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尼罗河-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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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尔西利司王子回以颔首致意,然后法老呼哨一声,他的大黑马从殿后奔进来——想来他方才就是从后面某个门闯进来的。他跨上马,径自穿过赫梯军团,回到可纶身畔。
可纶攀上骆驼,“曼图赫特普!”她招呼道,示意他也出来。
少年出来了,他看上去心烦得厉害。
“对不起,可纶姐!”他上马之后才说,“对不起,我不能跟着您了……”
可纶疑惑望着他,想听他说为什么,她已经习惯和这孩子结伴而行了。
“对不起,可纶姐,”他再说,“我决定从现在起跟随维加王子……我必须这么做!”
他这么说的时候,没有看可纶,却望着法老。
法老极轻微地点了下头,说:“你去吧!”
少年如释重负地吁口气,“再见,可纶姐,”他最后说,“我希望能有机会跟随维加王子去埃及看望您和您的孩子!当您给他起好名字以后,请记得派人告诉我……”
“我要叫他曼图赫特普!”
少年瞪着她,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可纶转向德卡,用眼神问:“可以吗?”
法老又一颔首,“很好!”他说。
可纶嫣然,“谢谢你,曼图赫特普!”她真诚地说,“为了感谢你,我与德卡的第一个孩子,将与你同名,可以吗?”
曼图赫特普眨眨眼睛,咧开嘴巴笑笑,表示他很乐意。然后他挥了挥手,策动缰绳,漫无头绪地去追维加王子了。
“我们走吧!”法老说,“王姐此时应已到达了。”
傍晚临近时,他们到达了一处小绿洲,与先他们一步逃出巴比伦的大祭司汇合,达加将军及法老随行的精锐护卫队亦等候在那里。浅浅的水塘边搭建了军帐,战马栓在帐篷外,沙地上燃起了篝火,飘散着教人心定的香味。可纶连连吸进这香味,她那空荡荡的胃抽搐几下,开始隐隐作痛。
达加将军先迎过来。“法老!‘未知’!”他行礼道,“佩特拉殿下已安全回来了,正在帐篷中休息。”
“好。”法老问道,“迦雅尔王的尸首找到了吗?”
“我们从一个喀西特人那里夺下了巴比伦王的遗体。”侍卫官走上来低声说,“但尚未告诉佩特拉殿下。巴比伦王的尸体已被弄得面目全非,我担心殿下会受刺激……”
“你考虑得很周到。”法老淡淡道,“找个隐蔽的地方就地安葬吧!待埋葬完毕再告诉王姐,让她去祭奠一下。”
“是!”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他们累了,无法连夜赶路。你分派几个人值夜,赫梯人不会轻举妄动,喀西特人可没那么聪明。说不定会带人夜袭,小心点!”法老一面吩咐,一面扶着可纶落地,他注意到她蹙着眉,便问:“你哪儿不舒服?”
可纶摇头,现在不是撒娇示弱的时候。“我很好,”她忍着胃疼微笑道,“你先去看看王姐吧!她需要你的安慰!我照料好孩子就来……”
他探究地看了她几秒钟,猜不透她脸上的抑郁表情是为了什么,只好独自走向姐姐的帐篷,还没进去,巴比伦王妃的哀泣已清晰可闻。
不知道她是否会介意那两耳光?她失去了丈夫,死里逃生再回到埃及,往后的风光荣宠可不比从前了。德卡给了她选择丈夫的自由,她却做了一个误及余生的错误选择。
可纶站起来,仰眼看那满天繁星,今晚没有月光,星星格外烁眼。想到昨晚自己尚领着人马夜宿幼发拉底河边,她顿觉恍如隔世——今天漫长得像一万年,幸好在尾声处留了一个惊喜给她,还不算太坏。
德卡……想到这个名字,她情不自禁抿嘴微笑。
侍卫官向她走来,“王妃,请让我领您去帐篷休息吧!”他说,能在漫漫荒漠间看到他和善得教人心定的面容,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纪斯卡多!”可纶轻轻问道,“迦雅尔王入葬了吗?”
