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倒千年老妖-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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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雨势再大,被风吹进伞底,略沾湿鞋袜倒也不奇,可打着伞还被淋成这样就实在有些莫名了。
姜怜心看着在伞缘处汇集,而后低落在地的雨珠,正百思不得其解,又忽然觉得那冷意随着雨水渐渐渗透进骨头缝儿里,竟冻得她打起颤来。
正在这时,却忽然有雾气在雨幕中弥漫,随着一阵墨香若有似无的渗透进鼻息,姜怜心只觉腕上一紧,接着眼前晃过一片白雾,整个人已腾空而起。
当她看清正携着自己飞檐走壁的白衣妖孽时,整个人都惊诧的说不出话来,她便又慌忙低头去看那玉佩,颈项处却已空空如也。
唯一可以护佑她不受妖邪侵犯的玉佩,竟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也不知是否方才深思游离,落在了路上却未发觉。
姜怜心一时情急,挣扎着欲从白衣妖孽的禁锢中挣脱而出,却被他回头间一个狠戾的眼神骇得三魂失了六魄。
白衣妖孽似乎很是焦躁,只转过头来对姜怜心不由分说的命定道:“快跑!”便自顾自的拉着她在屋檐与瓦砾间迅速奔行。
说来姜怜心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以如此惊险的姿态没命似的奔跑,可方才触到他双眸的那一刻,她竟下意识将自己的安危托付与他,随着她往仿佛没有穷尽的黑暗中跑去。
第二章 :不靠谱的道士(四)
姜怜心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但好在那白衣妖孽没有一直跑下去,因为通往姜府那条并不长的路,却不知为何变得没有尽头。
他们无论怎么跑,最后都会回到原地。
试过几次后,白衣妖孽终于稳稳的落在地上。
奇怪的是,方才快速的奔跑中,他竟连衣带也不曾有丝毫褶皱,伫立在夜幕中的白衣翩然,依旧宛如仙谪。
倒是姜怜心,一副落汤鸡似的模样,立在他身后形成鲜明的对比,还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承托在散乱乌发和幽怨眼神之下,活脱脱像个女鬼。
白衣妖孽抬袖将她掩于身后,而后对着不远处的空气冷哼道:“不知悔改!”
姜怜心还没弄明白他在跟谁说话,却见他忽然挥动衣袖,接着便隐隐觉到有寒凉之气侵入心脾。
与风雨中的触感不同,这凉意远比方才浓重许多,仿佛攀上心髓一般彻骨,由内到外的将人包裹其中,叫她禁不住牙根打颤。
那寒凉的来源则是立在她身前的白衣妖孽。
姜怜心哆嗦的仰起头,唯见阵阵森然之气以他为中心,以沸反盈天之态弥漫开来,很快便盘踞了整片天地。
纵使只看见一个背影,姜怜心也可清楚的感知到白衣妖孽此刻的狰狞。
随着寒气不断蔓延,他的乌发与衣衫也开始无风自舞,顷刻间已涨满眼帘。
姜怜心想起昨夜的恐怖经历,想起他满脸阴戾朝着她扑来的样子,顿时恐不自禁,脑袋也因畏惧为陷入一片空白。
她什么也做不了,唯有下意识的蹲坐在地,抱着脑袋拼命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而不被妖邪所感知。
她不住的颤抖,不断于心下默念:“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下意识的求生本能令她封闭了五识,努力不去感知外界可能的危机。
如此,也不知挨过了多久,当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并没有受到威胁时,姜怜心才终于壮着胆子睁开眼睛。
然而,当她看到近在眼前的那双瞳眸时,却又骇得连声惊呼,定下神来,才发现,原是那白衣妖孽正蹲在地上疑惑的盯着自己看。
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在夜色之中愈发耀眼,一双吊梢眼儿惑人,眼帘微垂间更有纤长的睫羽投下阴影,直将眼角那颗泪痣隐入其中。
他此时一脸无害的表情,俨然与方才判若两样,甚至令姜怜心怀疑是否自己做了噩梦。
“好了,我们回家吧。”他忽而开口说了这句。
姜怜心愣了愣,痴痴的点头,却终于不敢碰他朝自己伸来的手,兀自挣扎着站起身来。
跟在他身后缓缓而行,姜怜心才注意到雨势不知在何时已止住,天际的云翳随之散去,半轮明月渐渐自云层后现形,将银白色的月光撒满天地。
终于又逃过一劫,想不到竟是被这妖孽所救。
