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纵横-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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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介绍,在这瞬间,彼此已认定彼此。那是一种同为强悍者具有的感应、吸引和卓越,就如沙砾中的宝石,在识货人的眼中,永远有着无可遮掩的璀璨耀眼的光芒。
风从空旷的平原上吹掠而过,两人衣衫飞扬。各具威武。
“陆恒,你可敢跟我做生死决斗!”
楼班动作矫捷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对着陆恒吼叫道,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是受伤的狼在对月长嗥,削瘦的脸颊闪着铁青的光:“陆恒,如果你还是一名勇士,就不要退缩,不要拒绝我的挑战!”
想不到,粗鄙不文的匈奴人,也知道用激将法,陆恒冷笑道:“我陆恒是否是勇士,用的着你来评定么?你也配来评定么?”
这话,顶的血狼楼班一滞,是啊,这个陆恒,率军深入敌境。纵横数千里,洗劫匈奴圣地,杀人盈城,虽然在自己心中,对他充满了仇恨,但如此人物,虽然彼此敌对,可勇士的身份,就如勒石为字般分明,还真用不着自己来评议呢。
看见陆恒那只已放在浮桥上的脚,楼班心中大急,只要陆恒走过浮桥,自己多日的追踪,便只能宣告失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以现在金帐狼骑的体力,和这四周荒芜无树的环境,要想再造出一座可供通行的浮桥,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甘心,绝对不甘心,那种感觉,就如看见盘中煮熟的鸭子,却忽然长出翅膀来,飞上了天空,在自己脸上拉下一泡稀屎后,又翩翩远去。
“陆恒,我,血狼楼班,是匈奴各部落中最勇武的战士,这,是韩邪跋大单于赐给我的纯金弯刀,它可以见证我的勇名,在历次发动的中原战斗中,我用这柄弯刀杀死的汉狗,也有数百人之多。”
楼班粗壮的手臂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着一轮弯月般的金色长刀,在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金色中,流动着一丝要无数鲜血才能凝成的暗红。
隐藏在乱如茅草后面的眼睛,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凶意,楼班的喊叫声,却变得冷静了下来,在他那嘶哑难辨的匈奴语背后,每一个音符的吐出,都流动着某种来自原始的,让男儿血液沸腾的雄性。
“陆恒,你是否愿意,接受一名匈奴勇士的挑战!”
真是‘想死不等天亮’啊,这样的挑战,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呢。
陆恒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刀上,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在身后的浮桥上,却忽然传来了金属般铿锵的话语。
“要想跟恒少爷挑战,也要先过了我这一关才可!”
说话的是尉迟疾,只见他平握着巨大的天王弓,从浮桥上走了过来,后背箭篓中的血红箭羽,就如孔雀开屏时炫耀般张开的美丽羽毛,神态中,有着说不出的傲慢和自负:“久闻匈奴人,号称骑射天下无双,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了,谁敢来与我比试箭术!”
在这次袭击匈奴的行动中,尉迟疾无疑是最郁闷的人,夜晚偷袭,使用的都是近身搏杀,自己这一身天下无双的箭术,竟然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那种怀才不遇的感觉,便如明珠蒙尘,使尉迟疾经常抚着天王弓,牙痛般的望天长叹。
而此时此刻,正是自己扬威天下的大好时机,想想将来回到陆氏,如有机会和宁馨儿吹牛聊天,把今日的这番英雄举动讲述出来,美人的目光,一定会比最浓的醇酒还要醉人啊。
可不能让陆恒这小子,把所有的风头都抢了。
冲动之下,尉迟疾便不管不顾的从浮桥上走了过来,发出挑战。
对尉迟疾的箭术,陆恒倒是信心十足,便让这小子过过瘾吧,陆恒似笑非笑的让开了道路。
血狼楼班并不善射,这是所有匈奴人都知道的,但同时,金帐狼骑们的骑射,却冠绝草原,这也是所有匈奴人都知道的,忽然冒出一个家伙,要跟金帐狼骑的人比箭术,这不是鸟雀要跟苍鹰比飞翔么?
