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江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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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得直打哆嗦,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脸上就挂满了冰帘子。
【注】①:巩信,于临安失陷后,护送益王(宋端宗)、广王(宋少帝)向温州转移,后面元军大队追至,毅然率勇士数十名善后,在山坡上埋伏,摇旗呐喊,以作疑兵。元军大将西夏人李恒不敢轻进,驻兵山下,静观其变,后因久不见巩信等人动静,心知中计,冲上山来,却见巩信等人在大石上盘坐高卧,喝酒吃肉。见元兵逼近,巩信等人大声咒骂李恒卖国求荣。李恒大怒,指挥元兵一冲而上,兵刃相加,将巩信等人砍为肉酱。
第八回:硝烟漫漫吴宫树
萧靖被两名白云宗弟子架着,扔进了普宁寺大雄宝殿下的死囚牢。令狐樵哼道:“臭小子,你给我老实待着罢!”向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出房。这座地牢依山势而凿,青苔遍布,有淡淡的月光从天窗筛将下来,映得地面一片斑驳陆离。
萧靖收敛心神,盘膝而坐,运功抵御体内寒气,岂知不运功则已,一运功,那股寒气竟随着他体内真气,渗进五腑六脏。萧靖只觉通体一片冰凉,如坠寒窟,心道:“我萧靖英雄一世,今日莫非要葬身此处么?”
猛听得头上清啸冷冷,一个苍老的嗓音笑道:“小兄弟,你这么做可不行!”萧靖悚然一惊:“除了我之外,这座地牢里还关有他人么?”睁开两眼,只见半空中,几条小臂粗细的大铁链锁着一人。借着朦胧的月光,萧靖依稀能看清他的面目,只见这人长发乱撒,胡须茂然如戟,几乎遮掩住了大半张脸。
那怪人问道:“小兄弟,你是中了令狐樵的玄阴寒冰掌罢?”萧靖起身答道:“晚辈先被令狐樵金钩划伤右臂,随后才中了玄阴寒冰掌。”那怪人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小兄弟,老夫教你逼出寒气的法子。仔细听好!你左脚尖着地,成金鸡独立势站好,右手环绕颈后,以小指指尖点住‘大椎穴’,左手挽起右脚足踝,以大拇指紧按‘足三里穴’,然后气运丹田。”萧靖见此人所说内功心法极是诡异,心中迟疑不决。那怪人气哼哼地道:“小兄弟,你不相信老夫么?”
萧靖心想:“若不尽快运功逼出寒气,定会被体内阴毒冻死。迟早都是一死,何不放手一搏?”便按着此人所授内功心法,运功辟寒。过了一袋烟的工夫,萧靖头顶上空白烟袅绕,额头上也泌出了豆大的汗珠,渐觉体内真气流畅,通体安泰。萧靖大喜,一跃而起,向那怪人深深拜了一拜,道:“弟子萧靖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怪人道:“小兄弟,我且问你。你为何会与令狐樵争斗?”萧靖不敢隐瞒,便从孔清觉传授内力讲起,直说到与令狐樵相遇,两人大打出手。那怪人微笑道:“原来如此。你可知老夫是谁?”萧靖道:“晚辈实在不知。”那怪人哈哈大笑道:“老夫就是白云宗现任尊主谢沧客。”萧靖吃了一惊,道:“前辈怎么会被囚禁在此处哪?”谢沧客长叹道:“只怪老夫误信奸人,才落得如今下场。”
谢沧客顿了一顿,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家师孔前尊主伤女早殒,心灰意冷,退隐桃花坞。临行前,家师遗令五大护法长老辅佐老夫治理教务。岂料五大护法长老各怀异心,根本不听从调度!但他们忌于我嫁衣神功了得,也不敢滋事。双方旗鼓相当,争持不下,直达数年之久。后来,鹿一鸣被大侠杨明铮废了武功,春野峻东渡扶桑,欧阳康远赴西域,令狐樵因内疚于妻儿之死,终日沉溺于酒色,白云五恶中武功最弱的符铁玉,也在一个月圆之夜忽然不知所踪。”
