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因缘-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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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景鹤耀却冷然哼了一声,鼻翼一动,讽刺道:“方小姐,我原当你是英雄,不料你不过是个懦夫!”顿了顿。又转头望着郑副都统道:“我不是懦夫!今天,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一听这话,现场观望的民众又是一阵骚动,压抑的哭声阵阵袭来。
方锦如缓缓轻笑,面上带着寂寞的决绝,冷声说道:“景先生,革命不是愚蠢而无谓的牺牲,应该是‘为民所有,为民所治,为民所享’,你口口声声说何谓革命,难道就是搭上许多无辜的性命?”
现场有大胆的人小声附和道:“是啊,恶徒!乱匪!”
“不要啊!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各种声音纠结在一起,扰得景鹤耀脑中一片纷乱。
过了片刻,他咬牙说道:“革命就是为了万万同胞人人有恒业,不啼饥不号寒,可如今,与我志同者相继牺牲,革命两字于我而言,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今天再道何谓革命,我会说,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经文明之痛苦,这痛苦就是革命!在场将要牺牲的各位,都将是为了革命而牺牲,为了子子孙孙而牺牲,都是革命之英雄,革命之英烈!而这卖国求荣的军阀,是罪有应得!”
“你错了!”方锦如道,“你所要牺牲的这些,不是英雄,也不是英烈,而是这城中的基业!你这一炸,等于将革命之火悉数浇熄,还谈什么革命?”
“你什么意思?”景鹤耀脑袋一晃。
方锦如强作镇定道:“第一,你放眼看看在场的各位,不是商圈精英,也是业界奇才,你这一炸,死伤者众,对这泱泱大城的经济,是何等影响?经济命脉一旦被掐断,对于你们革命来说,就真的是一件好事么?第二,你要是伤了这些无辜,将会彻底失去民心,当所有人一边倒,与你们兵戎相向,你应该明白是什么下场!”
景鹤耀头脑霍然一醒,是啊,此时若是自己引爆了炸弹,那么将会丧失城中许多巨大的经济支持,虽然能带走这郑副都统的命,但是对于未来的革命者来说,得不偿失!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不能失去“人和”之利!此时此刻,心中百转千折,翻搅得如同惊涛骇浪,无法平静。
他望着方锦如颊上微动,似在苦笑,又像是要哭,轻声道:“难道……我……”
方锦如望了一眼江云若,四目相对,江云若立马意会,低声在景鹤耀的耳后说道:“景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是……”这话声音很小,只有景鹤耀能听得清。
景鹤耀摇头自语道:“郑副都统打得什么算盘,我心里清楚,只要我一松手,那么我就会被击毙……也罢,我命丧于此。只可惜!”他费尽银钱心力,倒害得自己被围、穷途末路,怎能不觉得凄然悲伤?
郑副都统听不清景鹤耀在说什么,便道:“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方锦如代答道:“长官,景先生要一辆车出去,您看在我们这么多人质的份上,就答应他吧。”
景鹤耀和江云若都是微微一怔。
郑副都统低头咬了咬嘴唇。又咕噜了眼珠子,抬头道:“好。将车停在门口。”
景鹤耀此时也反应过来,道:“郑长官,你把枪扔掉,过来,陪我一起走过去!”
“这……”
景鹤耀眼睛一瞪,又拉紧了线。
“我我……”郑副都统急得眼前都冒了火星子。
方锦如道:“这样吧,我陪着两位一起走,在中间做个调停。”
“锦如!”江云若听了她这话,忍不住失声叫道。
郑副都统见女子都这样刚烈。自己也不好再推脱,只好卸了枪,暗骂了一句。又咽了口唾沫,道:“好。”
言毕,三人像是螃蟹一般,小步横挪,复又大步而走。到了门口,景鹤耀押着郑副都统和方锦如上了车,开出包围圈,复又略一停顿,将郑副都统和方锦如推下了车。
两人都在黄沙中翻滚了一圈才停下,那汽车尾后拖着一条黄龙远走。
郑副都统从地上弹跳起来。大喊道:“妈的,还不给我追!追!!”
