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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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惊骇之余,他们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走去,等到定过神来,也不管书房中发生了甚么事,惊慌之余,他们想到的是:既然老爷在,不必下人多事,而且未曾呼唤,仆人根本不应该接近书房。
所以他们急急奔了回来,各自抢酒喝,喝得昏头昏脑,蒙头大睡,第二天醒来,看看书房之中,乱成了一团,像是曾遭过彻底的搜查。
两人也不敢出声,把凌乱的书房收拾整齐,终日提心吊胆,心中揣揣不安,一到天黑,就开始喝酒壮胆。一直到午夜时分,两人都大有酒意,又听见院子内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
两人这时藉酒壮胆,一商量,不管是鬼是神,只要和天禄老爷有关,总该去看一下。
所以,他们就挺胸直行,虽然在进了院子之后,不免你推我让一番,但总算走近了书房的窗前。而这时,他们的酒也醒了,只觉得夜凉如水,天气本来绝不冷(那是一个热带国家),可是他们却觉得身上阵阵生寒。各种嘈杂声自书房中传出来,两人几乎又想打退堂鼓了,其中一个忽然“福至心灵”,大声道:“你看,书房里亮著灯,当然不会是鬼!哪里有鬼来生事,还要著亮了灯的道理。”
虽然鬼来闹事究竟是何等模样,能说得上来的人真还不多,但传统的说法中,鬼和灯光,总扯不上甚么关系。
两人胆子又大了起来,咳嗽著,自己弄点声音出来壮胆,走向书房的窗子。
胆子较大的那个走在前面,窗子内是厚厚的窗帘,透过窗帘,彷彿可以看到书房之中,人影幢幢,有著不少人,但十分恍惚,绝看不真切。
一个先来到窗前 他们不走向门口的原因,是怕老爷叱责,因为昨晚他们听到过老爷的声音,他们准备先在窗缝中向内窥视一下再说。
到了窗前,两人分头寻找隙缝,想看到书房中的情形,一个找了片刻,找不到可以看到书房中情形的所在,抬头向另一个看去,恰好看到另一个脸贴在窗上,隔著玻璃,玻璃内垂下的窗帘,忽然掀起了小小的一角。
有了那掀起的一角,足可以使另一个仆人看到书房中的情形,但由于他的脸紧靠在玻璃上,别人看不见。
(那情形,就像是费勒通过门上的小窗子看到病房中的情形,而我看不到一样。)
也就在那一霎间,那向内看去的仆人突然一挺身,喉际发出了可怕之极的声响,双眼发直,身子僵硬地转了过来,像是中了邪。在他身边的那仆人一见,自然大吃一惊,慌乱之中,才将同伴扶住,发现那掀起的一角窗帘,重又垂了下来,他无法看到书房中的情形。
而就算那角窗帘没有垂下,他说得很坦白,他也决计不敢去看一看。因为同伴已经在一看之下,吓成了那样,叫人扶住了之后,身子发颤,双眼翻白,牙关紧咬,口角白沫乱吐。
那仆人把吓坏了的同伴横拖倒拽而出,一面大呼小叫,惊动了不少人,七手八脚,煮姜汤,撬开吓昏过去的那个人的嘴巴,灌了下去,等等;陈三自然也起身,一听说,和几个大胆的人到书房去,书房却已乌灯黑火,一点动静都没有。虽然人多,可是有一个被吓成了这样的人在,谁也不敢进书房去看看,只好等天亮再说。
一直到天亮,那吓昏过去的仆人,看来不像有性命危险,可是却醒不像醒,昏不像昏,喉际发出怪异的“咯咯”声响,双眼发直,情形和费勒相仿,陈三等人认定那是见鬼撞邪的结果,用了不少土法子,包括杀鸡取血、燃烛焚香等等,也未见有效。
天明之后,光天化日之下,人的胆子总比较大一点,陈三纠合了五七个身强力壮的男仆,拿著粗大的棍子,走近书房,各自吆喝一声,撞开了书房门来,只见正如那仆人所说,书房中凌乱不堪,像是遭到过彻底的搜寻。
一连两个晚上有这样怪事,再加上有一个人吓得口吐白沫昏厥,那还不是闹鬼吗?