萧靖笑道:“白云宗内已无人能与前辈抗衡,前辈自然可以独掌贵教大权了。”谢沧客摇头叹道:“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八年前,我忽然收到鹿一鸣的飞鸽传书,说他被全真后七子困在鬼泣谷里,叫我前去营救。我星夜赶到鬼泣谷,见鹿一鸣依仗天门阵,与六男一女七个道人相持不下。我纵身上前,没几个回合,便将那七个道人收拾了,正心疑全真后七子武功怎地如此不济,鹿一鸣在身后忽然袭出一掌……”
萧靖惊道:“鹿一鸣的武功不是被废了么?”谢沧客愀然道:“老夫原来也是这般想,才没有对他丝毫防范。后来,我从他口中得知,这一切都是个骗局。他根本没有被杨明铮废掉武功,只是受了重伤,经过长时间调养,已然痊愈。我大声斥问他为何反上作乱。他冷笑道,‘我们早已投靠在大元征南都元帅伯颜门下,因你不肯弃宋降元,才设下这个圈套。’鹿一鸣将我囚禁在此处,因觊觎本教嫁衣神功心法,才没有杀我。”
正说到这里,忽听头顶上方脚步声响,随即便见鹿一鸣挎着个竹篮,走下地牢。萧靖喝道:“老乌龟,琳儿哪?”鹿一鸣呵呵笑道:“我女儿自然是好好的。有劳萧少侠你操心!”放下竹篮,取出两副碗筷、几碟小菜和一木桶饭,摆在牢栏外青石板上。谢沧客怒道:“鹿一鸣,今天怎么没有酒?”鹿一鸣满脸都堆上笑来,道:“谢尊主,只要你肯把嫁衣神功的心法说出来,鹿某自然是好酒好菜相待。”话锋一转,嘿嘿笑道:“但若仍是不说,别说要好酒喝,以后恐怕连饭菜都吃不上了。”
谢沧客哼道:“鹿一鸣,做你的青天白日梦罢!老夫纵然就是死了,也不会将嫁衣神功的心法,吐露给你这个卑鄙小人。”鹿一鸣冷笑道:“谢沧客,那你就等死罢。符铁玉明日要来取你的人头,去向伯颜元帅邀功,到时候可别怪鹿某绝情。你静下心来好生想想罢!鹿某明日再来看你。”转身对萧靖说道:“臭小子,这头犟驴就交给你照顾了。”
萧靖眼看着他上楼而去,脚步声渐远,短小的身影终于隐没在牢门后面。谢沧客叫道:“小兄弟,我们吃饭,别理他!”萧靖斟了满满一碗白饭,就着菜肴,先喂谢沧客吃了,自己方才坐下吃。两人吃罢晚饭,又聊了一些武林中发生的大事。一名白云宗弟子下来收拾了碗筷,复又出去。
谢沧客眼看着那人远去,忽然压低嗓声道:“小兄弟,你过来!”萧靖依言走近了几步,道:“谢前辈,你有何吩咐?”谢沧客道:“老夫已时日不多了。为了本教嫁衣神功不至失传,现将心法传授于你。他日,你若能逃出此地,当将心法转授于小女。你可愿意帮老夫这个忙?”萧靖抱拳道:“谢前辈,你老既然信得过在下,在下敢不尽力而为?只是不知令爱闺名,如今寄身何处?”
谢沧客道:“小兄弟,你俯耳过来!”嘴唇翕动,将嫁衣神功心法轻声告诉萧靖,随即又板着老脸,喝道:“小兄弟,你可要记牢!嫁衣神功心法事关本教兴亡,不可轻易泄于他人。”萧靖朗声道:“前辈放心!萧某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向他人泄露半句。”谢沧客颔首道:“那就好!”抬头看着天窗外的那弯瘦月,神色忽地变得异常寥落,长吁一声,道:“你一定感到很疑惑罢?老夫一生鳏居,怎么会有个女儿?”萧靖道:“晚辈心中确有此一惑。”
第八回:硝烟漫漫吴宫树(2)
谢沧客道:“此事说来,却要追溯到十几年前。那年冬至,我奉师命前去终南山,邀全真教前掌教长春真人丘处机到普宁寺论道。路经青城山下,见皑皑白雪中,一个五短身材的小矮子,正气呼呼地在试剑石上磨刀,抹一把眼泪,骂一声‘负心贼’。你猜这人是谁?”萧靖道:“莫非是鹿一鸣?”谢沧客赞道:“小兄弟,原来你也是个聪明之人!”
萧靖微微一笑,心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也并不难猜,只听谢沧客续道:“我那时年轻气盛,好打不平,便上前询问。鹿一鸣将他凄苦的身世一一向我道来。我听罢大怒,想不到天下竟还有这般绝情的女子,便陪他杀上山去,血洗了南宫世家一门老小。鹿一鸣就在洞房里摆下花酒,请我做证婚人,逼那女子与他成亲。”萧靖心道:“你们的手段也忒歹毒!”