每一个草原人,在“呀呀”学步时,便会在马驹的背上练习骑术,在六岁时,父亲就会送一张小弓给他当玩具,练习箭术,对于草原人而言,骑射之术,有如呼吸吃饭般平常。
还没等身为万骑长的楼班示意,一名头发仿佛被野狗啃出两道青皮的中年匈奴人,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罗圈腿,可以见证他马背上的生涯的长久,而手中举着的那张,闪着紫红光泽的柘木弓,更可以见证他的骄傲。
柘木,是一种极具弹性的白色硬木,唯有经过数十年的抚摸、拉伸,才会因为吸溶手中的汗水,而变成紫红色。
“我来与你一战!”那名中年匈奴人吼叫道。
双方目光远远的对撞了一下,接着,仿佛约定好了似的,同时迈步向对方走去,随着距离的接近,双方眼中都流泄出‘你小子死定了’的威胁。
所有人都觉得眼睛一花,长箭掠空而过的尖锐哨音撕裂耳膜,接着,那名中年匈奴人瞪着几欲迸裂的牛眼,满是不能置信之色,缓缓向后的倒在了地上,砸起了滚滚沙土。
在中年匈奴人的额头处,就如忽然绽放的一朵鲜花,腥红的箭羽迎风摇曳,贯脑而过的箭尖,则闪烁着一点寒芒。
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再强劲的弓箭,也要在三百步以内才有杀伤力啊,而此时,两双相距却足有三百五十步远。
每一个匈奴人,都把眼睛瞪得溜圆,神情呆滞,仿佛雕像,其中包括血狼楼班,包括站在对岸看热闹的匈奴三王子巴兰比,包括那些担当人质的草原马贼。
“谁还来?”
尉迟疾意气风发的吼叫道。
“你,赖皮!”
在面面相觑之后,又一名匈奴箭手站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比一般弓矢大上许多的梨木弓,指着尉迟疾的鼻子悲愤的吼叫道:“你这不是比箭术,你这是利用你的弓比我们的好,在谋杀!”
“谋杀?对你们这帮家伙,我还用得着谋杀么?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尉迟疾冷笑道:“那你说说,怎么个比法!”
“二百五十步以内,定生死!”
“行!”
尉迟疾狂傲的应道:“我还再多答应你一个条件,我让你先开弓!”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扬威
“你是说,让我先开弓?!”
那名匈奴射手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在他的脸上,这一刻显露出来的表情极其复杂,先是不能置信的惊疑,接着,那惊疑渐渐变成了顶尖专业人士,在自己精通的领域中,受到污辱时的那种愤怒,只是,在那愤怒的背后,又悄然绽放着,贪小便宜的人,在大街上闲逛,忽然捡拾到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时的欢喜。
尉迟疾懒得解释了,伸出中指,轻蔑的勾动着。
对于顶尖射手来说,放弃先开弓的权力,等于放弃生命。
尉迟疾的狂傲,使弱水河的两岸,再次出现了巨大的静寂。
无论是匈奴人,还是陆氏族兵,在此刻,都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兴奋的双眼冒光,有的人,甚至张开大嘴,随着那名匈奴射手迈出的步履,而轻声念诵。
这种原本细小的念诵声,渐渐汇聚成响亮、统一的呼喊,与拍岸的惊涛声相应和。
“。。。。。。二十、二十一、二是二。。。。。。”
迈过那名刚刚倒下的尸体,匈奴射手义无反顾的继续向前,他的眼中,燃烧着复仇,和为名誉而战的烈焰,他的罗圈步,一撇一撇的,有着说不出的难看,但坚定、自信、从容。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随着“一百”数字的报出,匈奴射手的身子,忽然像风一般的旋转起来,袍服飞舞间。宽大的指掌中,不知在何时,已变魔术般的出现了四只长箭,接着,弦响一声如裂帛。
四只长箭?!
竟然是四只长箭!!人只有五指,一弓四箭的绝技。可是人类箭术的极限啊!
仿佛是被看不见的线所牵引,在那名匈奴射手动作的同时,尉迟疾也动了起来,只是,匈奴射手的动作,让人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感,而尉迟疾的动作。却舒缓大方,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态。
就像是高明歌者唱出来的曲子,明明知道,吐词吐句都已快到了极点,却偏偏又字句分明,顿铿有力。不见丝毫凌乱,如行云流水般的自然。
唯一可以证明尉迟疾遵守诺言,坚持后出手的事实便是,在裂帛般弦响之后,才忽然被震裂长空的尖啸给压了下去。
那啸声如鬼泣,更似霹雳。慑耳之极,一线电光在半空中,形成闪电般的长长珠链,又乱花般的散乱开来,在连成一响的扣弦声下,却是五道淡红光影。
尉迟疾在常人只能射出一箭的时间里,竟、竟然连续不断的射出了五箭。
半空中,先是八只箭羽磁铁吸引般的闯在了一起,火星四溅地分散开来,接着,那名匈奴射手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巨大的冲力下,整个人的身子,都向后腾空倒飞而出,在他的额头上,再次绽放出红色的羽花。当他的身子又重重的砸落在地上时,和第一名匈奴射手死亡时的姿态,仿佛如出一辙。
“谁还来?”
