两声“怪不得”之后,最有可能的一句话,是“原来你是翠莲!”或者类似的话。

这句话,杨立群没有听到,自然最好了。

我道:“原来,刘丽玲的口供,是你教的。”

杨立群道:“是。我虽然杀了人,但一切全对胡协成不利,我可以安然无事。”

我哼地一声:“你在警局,一言不发,那种神态也是做作的?演技倒不坏。”

杨立群道:“不,我那时,心中确实一片茫然,我在想,为甚么在突然之间,我会将他当作王成,而他又叫我为小展?我也在想,他忽然神情怪异,说了两下怪不得,是甚么意思。”

我问:“有结论没有?”

杨立群叹了一声:“不知想了多少遍,可是没有结论。你……能提供些甚么?”

我几乎不等杨立群把话讲完,就道:“甚么也不能提供,一个重伤昏迷的人,所讲的话,有甚么意义?”

杨立群固执地道:“可是他叫我小展。”

我道:“你一直想著自己是小展,可能是你听错了。”

杨立群道:“绝不。”

我没有再说甚么,只是道:“你讲这些给我听,有甚么用意?”

杨立群挪了挪椅子,离得我更近一些:“我在想,胡协成的前生,会不会是王成?”

我不作任何表示。

杨立群叹了一声:“我想很可能是,王成一定曾经做过很多对不起我……小展的事,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死在我刀下。”

杨立群这样为他自己开脱,我很反感。本来,我可以狠狠地用言词刺激他。可是我却知道,胡协成的前生,确然是王成,而王成也的确曾做过不少对不起小展的事。所以,我竟然变得无词以对,只好也跟著叹了一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谁知道!”

杨立群的神情,平和了许多:“在经过了这件事之后,我倒想通很多。”

他忽然这样说,我倒感到有点意外:“你想通了甚么?”

杨立群说得十分缓慢:“我和胡协成根本不认识,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死在我的刀下,这是一种因果报应?”

我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杨立群又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实在不必致力去找‘某女人’。我们前生既然有过生与死的纠缠,今生一定也会在因果下相遇。我根本不必去找,我们一定会相遇,而且也一定会有了断!”

我的脊背上,冒起了一股寒意,竭力镇定:“根据虚无缥缈的理论来看,倒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我的话,模棱两可,杨立群的信念十足,他道:“一定会的,一定会!”

我的寒意更甚,忍不住问道:“如果有这一刻,你准备怎么样?”

杨立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作为杨立群,我根本不想对‘某女人’怎么样。但到时,小展会对翠莲怎么样,我完全不知道。”

杨立群的回答十分实在。但那种实在的回答,更增加了我心中的隐忧。

根据已得的资料,王成对小展,做过一些甚么呢?王成将毒菰粉,对小展说那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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