谢沧客道:“鹿一鸣得偿夙愿,心中自是万分高兴,再加上我大力相劝,不免喝得酩酊大醉。我见时辰已是不早,便起身告辞,到隔壁房间去歇息。只听得隔壁传来那女子的惊叫声,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响,便再也没动静了。我担心鹿一鸣酒醉出事,便翻身跃起,闯进了洞房,只见鹿一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而那女子前襟被人撕开,酥胸半露,雪白的肌肤光泽奕奕。原来,刚才两人争执时,那女子一头撞在床沿上,昏迷了过去,而鹿一鸣也跌下喜床,因醉酒全身酥软,爬不上床,便在床下沉沉睡着。我见了那女子撩人的姿色,全身血脉贲胀,便扑上床去。”
萧靖悚然一惊,心道:“怎么?琳儿原来却是他的女儿!”耳听谢沧客续道:“我怕鹿一鸣醒来怪罪,便连夜赶往终南山去了。岂知那女子步我后尘,竟也到了终南山,并拜在祁志诚门下,出家当了道姑!后来,我回到普宁寺,对她仍是念念不忘,便时常溜上山去看望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瞥上一眼,我也感到十分快活。十个月后,她为我产下了一个女婴。于是,每年二月初八,我都会悄悄地去终南山看望她们母女俩,直到被叛贼囚禁在这里为止……”
谢沧客正说到此处,一名白云宗弟子忽地匆匆走下地牢,喝道:“萧少侠,跟我走一趟罢!”萧靖问道:“这么晚带我上哪儿去?”那名弟子不耐烦地道:“问甚么问?你去了自然便知!”谢沧客冷笑不已,道:“小兄弟,有人等着见你,你就快去罢,免得人家久侯!”萧靖听他话里大有讥讽之意,颇为不爽,但又不便明言,深深作了一揖,道:“前辈保重!晚辈去去就回。”
萧靖随那名白云宗弟子步出地牢,耳听身后隐隐约约传来谢沧客的连声冷笑。此时已近深夜,外面凉风习习,送来一阵阵栀子花的醉人清香。萧靖心旷神怡,忍不住大大吸了一口。那名弟子引着萧靖左拐右拐,穿过几道门廊,遥遥看见湖心小阁子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鹿一鸣背对着这方悄然而立,抬头赏月。那名弟子解下一叶小舟,道:“萧少侠,请罢!”待萧靖踏上船来,他拾起竹蒿,在水中轻轻一点,那小舟便荡了开去。
鹿一鸣听见竹蒿破水声,转过身来,笑道:“萧少侠,鹿某有失远迎。请坐下喝杯淡酒!”萧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但仗着自己艺高胆大,也不惧他,双足一点,飞身跃进小阁子,在他对面坐下,自斟自饮。鹿一鸣右手微微一摆,那名弟子躬身退下。
萧靖酒足饭饱,拭了拭胡渣上的酒渍,大声道:“鹿一鸣,你有甚么话便直说罢!”鹿一鸣笑吟吟地问道:“萧少侠和小女交情很好罢?”萧靖心想:“他怎么一开口便问这个?”当下老老实实地答道:“萧某待琳儿姑娘,便如亲妹子般疼爱。”鹿一鸣喜入眉梢,道:“那小女肯定会听你的了?”萧靖已料知他心意,沉吟道:“不过,萧某前些日子已和琳儿姑娘闹翻了。恐怕……”
鹿一鸣抢道:“小孩子家,闹点别扭是很平常的,事情一过去,便自然又和好了。”顿了一顿,又道:“自从到临安以来,琳儿一直耍脾气,不肯吃饭,闹着要回终南山。我想请你帮我劝她一劝。”层层叠叠的黑云,携着低沉有若牛哞的闷雷声,摧城拔寨,向湖心阁上空翻涌而至;阁顶雕梁上,高挑着的两行气死灯笼,也仿若收到报信狼烟般,在疾风中剧烈地摇晃起来,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水波荡漾的湖面,涟漪四起。
萧靖看着远处跌宕起伏的树海,冷冷地道:“鹿长老,你以为我会劝琳儿认你么?”鹿一鸣怆然道:“萧少侠,难道你不肯体谅一下,我这个当爹的内心的苦楚么?我此生不敢再奢求甚么,只愿能在风烛残年,享受天伦之乐。”说罢,潸然泪下。萧靖心中大为所动,沉吟半晌,道:“在下便去看看琳儿姑娘。至于劝不劝,在下可不敢保证。”鹿一鸣大喜道:“只要萧少侠肯去,鹿某便感激不尽。请!”萧靖起身随他下了湖心阁。起伏激荡的湖面下,此刻传出滚滚的闷响,与头顶上空的雷声遥相呼应,有若少女独守空房时的叹息。
鹿一鸣将萧靖引到一座庭院前,停下脚步,缓缓地道:“琳儿就在最左首那间厢房里。萧少侠,你去罢!”两名看守弟子躬身相迎,道:“鹿长老!”鹿一鸣点了点头,问道:“我亲自下厨做的那几个小菜,小姐吃了么?”那两名弟子答道:“小姐还是不肯吃。”鹿一鸣一摆手,道:“你们退下罢!”低头沉吟不语。萧靖轻轻叩响南宫琳的房门,猛听得南宫琳在屋里娇声怒叱道:“老乌龟,你滚!我不想见到你。”萧靖心中一怔,温言道:“琳儿,我是大胡子。”南宫琳一阵风般扑出门来,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泪花闪闪,又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