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江山-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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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怔,温言道:“琳儿,我是大胡子。”南宫琳一阵风般扑出门来,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泪花闪闪,又是怨,又是喜。
萧靖微笑道:“傻妮子,不认识我了么?”南宫琳飞身扑进他怀里,香肩耸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胡子,你终于来救我了。”萧靖见她脸色惨白,心下甚是怜惜,轻拍她的肩头,道:“傻妮子,快别哭了!”南宫琳咽声道:“大胡子,快带我离开这鬼地方罢!”萧靖回头去看鹿一鸣,只见他背负双手,孑然一身,隐在漫天黄尘里,衣袂随风猎猎起舞,有若鬼魅。萧靖轻声道:“我们进屋慢慢谈罢!”南宫琳奇道:“为甚么?”萧靖向身后努了努嘴,苦笑道:“我也是他们的阶下囚。”南宫琳瞥眼瞧见鹿一鸣,柳眉微蹙,道:“那我们进屋谈。”将萧靖拉了进去,砰然一声关上房门。
萧靖见桌上的饭菜还是热乎乎的,但一筷子也没动过,便问道:“琳儿,你怎么不吃呢?”南宫琳撇着小嘴,道:“这里的东西不干净。我才不吃哪!”萧靖道:“你不吃饭菜,怎么有力气逃哪?”南宫琳迟疑道:“那我就吃点。”南宫琳许久没吃东西了,当下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将几碟小菜一扫而空。萧靖见这几味菜,正是尹明真所说南宫琳最喜欢吃的,不由感叹鹿一鸣用心良苦。半空中,猛然一声炸响,将湖心小阁劈下了半边廊角,暴雨随即狂倾而下,疾风卷着冷雨侵入小屋,窗边梳妆台登时被淋湿了大半。
第八回:硝烟漫漫吴宫树(3)
萧靖起身关窗,只见鹿一鸣全身湿透,默默地站在庭院里,心中不由忖道:“若是得知琳儿不是他的女儿,鹿一鸣会不会恼羞成怒、痛下毒手呢?”正凝神想着,一名白云宗弟子冲进雨幕,将一柄油纸伞撑开,为他挡雨。鹿一鸣微笑着摆手,示意不用。那名弟子郁郁而回。萧靖心乱如麻,着实委决不下:“我究竟该不该劝琳儿认他?”忽听得南宫琳在身后岔岔地道:“这老乌龟脑袋进水,竟然逼我给她作女儿!”
萧靖微笑道:“琳儿,如果上天作弄你,让他真的成了你爹……”南宫琳顿足道:“那我宁愿去死!”萧靖心中已定,道:“琳儿,你以后要好生吃饭,不可再耍脾气了。我会另寻良机救你出去。”南宫琳愕然道:“那老乌龟又不会武功。我们可以趁暴雨之夜溜走啊!为甚么还要另寻良机?”
萧靖叹道:“琳儿,你不知道。鹿一鸣三十五路千叶指神出鬼没、变化莫测。就算能过得了他那关,还有其他四恶伏在暗处哪!”雨声渐息,霎时间四围一片寂静,唯见树影婆娑,清辉泻地。南宫琳双手支颐,问道:“大胡子,你怎生知道那老乌龟还深藏奇功?”萧靖道:“是白云宗现任尊主谢沧客告诉我的。他也被白云五恶关进了地牢。”南宫琳诧然道:“他是白云宗的现任尊主。白云五恶怎么会把他关起来?”
萧靖揭开茶杯盖子,瞧了瞧水面上漂浮着的菊花和枸杞,心中一怔,随即轻轻啜饮了一口,放下茶杯,缓缓地道:“因为他不肯背宋降元。”南宫琳追问道:“那白云五恶为甚么不杀了他?”萧靖淡淡地道:“白云五恶想从他口中慢慢套出嫁衣神功的心法。”南宫琳道:“可是我听那老乌龟说,他们明日便要处死谢沧客了。那嫁衣神功不是就失传了么?”萧靖微笑道:“谢前辈早就将心法传授给我了。琳儿,你过来,我只悄悄告诉你一人!”南宫琳喜不自胜,道:“真的么?”身形一幌,掠到萧靖身旁。
萧靖低声道:“琳儿,我将心法说与你听。你可不要再透露给他人!”南宫琳连连点头:“大胡子,你说罢!我绝对不会将心法泄露出去。”萧靖低声吟道:“心法就是,长歌落剑增慷慨,觉我鬓发寒飕飕,灯下山鬼忽悲啸,铁面御史君其羞。”南宫琳愕然不解,正要发问,萧靖忽然两指并骈,反手撩出,点中了她腰间“章门穴”。南宫琳全身酥麻,便即软跌下去。萧靖冷笑道:“玉面罗刹符铁玉,你还想装下去么?”俯身撕下她脸上面皮,却是一个中年女子,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杏眼修眉,容颜甚是美丽,只是眼光中尽是恨意。