陈三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吩咐大量购买香烛纸钱,在书房外的院子中,烧了整整一个下午。烧得纸灰飞舞,又请了一班僧人,念经一直念到天黑 天黑之后,多半是那班僧人自己害怕,所以托辞走了。
陈三和几个人也不敢在院中逗留,退了出来,只是虚掩了进院子的门。等到午夜过后,人人都听到书房之中,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
没有人敢进去察看究竟,陈三的责任心重,在虚掩的门缝中向内张望了一下,看到书房的窗中,有灯光透出来。
同时,他听到有人在说他听不懂的话,声音却经过好几个人证实:十足是少爷的声音。此所以陈三不能肯定鬼魂是老爷的还是少爷的。
这时,陈三自然也知道了郑保云的失踪,他想到的只是郑保云已遭了不测,所以才会魂兮归来。
等到把“闹鬼”的经过全部了解清楚,也看了看那昏厥的仆人,吩咐不必再在他身上淋黑狗血,将他送到医院去之后,我不禁呆了半晌。
我当然不会认为那是“闹鬼”,事情其实很简单,一连三晚,有一些人在书房中,翻箱倒箧,在找寻著不知甚么东西。
怪异的是,这些人绝不掩饰自己行为,弄出惊人的声响来,他们为何如此?是有所恃,恃的又是甚么?他们所恃之一,自然是他们有突然来、突然去的本领。所恃之二,是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们也不怕,看到他们的人,只看了一眼,就被吓成那样子。
我可以肯定那些人,一定和郑天禄、郑保云父子有关系,有人曾听到过郑天禄的声音,也有人听到过郑保云的声音。郑天禄早已死了,只怕是声音相仿,郑保云失踪了,是不是正和那些人在一起呢?
那些人的样子,或者他们的行动,一定骇人之极,我相信费勒在病房中看到的,那仆人在书房中看到的,都是骇人之极的景象,极度不可思议,不然,不会一看之下,就把人吓成这样子。
事情已有了一个轮廓,那些一连三天在郑家大宅书房之中搜寻物事的人,也呼之欲出:他们一定是郑天禄的同类,不知来自哪一个星体的外星人。
我甚至可以进一步猜想到他们的行动:他们掳走了郑保云,又不知道要找寻甚么,所以把郑保云押了回来,在书房中寻找,这便是为甚么有郑保云声音的原因。
看来,郑保云也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甚么,并没有找到,东西可能只有郑天禄才知道在那里。至于“郑天禄的声音”云云,自然是误会 同一族类的外星人,极可能发声结构类似,声音当然听起来也相同。
在陈三和众多仆人注视之下,我来回踱著,不到三分钟,已把所有的分析和设想归纳了起来,心中大是高兴。
因为本来绝无头绪,费勒“中邪”之后,更是不知道如何著手,现在居然一下子就有了那样大幅度的跃进。这个“闹鬼”事件,对解开整个谜有极大的作用。
我现在需要做的事,只要等在书房,等候那些人大驾光临就可以了。
不论他们带郑保云来也好,不带他来也好,只要我和那些外星人面对面,有沟通,自然一切事情都可以水落石出。
我把我的想法对陈三提出,陈三面色煞白,神情极不自然,其余仆人,当我向他们望去之际,也没有一个敢和我视线接触。我知道他们怕甚么,大声道:“放心,天黑之后,我一个人在书房等。”
各人一听,大大松了一口气,陈三却还要装著关心:“卫先生,是不是要准备一些黑狗血?”