姜怜心望着月光下略显寂寥的身影,默然而叹,却又生出诸多疑虑。
回到姜府中时,夜已过去大半。
守门的小厮见姜怜心与白衣妖孽一道归来,而她又是那般落魄模样,竟忘了掩藏满脸的惊骇表情。
姜怜心本就心情不佳,又受了这样一番惊吓,便不曾与他们解释,只裹了毯子蜷缩在书房的榻上。
白衣妖孽试探着唤了她几遭,见她始终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也就失了兴致,一闪身欲化作雾气遁去,却觉袖角一紧,竟被她捏在手里。
“玉佩不见了,我怕……求你别走……”她低着头嗫嚅了一阵,白衣妖孽倒不推辞,便依着她在床榻边坐下。
“放心好了,它已经魂飞魄散,不会再来了。”白衣妖孽甚是生涩的安慰她道。
见她满头乱发,他本欲抬手替她顺平,然而半寸长的指甲还未触上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却又顿在了半空。
“它是什么东西?”姜怜心似还陷在方才的恐惧中,声音颤抖的相问。
“是雨女。”方才有些失神的白衣妖孽似被她一语惊醒,收了手与她解说:“因怨气未消而流连人间的鬼魅,常在雨中守株待兔,见有人撑伞经过便祈求同行,利用凡人的同情之心将其迷惑,从而取其生魂而食。”
“说来甚是奇怪。”白衣妖孽说着,却忽然凑到姜怜心近前,吓得她连连往后缩去。
他却又道:“雨女通常只纠缠男人,昨夜却缠上你,实在不合情理,也不知是否为你身上的香气吸引。”
“香气?”见白衣妖孽眉头深锁,说得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姜怜心便低头往自己身上嗅了几遭,可除了雨水里带出的泥土气,实在没有别的味道。
“我又不爱用熏香,何来香气?”姜怜心甚是不解的问道。
“怎的你竟不知?”白衣妖孽也似颇为诧异:“你身上弥漫着一股特别的香气,凡人虽察觉不到,可对于鬼魅妖魔来说却有极强的吸引力,有些似生魂的香气,可又更加浓烈、特别一些,想来是没了那玉佩的压制,才尽数释放出来,所以才招来了雨女。”
“说来,还有一事甚为奇怪。”白衣妖孽忽而又一惊一乍道。
“何事?”姜怜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白衣妖孽却露出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似兀自思索了许久,方才道:“雨女之所以喜欢纠缠男子,是因为男子才会被其声色所迷,从而心甘情愿的交出生魂,可你明明是个女子,怎的也会被她迷惑,难道说……”
他边说,边来回将姜怜心上下打量,而后露出一脸颇有深意的恍然表情。
姜怜心被他看得发毛,却也忘了害怕,便冲他催促道:“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蹭。”
“难道说脑子有毛病。”白衣妖孽一本正经的说着,眸子里还流露出些许同情的神色。
姜怜心勃然大怒,扑过去便往白衣妖孽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经过这一番闹腾,姜怜心心下的恐惧已散去大半,便吩咐过下人明日一早去寻丢了的玉佩,而后就着逐渐萌生的困意和衣卧了片刻。
醒来时,白衣妖孽还盘腿在榻上的另一头打坐。
姜怜心坐直了身子,细将他端详了片刻,或许是因为看不到他眼眸中的哀怨之气,竟觉他闭上眼睛的样子甚是安详。
他又身着白衣,低垂的睫羽掩盖了他眼角泪痣,亦掩盖了弥散于眉宇间的那股妖异,平静得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仿佛满载悲悯,倒与那寺庙里供养的仙人有几分相似。
白衣濯濯出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感叹之中,白衣妖孽似乎也觉察到她的目光,缓缓掀起眼帘。
忽然呈现于眼前的泪痣似有了生命那般直坠入她的心底,胸口的地方忽然憋闷的难受,姜怜心似着了魔那般朝着他伸出手去,好似有一股自内心深处生出的渴望,想要替他拭干眼角的那滴泪。
白衣妖孽似乎被昨夜她的一番撕咬留下了阴影,见她有靠近之势便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墨瞳里亦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惊惶。
他的躲闪亦唤醒姜怜心的神思,她便讪讪的收了手,假装挠了挠后脑道:“那个,昨天……谢谢……”
“哦。”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白衣妖孽回答得甚是愣然。
她便又忽然想起什么,向他问道:“你昨日为何救我?”