萧靖轻轻推开后窗,却待纵身跃下,忽然一掌当胸袭到,其势凌厉无伦。眼看对方掌力便要拍上胸口,萧靖两脚牢牢钉在墙头,身子疾向后仰,使了个“倒卷帷帘”,放这记重掌过去。那人青衫素布,苍发垂肩,左腕金钩寒芒夺目,正是北狂令狐樵。萧靖大喝道:“想不到堂堂令狐长老,也学江湖鼠辈偷袭!”飘身抢近,左手掌力疾吐,一招“威震河朔”,横臂向令狐樵小腹下切。
令狐樵一击不中,金钩随即凌空划出,刃风猎猎,直取萧靖面门,右掌亦同时回护,迎向萧靖左掌,砰的一声巨响,两人掌力相碰,破石碎瓦簌簌而下,尘土四扬。萧靖借着令狐樵这一掌之力,冲破屋顶,在半空中连翻数个筋斗,兔起鹘落,直跃出四五丈有余,眼见南淫鹿一鸣背负双手,仍呆呆地站在树荫下,低头沉吟不语。萧靖不敢惊扰他,左足在身侧树桠上轻轻一点,身子借力向前跃出,扑向另一棵大树。
鹿一鸣缓缓转过身来,右手食指向前一笔捺出,嗤嗤轻响,点向萧靖左脚“曲池穴”,使的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千叶指。白云宗素有四门震山绝技,即嫁衣神功、醉生梦死掌、玄阴寒冰掌和千叶指,历经孔清觉、谢沧客两代掌门,数十年间未曾有人学全。孔清觉的师父白云居士古牧野,法号一尘,本系大理天龙寺叛僧。古牧野返俗后,远涉大江南北,四处寻访名师,与当世高手切磋武学,后凭借自己的领悟,将一阳指加以改进,创了这三十五路千叶指,传与孔清觉。
萧靖听见身后嗤嗤疾响,侧身避过,却也因此一脚踏空,不得不落下地来。鹿一鸣连声冷笑,使招“柳暗花明”,又是两指剑气先后捺出,分袭萧靖“期门”、“至阳”二穴。萧靖凌空拍出一掌,化解了奔胸前“期门穴”而来的那一指,但紧随而至的另一股剑气,势若流星,萧靖人在空中,却也无法转身出掌,将剑气拦下。蓦地,两人剑气掌影间,一条青影飞身插入,正是令狐樵到了。令狐樵右掌斜劈,替萧靖挡住了鹿一鸣那指剑气。
鹿一鸣怒道:“老怪物,你干甚么?”左手食指捺出,点向萧靖胸前大穴。令狐樵冷冷地道:“这臭小子可是老夫逮来的!老色鬼,你干么也来插上一脚?”右掌横掠,再次拦下鹿一鸣剑气,左手金钩霍霍,疾向鹿一鸣头顶抓落。鹿一鸣怒不可遏,气岔岔地道:“怎么?你还动真格了!”竖起食指,使招“举火燎天”,向令狐樵胸前“云门穴”刺去。
令狐樵侧身避开,金钩向前探出,使招“黑虎掏心”,直抢进鹿一鸣怀里。鹿一鸣急忙回指,往他金钩手柄上重重一磕,当啷声响,食指已是殷红,袍袖亦被内力震碎,似有数只灰蝶在两人身前左右,上下翻飞。令狐樵左臂震得发麻,金钩直垂下去,斜指地面。鹿一鸣怒火中烧,便要扑上去和令狐樵拼命。猛然间身后一人娇叱道:“干甚么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第八回:硝烟漫漫吴宫树(4)
鹿一鸣转过头来,见是玉面罗刹符铁玉,也不敢放肆,恨恨地道:“还不是为了姓萧的那小子!”原来符铁玉虽名列白云五恶之末,内力却极是深厚,因一时大意,被萧靖点了腰间“章门穴”,但随即便运功冲破了所封穴道,追了出来。符铁玉娇笑道:“那小子早已开溜了。你们还在这里争甚么?”令狐樵却不答话,右足一点,纵身向萧靖追了过去。
符铁玉摇头叹道:“十年未见,想不到他仍是这付冷冰冰的老样子!”鹿一鸣纵身而起,哈哈大笑道:“小师妹,这十余年来,你对老怪物不也是痴心未改么?”笑声遥遥,几个纵跃便已隐没在密林里。符铁玉闻言一怔,轻轻叹了口气,提气急追,紧随其后扑进了大树林子。林中古木参天,虬根盘结,便如一张张铁丝网般,密密实实的拦在面前,此时晨星渐隐,天边浮出鱼肚白来,但林子里仍是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符铁玉在密林里行了五丈有余,眼前陡然一亮,已是到了林子尽头,只见鹿一鸣二人比肩而立,站在一个石洞外。那石洞乃是天工凿就,几根葫芦藤长长垂下,遮掩住了大半个洞口。符铁玉移步上前,问道:“那姓萧的小子躲进石洞了么?”鹿一鸣点了点头,道:“老怪物忌惮那小子武功了得,不敢独身一人进去。”此刻敌暗我明,他纵然胆子再大,却也不敢冒险进洞,何况论单打独斗,他也未必能在萧靖手下讨得半点便宜,是以出言激令狐樵进去。令狐樵与鹿一鸣打了几十年的交道,怎会不知他心中打的这点如意算盘,闻言仅是冷冷一笑,不置可否。符铁玉见状,大为失望,冷嘲道:“你们都不敢进去么?我去!”