那马弁军队忙不迭地朝着汽车驶离的方向奔去。
方锦如侧卧在地上,觉得浑身疼痛。略一查看,发现双膝和手肘都磕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正想挣扎着站起来,身边却突然有一有力手臂将她搀扶而起。她侧头一看,正是江云若脸色惨白。惊颤颤地立在路边。
“云若……”死里逃生,方锦如见着江云若,喉中作声,心间微苦。
江云若什么也没有说,眸子一闭,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差点失去她,比死更可怕的,是见她只身陷入危险,见她为自己挺身而出,这一切还需要多说什么?心中已如刀剜一般,那之前的绝情话语,已经全不堪一击,全不作数了!
“万一……万一……”江云若的话没有说出来。
方锦如的脸颊贴在他的肩头,似有一丝笑容,颇为安适,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轻柔的声音:“生不能同衾,死则同穴……你怕不怕?”
江云若听了这话,胸中更闷,抱着他的双臂又紧了些,只低声唤道:“锦如……”
此时,场中的宾客都往外疏散,一时间嗡嗡嘤嘤,有哭有笑,乱作一团。
过了片刻,郑副都统却又回转,指着江云若对身边的马弁说道:“把他抓起来!”
方锦如冷眼挡在江云若身前,道:“长官,你不要乱抓人!”
“我怎么乱抓人了?”再怎么说方锦如也算是帮他力挽狂澜,保住了他一条小命,此时他还是给了方锦如几分薄面,说话不算很凶悍,压着怒气说道:“他刚才和姓景的在一处!岂不就是一伙的!”
“这在场的那么多宾客,混乱之中谁不知道和谁在一起了,这怎么能算作证据?”
“哼哼,小姑娘,别看你刚才说了几句我就不找你事了,你已经是放走姓景的了,我还没拿你问罪呢,你要是再袒护乱匪,我连你也一起抓了!”
岿然对峙中,却听不远处响起一声沉稳男音:“郑副都统好大的派头!”
几人一起向来声望去,却见在滚滚沙尘之中,飒然立着一个稳健身影,刀削斧刻的面容配上冷厉的气息,举手投足,透着浓浓的成熟男人的锐利味道。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男人,都颇为冷峻。
兆苍?方锦如心中一沉,他怎么来了?
方锦如心里很是不解,他不是一向不愿抛头露面,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之前老雷也说过,根本不需要兆苍出面,此时他又为何突然到来,难道……
她心里突然有些心悸。
江云若的声音也在身后低声响起:“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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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二十二章 女人
郑副都统眯着眼睛瞧了一眼这倨傲英挺的男人,眸色微颤,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片刻之后,却又在脸上浮上一丝客气笑意,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兆苍音容淡薄:“郑副都统这是要做什么?”
“哦,这事你就不要过问了。”郑副都统摆了摆手,“这青年是和乱匪一起的同伙,这女人袒护乱匪,也是来路不明。”
郑副都统此时仍摸不清兆苍到来的缘由,便随口这么说道。
“这位是方小姐,这位是江先生。江先生是方小姐的朋友,也便是我的朋友。”兆苍眉宇微扬,“郑副都统不如给我个面子……”话音里没有丝毫卑微求饶,不卑不亢,说到这里,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郑副都统眼珠子一转,“哦”了一声,又打着哈哈道:“呀,那便都是误会,误会啦!”说着,又转头深深看了方锦如一眼,转身和几个马弁远去了。
江云若在一旁正满腹疑惑,兆苍却又走近了方锦如,低声道:“你流血了。”那锐利目光,已注视到方锦如的膝盖上。
方锦如微微摇头:“不碍事的。”走起来,却又有几丝踉跄。
廖青峰此时也走了上来,笑着对江云若点点头道:“江先生。”
江云若看他们的架势,根本不像两个平凡人物,在军阀头目跟前都能说的上话的,让军阀都畏惧三分的,给许多面子的,身后又跟着这么多跟班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此时越来越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再转头看那方锦如,却正和兆苍柔声对话着。自己竟像是被生生晾在一旁,这一霎,歆羡酸楚,皆是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方锦如却又回头,朝向江云若问道:“你没事吧?”
江云若摇摇头。
方锦如眸色似一瞬又恢复黯然,道:“那就好。”
兆苍眯起双眸,看着方锦如和江云若两人之间眉目传情,脖颈的肌肉和轮廓突然有些僵硬,一手扣住方锦如的纤细手臂。道:“走吧,回家上药。”话音不容分说,笃定坚持。“回家”二字,咬得很重。
家?