白衣妖孽却没有再应声,只是缓缓抬起衣袖,以半寸长的指甲指了指姜怜心的胸口处。
姜怜心顺着他的指尖低头看了看,仿若无意识道:“是为了我的魂魄?”
说完他抬起头与他对视,见他点了点头,便又追问道:“是怕我的魂魄被雨女抢了去……”
白衣妖孽又点了点。
下一秒,书房的屋顶差点儿就被掀翻。
“你这个混蛋!”
“变态!”
姜怜心拼了命朝床榻的另一端扑过去,奈何那白衣妖孽早吸取昨夜教训,被她扑倒前就化作一缕水墨般的雾气消散不见。
她却还是不依不饶,将那床榻上的锦帐帛单都蹂躏了一遍方才解气。
所以当她怒气冲冲的摔门出去时,身后书房里的床榻已是一片狼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姜府流传起关于新家主的辛辣秘闻。
比如新家主与新管家携手于深夜暧昧归来,比如两人双双宿于书房,彻夜不知何为,次日管家不见踪影,家主独自摔门而出,屋内一片狼藉等等。
又有人说姜家家主过于早熟,虽不过二八年华,却已现狼虎之势,新管家也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自然力不从心,这才惹恼了家主,夜半被赶了出去。
这些闲言碎语少不得也传进了姜怜心的耳朵里,她于是怨念愈深,却也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白日里道貌岸然的白衣妖孽,在一众仆婢的簇拥下,对她的家务指手画脚。
又恨那些上至不惑岁数的嬷嬷,下到豆蔻年华的仆婢们怎的都瞎了眼,尽被他祸国殃民的皮肉给迷惑了去,事事都先与他通报,倒把她这个家主晾到一旁。
她狠狠的朝着那白衣妖孽的背影剜了两眼,心下暗道,妖孽就是妖孽,就算掩盖得再好也是不怀好意,看我不寻出法子来将你收了去。
第三章 :天上掉下个未婚夫(一)
自当上姜家家主,姜怜心原本闲暇到寂寥的生活便忽然变得忙碌起来,连带着曾经显得漫长难捱的时光也如白驹过隙。
她时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日。
通常一家的家主都是自小开始培养的,即便不上最好的私塾,也要请远近闻名的先生前来教习,长到十岁上时更要随着父兄学习经商之道,并观些生意场上的应酬。
对于姜怜心来说,只因姜下上下,包括她自己在内,没有人认为她有朝一日会成为家主,故而也从不曾对她加以培养。
若不是从小带养她的兰馨嬷嬷,是个从没落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家碧玉,闲暇时教她识了字,又时常从外边弄些书进来与她看,她只怕至今还目不识丁。
但在治家与经商上,最重要的那段教习她终究是缺失了的,故而要成为一个称职的家主,她还有许多功课需要补齐。
毕竟是世代经商、百年不衰的姜家之后,姜怜心在这方面也有些与生俱来的天赋。
经过这些时日的勤奋用功,那些复杂的账目她竟已能看得七八分明白,虽只是如此,她却也发现了各商号账目里的不少问题。
比如说金陵城中那几家卖酒的商号,分明开在最繁华的地带,却连连上报亏损,比之开在巷子里的两家尚还不及。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姜家的酒本就远近闻名,若开在车水马龙的街面上也无人问津,则实在说不过去。
姜怜心于是将这几家店的账目调来仔细研习了一番,果然发现酒的进货与出货有些出入,虽都是在极小的地方存在漏洞,可积少成多,却也小有规模。
再将各家商铺的管事一一核对,确认这几家酒铺都在一个唤作秦宣的管事名下,如此不必深究,姜怜心已有三分了然,多半是有人在里面中饱私囊了。
再说那秦宣,原是姜怜心父亲那一辈里起来的管事,与前家主的私交也不错,算得上是个心腹的角色,再加上他手上十几家铺子在前几十年里又都兴盛,故而在管事们当中也颇为德高望重。
要弄清他手上的纰漏怕还需谨慎些,姜怜心于是先按兵不动,只暗地里派人去收集证据,打算等时机成熟再下个杀鸡儆猴的手。
自清晨起,姜怜心就抱着账本,寻思这件事的出路,正陷在其中,大门上却有小厮前来传话,说是陆府的家主前来拜见,同时还送上了名帖。
姜怜心便接过名帖来看,只见那滕白纸造的帖子上,有撒金软墨勾勒的三五支幽竹,不经意间已流露出主人之风雅不俗。
再看贴上的字,书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