“属下打算深夜带人找寻妥善的地点埋葬巴比伦王的遗体,以免惊动了佩特拉殿下。”
“迦雅尔王有什么遗物么?”她微声道,“方便的话,留点什么给王姐吧!让她可以睹物思人,那总归是她的丈夫呀!不如剪一绺头发……如果他的头还在的话……”
“王妃请放心,属下会照办的。”侍卫官应道,他们走到了帐篷前,他替可纶撩开了门帘,里面已铺上了地毡,点亮了灯,摆好了酒肴。
可纶走进去盘腿坐下。羊毛毡上放着刚烤好的肉,切割得看不出是什么动物,铜壶里有用沙滤过的清水,远从埃及带来的葡萄酒装在皮囊里,还有一大捧晒干的椰枣,就这么多了,与底比斯新宫的任何一顿晚餐相比,都是天壤之别。
可纶喝了点水,战场上那些血淋淋的气味还残存在她的脑海里,她什么都吃不下。检查了孩子的尿布,喂过奶,又哄他睡了。
帐篷外响起德卡的语声,她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他的声音让她心跳加速,双颊讨厌地发热晕红,连带地呼吸也急促了。
他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周遭充斥了他摇曳的影子,向她逼来。可纶能感觉到他灼灼然的注视,她抢先开口问道:“王姐怎样了?”
“还在哭!”
“我去劝劝她吧?”
“她自有人照顾,你吃吧……”他低声回答,在她身边坐下,她闻见了清新的水气。
“你连澡都洗过了?”她诧异道,不无艳羡之意。
“勉强泡了泡,身上沾了血腥,”他说着拿过酒囊,咬掉木塞猛灌了一口,露出很享受的样子,又道,“头发不洗的话会长虱子;那就得剃光,我讨厌假发。”
可纶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乱得不象话的长发。她不止沾染了血腥,衣服上还有鲜明的血渍,可能是走过死人堆里时蹭上的,也可能是她在赫梯王子怀里挣扎时溅到的——她往他的伤口上踹了不止三五下……
想到这个,她不禁心生歉疚,倘若只是踢痛了他,那倒好了。她很难一下子忘掉他那活泼明朗的眼睛,带着不该属于他的痛楚神情,静静地瞅着她,瞅得她有犯罪感,她不能不同情他。她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盲目冲动的爱都会成为她的负担。她宁愿看到他骑着马在死人堆里笑得没心没肺,也不想看到他绝望心碎地想要留住她。但愿这只是他头脑发热,但愿他很快就能在温香软玉中再度回复阳光灿烂。
她轻轻叹口气,胃部的绞疼似乎好了些,隐痛渐息,烤肉的香味钻进鼻孔,她方才感觉饿了。捻捻手指,拣了一块不那么肥的,塞进嘴里。这些天她吃干粮吃到反胃,而今尝到这酥软鲜美,皮脆里嫩的烤肉,她登时担心这么些肉会不够他们两个人吃的。
他正用手指拨弄着孩子熟睡的脸蛋,他的脸隐在暗影里,她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你不吃吗?”她问。
“吃饱了就睡吧!”他简单地说,“明天还要赶路,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他就立起来,走出了帐篷。
她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隐在了门帘后面,思绪里忽地生出了一丝不安,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他生气了!快追出去!追出去解释清楚!”但另一边,另一个声音在说:“算了算了,他又想去洗澡而已,他在底比斯的时候不也是一天洗好几个澡的吗?别冒冒失失冲出去,叫人看笑话。睡觉吧!睡觉吧!”
她的身体赶忙听从了后者,响应似的打了个呵欠,困倦的睡意浆住了不安的情绪,她累得顾不得去考虑德卡的心情了,四仰八叉地倒在羊毛毡上,头一侧,合眼入梦了。
营帐外,法老伫立于火边,瞅着烈焰兀自出神。
纪斯卡多领着兵马去掩埋巴比伦王了,或许他也该去送他生不逢时的姐夫最后一程?
回想当时,他因了可纶的劝说,成全了王姐。其时巴比伦情势已然逼仄,容不得迦雅尔王再多耽搁,日日都有传令兵自美索不达米亚赶来,催促国王快快返回,乐山好水的巴比伦国王被迫收起了逍遥派作风,火急火燎地要走。他本想过了祝祭再送王姐出嫁,但迦雅尔王却连近在眼前的祝祭都等不及。他当然不满,可没法子,王姐只对巴比伦王千依百顺。因此王姐嫁得很急,简直像被巴比伦王一把掳走似的突然消失在他的人生里。可沦的离开已令他心绪不宁,王姐远嫁危城更让他寝食难安,哈夫拉王兄明知道他厌恶努比亚女子,依然坚持娶了下努比亚酋长的女儿,王兄本不是我行我素的人,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而向来很体惜他的荷德布竟然也为了孙女的前途在朝堂上提出选妃事宜……烦心事接踵而至,连篇累牍没完没了,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哪有随心所欲的人?哪有随心所欲的神?哪有随心所欲的天上人间?