江云若神色一滞,有些错神,略有愕然地望着方锦如。
方锦如似也觉得这话说得容易让听者产生误解,忙道:“不是……”急忙想要解释。
兆苍见方锦如似有慌乱要向着江云若解释的样子。心头忽地腾起一股愠怒,那扣住她手臂的手掌却掐得更紧,让她感到十分吃痛。
“跟我——回家!”兆苍开口打断了方锦如的辩解。这次,一字一顿,只说了四个字,却更像是彰显了方锦如的归属!
江云若明显怔住了。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本来白皙的脸色,显得更加煞白。
方锦如想甩开兆苍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挣扎的一瞬,胳膊和腿都更痛了,兆苍不容置疑地拉着她走,仓促一走。膝盖疼痛,她踉跄了一下。嘴里发出轻微的“嘶”的一声。
“锦如……”见方锦如被眼前这个男人从自己身边拉走,江云若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兆苍却瞥了他一眼,又将眼光移开去,仿佛江云若霎时变成透明的一般。
他一把打横抱起方锦如,迈步而走。
方锦如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像是被铁索箍住了一般,挣脱不得,她费尽全身力气挣扎,却也毫无用处,兆苍感受到双臂中的女子在无谓挣扎,皱眉低首,望着她的小脸浮上焦急的羞红,却又忽地嘴角一勾,道:“别动。”
方锦如哪里肯听,却还在挣扎,将那小脸通过兆苍的身侧向后望去,与江云若对视了一眼,却又被几个人的身影挡住,再也看不分明……
江云若这时也要追上前去,可廖青峰早一步伸手拦住,侧头轻笑道:“江先生,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你看清楚得好。”
江云若道:“你和赵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廖青峰从鼻翼中发出一声轻笑,目光犀利,身影像是在黑暗中的刺客,通体透着冷意。
一霎灵光击中了江云若!那些团团的疑问,在从前,如同冰封在极寒之地,这刹那,却似突然有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将那冰封全数融化,露出里面的真面目来,答案呼之欲出。
以前就觉得在云乐大舞厅似见过这廖青峰,廖青峰是云乐的经理,是兆老板的人,那么这赵先生……难道就是兆老板?原来如此!
这样一想,种种做派全能解释得通,种种事件却都似能得以解答。
这一刻,所有的贪嗔痴竟全浮了上来。刚才在生死之间,已经深深感到方锦如在心中的重要性,这感情,甚至比死更疼,这心痛难耐,甚至比死更冷滞,可是须臾之间,却有另一个金玉绚烂的翩翩公子,将她带走,又如何能忍?
刹那间,猛地有一股气力冲上来,要追着方锦如的身影,将她拉回来。
“锦如,锦如!”他嘶哑喊着,像是一嗓子就吐出了经年夙愿,日月浓情!
廖青峰等几人却轻而易举地拖住他,他像是鸡蛋碰石头,毫无胜算。
方锦如又何尝不知道,她此时只怕江云若吃亏,忙喊道:“云若,我没事!”
江云若心头一顿,像是用利刃猛地将前进的马蹄捅了一刀,人仰马翻。
江云若倒地之后,几个壮男的身影围住了他,方锦如再看不见,急得小脸涨得通红,咬牙瞪着抱着她继续阔步而行的兆苍道:“你若是动他,我饶不了你!”
兆苍听了这话,脸上全是讥讽的笑意:“我不用你饶了我。”
方锦如气急了,也不顾自己是不是不自量力,仍焦急呼喊道:“你别动他!”
“他……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兆苍的眸子闭了闭,转瞬睁开,却又凝上冷意。
方锦如急道:“重要,就像百合于你,江云若于我而言,就如同百合……”
这一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兆苍手中的力道又重了些,那眸子中似沁了血,低首之时,发着嗜血骇人的凛冽光芒,纤薄嘴唇徐徐吐出一句:“百合于我,什么都不是。”
“二少,算我求你……别动云若……”方锦如的话,一瞬又成了哀求。
那个在龙潭虎穴都敢闯的蠢女人,为了他,居然又变得如此低眉顺目。
心头像是堵上了棉絮,呼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