我盯著他:“不必了,你们要是害怕,可以远远躲开去,不论听到甚么声响,都不必过来看。”
陈三如奉纶音,连声答应,我挥手赶开了他们,转身走进了书房之中。
书房中虽然曾经略经收拾,但仍然十分凌乱,我进来之后,拽过一张椅子来坐下,心中不禁十分感慨。若干年前,我和郑保云,也曾把这间书房天翻地覆地搜寻过,结果是无意之中,在一个铜纸镇中心发现了一枚钥匙,才进一步得知秘密。
看来郑天禄藏东西的本领相当大 一枚钥匙藏在铜纸镇之中,真有点别出心裁。
那些人的搜寻也相当彻底。我只是猜测他们还未曾达到目的,也希望是如此,那我才有机会和他们相见。若是他们已达到了目的,自然不会再来,那么整件事也只好变成无头案了。
我自然也不会把事情看得太容易,对于“那些人”,我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的行事方式如何,也不知道他们的外形如何 他们的外形,看来不必怀疑,因为郑天禄和地球人无异,但先后有两个人被吓成了这样子,却又令我不能不对他们的外形另行估计。
而且,郑保云有一半“那些人”的血统,可是他却并不以为“那些人”对他多么友善,要不然,他不会秘密向我求助。
“那些人”的神通极大,不但来无影去无踪,而且从郑保云失踪的例子来看,他们要掳走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非常本领。
我心情十分紧张。在书房中耽了一会,来到了一旁的客房中,大声叫来了一个仆人,叫他替我准备食物和酒。没有多久,陈三便提著一只很大的古老竹篮走进来,篮中满是食物,还有两瓶好酒。
放下了竹篮,他匆匆离去,我吃了一个饱,在榻上躺了下来,准备先好好睡上一觉,到晚上,可以和“那些人”打交道。
在睡著之前,我还是想了一想,事情眉目都建立在我的设想上,只要设想得不对,事实完全不一样,然而在当时的情形下,我又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昨晚一夜未睡,整个上午又在极度的混乱之中度过,十分疲倦,所以没有多久,就睡著了,而且睡得相当沉。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一醒过来时,首先,有一种相当清凉的感觉。这种异样的感觉令我愣了一愣,待要睁开眼来,忽然听得身边有人声传出来,是一个相当生硬,但是听来又耳熟的声音:“他也不知道你们要的东西在哪里,他怎么知道?”
一听得那声音,我心中突然一动,先不睁开眼来,静以待变。因为我认出那正是郑保云的声音 听来有点乾涩生硬的原因,是由于他丧失了说话的机能相当长期,这时才恢复不久。
在他的话之后,有一阵窃窃私议声,讲的是甚么话,我听不懂,接著,一个声音道:“甚么叫‘你们要的东西’?是我们要的东西。”
那声音在“你们”和“我们”这两个词上,特地加强了语气。
我立时回想郑保云刚才的那句话,心中有点吃惊。那分明是发话的人在纠正郑保云的话。郑保云的话,不把发话的人当同类,但发话的人却纠正了这一点。那么,发话者的身分,就再明白不过,他是“那些人”,是郑天禄的同类。郑保云有一半他们的血统,他们要把郑保云当自己人,而郑保云显然还未曾习惯,或者是他故意在抗拒。
整段形容,听起来像是十分复杂,但实际上,却十分简单。
那些人是外星人,郑保云的血统,一半外星,一半地球。外星人要他向外星认同,但是郑保云却不想那样做。
很简单,可是牵涉到了外星和地球两种血统,也可以说十分复杂。
我真想把眼睛略微睁开一些,看看那些外星人的样子,可是一来,怕被他们发觉我醒了,二则,也略有忌惮,万一我也被吓呆,事情就麻烦了。
郑保云的声音很不耐烦:“你们,我们,还不是一样,要找的东西我都没有见过,他当然不知道。”
那发话者闷哼了一声:“不一样,你身体里流的血,是你父亲的血,是和我们一样的血,你的身体结构已开始变化,很快就会变得和我们完全一样,你根本是我们的同类。”
郑保云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哀求:“别提了,别提了。”接著,他急速地喘起气来:“我……至少有一半……是地球人。”
那发话者闷哼了一声:“地球人?落后的地球人不能给你甚么。”
郑保云抗辩著:“给了我近三十年快乐的地球人的生命,给了我……”他声音越讲越低,终于无法再向下说去,自然是想不出一半地球人血统还给了他甚么值得夸耀的事。
听到这里,我也不禁暗叹了一声。
尽管郑保云这时在感情上还倾向地球人,可是,他那另一半外星人血统必然逐步会发挥其影响力,那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地球人太不争气,没有甚么可以提出来说得响的。
我听到的对话,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是那已经证明我和费勒的假设,几乎完全是事实。
郑保云被他同族掳走,由于他不愿和同族在一起,所以他才向我求助,而我估计他会逐渐适应,看来也逐渐在成为事实。
一想到这里,我略动了一动,正待睁开眼来,忽然听郑保云发出一下惊呼:“天!别睁开眼。”
六、当年的事全然意外
我愣了一愣,突然觉得有一只手,掩向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