这次远征他计划得很好,本用不着亲自出征,但底比斯倾城之力,把他压得透不过气,只好驾马扬鞭,远征大绿海……
“德卡——”
法老的心湖里泛出些隐约的失望,他期望是可纶,但理智告诉他,是王姐在叫他。
谢天谢地,至少她不哭了。
“王姐!”他侧身望去,看着巴比伦王妃走近,“您为何还不休息——您的脸颊怎么肿了?”
在明亮火光的映衬下,法老方才发觉大祭司红肿的脸庞,分明是被人打了,他以为是赫梯人对她不敬,但大祭司却轻声告诉他:“是可纶——”
法老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了。
“迦雅尔的死讯传来时,赫梯人已攻入王宫。我不愿偷生,更不能沦为赫梯王家的战利品,令埃及蒙羞!我早已备好柴薪,燃起大火,意图自焚……”
“王姐!”
“原谅我,弟弟!我也一样懦弱无能,连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都没有!我只想和迦雅尔一起安闲自在地生活,彼此相敬相爱,不害人也不遭人陷害,但结果却成这样……我确实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只想为迦雅尔殉葬,与他一同离开……德卡……没有他我该怎么活下去?……德卡!我该用什么支撑自己活下去?……”
她复又失声痛哭,法老揽住姐姐颤抖的肩,温言劝慰:“没有王姐驻足的底比斯,总是少了光彩。我希望王姐能再回来,在圣庙里安抚巴比伦王的亡灵。生者愉悦的生活,便是对死者最好的安慰。他需要你继续活着为他祈福祷祝!王姐,我一直都很挂念你,你并不是孤单一人啊!”
“我明白……弟弟啊……我明白……只是当时我心太乱……想不到这许多……”大祭司啜泣道,“要不是可纶……她从天而降……神将她送到我面前……让她打醒了我的神志……是她提醒了我……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的……是她提醒我……迦雅尔还需要我帮他入殓……是她让赫梯人放过我……让我逃出来……遇见了你……”
“王姐,你是要我感谢她吗?”
“德卡……”
“我现在无法感谢她!王姐!请您谅解!”
“德卡?”
“我一直以为她安全地在埃及等我回去,我一直以为她完全相信我并遵从我的决定,我已经对她说过了,不许她再擅自拿性命冒险,可是——”他狠狠往火里扔了块木柴,只砸得火星四溅,“不错!我承认!当我看见她毫发无损地救出了你,保全了孩子和她自己时,狂喜之下,我顾不得去想我所看到的……”
“你——你看到了什么?”大祭司问,她止住了抽泣。
法老不语,又砸了块柴,差点压熄了火。
大祭司仔细回想,可纶救她时,确实喊过一个赫梯人的名字,而正是那个赫梯人放过了她,却留下了可纶。
“维加王子?”
法老重重哼了一声。
“德卡!你不能怀疑……”
“王姐!我没有怀疑!”法老烦躁地说,“你知道我向来言出必行!我说过我相信可纶,就会始终如一地信任她。我知道她正是为了我,怕我伤心,才不顾性命跑去巴比伦救你,她不是不相信我,只不过她自有她表达爱的方式!这我明白,不用你提醒我!我不能说她什么,甚至还要感谢她!但是王姐,我心里不痛快!鱼刺卡喉一样不痛快!您不用劝我!”
“没有爱,是不会有妒忌的……”大祭司温柔地附在弟弟耳畔轻轻说,“她与众不同的生命力不正是你所珍视的吗?她独一无二的平等观念不正是你所倾心的吗?她旺盛的生命之火因你而熊熊燃烧,这与你待她的心并无二致。这一点,在迦雅尔——向你提亲的那天,我就很明白了……”
提及亡夫,她仍不免垂泪哽咽。
法老轻拍着姐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同感受寒夜里火堆边的那点暖意。
他没有怪可纶什么,他想象地出她当时的无奈,他相信她爱他胜过一切,她连他在尼罗河畔的满宫侍妾都不介怀,他又怎会为了一个她明明不喜欢的男人怪她?
但他仍不免不痛快,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第 35 章
夜半,可纶习惯性地醒了。
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凉意渗透入骨,只有贴住德卡胸膛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