鹿一鸣道:“小师妹,这山洞里据说有莽牯朱蛤出没,常人一见此物,全身便化为脓血。你难道不怕么?”符铁玉也曾听西毒欧阳康提起,天下本有四种剧毒之物,一是西域白陀山庄的七星海棠,一是东海灵蛇岛的朱睛冰蟾,一是塞北大漠的赤须冰蚕,而最毒的便是这江南万毒之王莽牯朱蛤了。大理保定帝在位年间,曾有世子段誉因机缘巧合吞食了一只,从而万毒不浸,然而这种佳事毕竟千年难遇,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枉死在莽牯朱蛤口下。(段誉因机缘巧合吞食莽牯朱蛤,从而万毒不浸,事情详细经过,请见于金庸先生名著《天龙八部》。)
符铁玉想起各种关于莽牯朱蛤的传说,脸色大变,全身不寒而栗,但话已出口,不便收回,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只是传说而已,如何能当真?”话声甫绝,一条青影从她身前掠过,抢先一步,扑进了石洞,正是北狂令狐樵。令狐樵身子尚未扑到,右手食、拇二指已紧扣如环,将掌中几枚碎石子,以重手法向洞内弹去,当啷声响,那几枚石子撞在石壁上,火星四溅。令狐樵借机扑进石洞,金钩高举,护住面门,生怕莽牯朱蛤来袭,举目四望,却不见萧靖身影。猛听得头顶上方掌风掠空,势若奔雷,令狐樵不及抬头,金钩向上直搠而出,当的一响,被萧靖这泰山压顶般的掌力一逼,金钩直往下垂。令狐樵大惊之下,左手掌力急往上吐,将萧靖生生逼退,纵身跃出。
鹿一鸣见令狐樵灰头灰脸地跃出洞来,乐不可支,讥讽道:“想不到堂堂北狂令狐樵,竟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下!”令狐樵平生最自负的,便是自己这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了,听鹿一鸣这一激,脸上立时挂不住,冷冷地道:“姓鹿的,你等着看我去剥了那小子的皮!”符铁玉满眼尽是殷殷关切之意,柔声说道:“痴兄,那小子也不是等闲之物。昨天晚上,我便载在了他手里。你可要多加小心啊!”令狐樵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右掌凝气,使招“推窗望月”,护在胸前,缓缓地向石洞里走去。猛听得江昂、江昂两声大吼,眼前红影幌动,一只血红色小蛤蟆,从暗处跳将出来。
令狐樵忖道:“这小东西莫非就是莽牯朱蛤么?也不怎么出奇啊!”挥掌拍出,击向莽牯朱蛤背心,满想在它发动进攻之前,一掌将其砸成肉酱。莽牯朱蛤江昂一声大叫,向左疾闪,颈下软皮囊鼓动如帆,阔嘴大张,往令狐樵脸上喷去一股红雾。令狐樵心知厉害,纵身急退,奈何石洞甚是狭窄,回身不便,刚退出丈余,脸上已给红雾喷中,两眼立时痛如刀剜。
符铁玉见他紧捂双眼跌滚出洞,表情甚是痛苦,急切地问道:“痴兄,你怎么了?”令狐樵道:“我中了莽牯朱蛤的毒雾,眼睛看不见了。”符铁玉急道:“那我扶你回去洗眼。”令狐樵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金钩探路,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向林子里走去。符铁玉不放心,悄悄地跟在后面。鹿一鸣大声叫道:“喂,你们怎么都走了?不管那臭小子了?”符铁玉道:“那臭小子躲在洞里,肯定早已被莽牯朱蛤咬上,毒气攻心死了。我们还是回去,继续打谢沧客的主意罢!”鹿一鸣虽不肯死心,但忌于莽牯朱蛤的毒气,却也不敢进洞,见侧旁有块大花岗石,便俯身抱起,高举过头,向洞口砸去,砰的一声巨响,石屑纷下如雨,已然将石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鹿一鸣拍手大笑,转身扑进普宁寺后院,忽见一名弟子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向令狐樵二人禀报道:“令狐长老、符长老,帝师和欧阳长老回总坛了。”符铁玉听欧阳康到了,大喜道:“老毒物哪?”十里长廊上,一个男子哈哈大笑道:“小师妹,十余年未见,风姿绰约,不减当年哪!”符铁玉摇头叹道:“老了,老了。”鹿一鸣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