保持着长弓斜举的身姿,只是,尉迟疾的目光更冷,也更加傲慢了,打量着匈奴人的眸光,嘲弄而轻蔑,就如神祗俯瞰虫蚁。
在短暂的静默后,陆氏族兵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原本疲累欲死的他们,在这一刻,那活蹦乱跳风模样,仿佛是刚刚进入洞房的新郎。
而那些金帐狼骑们,原本高仰的头颅,原本崖高自岸的气势,在尉迟疾目光的扫视下,都齐刷刷的低垂了下去,脸上露出明显遭受打击的神情,屈辱的样子,就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婆娘,被敌人抢走了一般。
一声狼嗥般的吼叫,就在这时,从金帐狼骑的营阵中响了起来。
天地寂寂,掠过旷野的风,滔滔东去的水声,都因为这一声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嗥叫,而变得厚重、苍凉、雄壮。
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只见血狼楼班踏步而出,他的袍服不知在何时,已然脱下,露出精赤的上身,闪烁着油光的健硕的肌肉,在晨曦的天色中滚动着,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其中含蕴着的爆炸般力量:“来!射我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用你的弓箭来射死我吧!”
血狼楼班疯狂叫嚣着,他无所畏惧的踏步向前,双手张开,就如要拥抱死亡,眼眸磷光闪动,绿莹莹的,让人心惊不已。
原本垂头丧气的金帐狼骑,因为血狼楼班的这个举动,充气般的把胸膛再次高高挺起,他们用发自肺腑的声音高亢喊叫:“呼嗬!呼嗬!呼嗬。。。。。。”
让人热血沸腾的助威声,响彻天地。
叫板?!你以为你是铁打的,我射不死你啊?!
尉迟疾的嘴角一扬,天王弓的弓弦不碰自鸣,正要有所动作,一个挺拔的背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是陆恒。
“他是我的!”
抛下这样一句比铁还硬的话语,陆恒连头都没回的便迎了上去,尉迟疾气得浑身颤抖,靠!最出风头的事,还是被陆恒这家伙给抢走了!
看见身为敌军统帅、罪魁祸首的陆恒,忽然现身出战,楼班削瘦的脸颊,登时升腾了起了兴奋的红晕,而那些观战的人,无论是陆氏族兵,还是金帐狼骑,还是心怀鬼胎的匈奴三王子巴兰比、陆奉川。。。。。。助威的喊叫声响在一顿之后,倏然变得更加响亮、热烈,接近疯狂。
奔腾如龙的河水,似乎也因为这喊叫声而停止了流淌,欲升未升的骄阳,仿佛也因为这喊叫声。在远方的地平线处,挣扎着要跃身而出,目睹这一盛况。
两人目光相撞、相锁、相扣,在这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无畏生死的勇气。看见了来自极地冰川般的寒冷,看见了由无数灵魂呐喊凝成的血腥和冷酷。
劲敌,这是一个罕见的劲敌,两人心中同时认定。
楼班一边踏步向前,一边把手中的弯刀缓缓回收,在自己裸露的肩膀处用力划过,鲜红的血一下子流淌而出。疼痛和血腥的气息,刺激的搂抱须发炸立,双眸磷光大盛,他低声咆哮着,忽然加快了步履,向陆恒扑来。
楼班跑动时的样子很是古怪。身形明显低矮了下来,似乎四肢皆用,却又迅疾如风,就像是一匹巨狼,在荒原中奔驰而过,向猎物发动一扑必杀的进攻。那闪着血光的弯刀,便是他的獠牙。
观战的玉琉公主,忍不住“啊”了一声,楼班的样子,让她忽然想起了当年在首阳山中,和陆恒初相识的那个夜晚,那头戴着死亡气息向自己扑来的恶狼。。。。。。
玉琉公主看着陆恒的黑色身影,一时间,柔情缕缕,感慨万千。
随着两人步履的接近。地上黄沙飞扬,就如两头高速奔跑,迎面相撞的野牛,彼此虽然承认对方强大,但又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绝对的信心,于是。两个同样强大的武者,竟以一种最粗野、最原始、最血腥的方法,战斗到了一起。
“铛!”“铛!”“铛!”。。。。。。
仿佛进入了铁匠铺,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震彻荒原,金色的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