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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曾经深爱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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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魏嫂笑说。

〃真的。〃

〃你惹她生气?〃

〃我?她怎么会为一个男人动气,她的题目是很大的。〃

老魏笑,〃那你酸溜榴的干嘛。〃

〃老魏,你越来越不像话,难怪看起文艺小说来。〃

魏嫂推丈夫一下,〃今天晚上吃火锅。〃

〃好哇。〃

我与永超那夜帮魏嫂准备火锅。老魏是老派中国男人,什么都不管,他在看电视,女主内嘛,何劳他操心。

魏嫂见我样样来得,早巳惊为天人,今夜更赞不绝口。

老魏双手插裤袋中,讪讪的说:〃坏了男人招牌的,就是你,小周。〃

利璧迦从来不觉得这是优点。

我做谢露西蛋糕给她吃,她的表情也是淡淡地。

而一只考究的蛋糕,往往要做三四个小时。

也许利璧迦觉得我琐碎。想到利璧迦,我面孔便一阵麻,思想不集中,四周围的对白变成嗡嗡声。

小郭还在找她,她还没有回家。

老魏问:〃小周,你要回香港了吧。〃

〃后天。〃

〃以后隔多久来一次?〃〃隔…两个月。〃

〃你宿舍让给永超?〃

〃看样子是。〃

邓永超说;〃省却我许多烦恼,设备一应俱全。〃

第二日在厂内巡视,戴着特制的钢盔与护镜。我已习惯暗红色的熔钢,刺目炙热,缓缓转动,如火山熔岩,一条火舌头般伸出来,所向披靡。

老魏告诉我,曾有人跳钢炉自杀,躯体还没有落下,在半空已化为灰烬,十多年前,他是目击者,

我曾为这个恐怖的景象做过许多噩梦,至今不能释然。

为着使自己心中好过一点,我把这件事转告邓永超,希望她分担一半。

她完全懂得我的意思,默默承受。我是那样欣赏邓永超这个人,事实上,如果我仍在学堂里,如果我还没有结婚,我真会得考虑追求她。现在,现在我只得当她是一个同志。

晚上我们坐在书房聊天,邓永超说,这两年来,真是难为我。

我马上跳起来,〃什么,难为我?我是堂堂男子汉,你为什么不说难为了你?〃

她清澈的眼睛看牢我,〃你是有私心的,我则没有,要发财扬名,这里并不是乐园,所以我说你难得。〃

我说不过她。

当夜我与她絮絮谈到半夜,把工作完全交代给她,我没有笔记本子,一切都在电脑中,邓是好手,完全晓得怎么做。

公司真有办法,到什么地方去找来一个这么超值的人物。

清晨,她送我到火车站。

天还没有亮,完全是离别气氛,连我这么钝的人都觉得了。

以前,来就来,走就走,出差嘛,当然是这个样子。

今次,今次我进月台的时候,脚步特别慢,有点不甘心,带三分落寞。

当然是因为不舍得。

而自然不是因为不舍得老魏一家子。

她见我上车便转头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天边蒙蒙亮起来,还有一丝月牙儿的淡影,完全是文艺电影中的布局,使我发呆。

她一直穿着一件黑色凯斯米长大衣,男装式样,西装领子,里子镶黑色的貂皮。

我没有见过更美的外衣,利璧迦有张黑色的长斗篷,,每次穿上都使我赞叹,但还不如永超这件潇洒活泼。

她当然不是不会穿衣服。打扮并不需要天分。能够控制流体力学的女人根本无须卖弄雕虫小技,因此邓永超异常不拘小节,穿对于她是护体,不是示威。她的打扮如她个性一般沉实。

旅途非常沉闷,在万分不耐中度过,这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是什么使我烦躁?

到香港是黄昏.夜景宝光灿烂。马利安又来接我,我紧紧搂她一下,表示感激。

她说;〃你又瘦了。〃

我没有开口。

本来应当盼望回家,但此刻的家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疲倦的脱下大衣,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它足有一百公斤重。

也许利璧迦也觉得我同样重,她不再爱我,她嫌我是负累。

马利安替我挽着大衣,驾车送我回家。

她今日打扮得十分艳丽,穿着整件的翠绿色的软皮短裙子;同色尖头高跟鞋,阔脚板是如何塞进这种鞋子里去,真叫男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高跟鞋的确添增诱惑。

我叹口气,但我是一女之男,让我重申这一点。

在车上我闭着眼睛。

马利安停好车一直送我到大门口。

我取出钥匙开门,却旋不开来,我纳罕。马利安自我手中接过钥匙,再试。  户内有搓牌声,没有搞错吧。

正在这个时候,铁门咔嚓一声推开,有一大汉喝问我:〃你找谁?〃

我发呆,一切像天方夜潭,这是我的家,我找谁?怎么回答?

好一个马利安,挡在我面前,用普通话说,〃他是周至美先生,这里明明是他的府上。〃

大汉索性大开中门,奇道:〃周太太早三个月已经把房子卖给我,说明三个月后我可以搬进来,一切依法办事,怎么,周先生竟会不知道?〃

不要说马利安顿时呆在那里,我耳朵轰地一声,双手一松那串钥匙掉在地上。

卖了,连房子都卖了。

好家伙,一人一半来,一人一半去。利璧迦没有想过要回头,这么决绝的要与我一刀两断。我做错什么,令她如此对待我?

到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人持刀插进我的心房,才晓得痛。

大汉像是知道发生什么事,同情地说:〃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

马利安摇摇头,〃打扰你了,我们马上走。〃

她拉起我的手臂。

〃可是我的东西——〃我说。

大汉答:〃由一位郭祠芬先生全部带走了。〃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要卖房子?即使屋契在她处,她也不必这样赶尽我,我可以自她手上把房子买下。从这一次行动看来,可以知道她已把我当作死人看待。

大汉摇着头把门关上。

我跌撞一下,才进电梯。

马利安扶着我,倒是不言语,她知道事态严重。

上车,她说:〃式微、式微,胡适之?〃

我再也笑不出来,茫然地回答:〃载我到郭祠芬那里去,落阳路四号。〃

〃至美,你可以到我这边来,我永远欢迎你。〃

〃我知道,但我情愿冷静一下。〃

〃好。〃马利安叹口气。

小郭像是知道我的归期,早巳在恭候我。

他递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打发马利安,〃蜜糖,待他镇静下来,他会同你联络。〃

马利安临走对我说:〃至美,我会替你保密,放心。〃

到这一刻,我已不在乎面子问题,我倒下来。

〃原来她早已将公寓连装修及家具出售。〃小郭说。

〃我的杂物呢?〃

〃堆在我两间空房内。〃小郭说;〃还有,你有张支票在我处,六十五万港元,不拖不欠,出票人是你太太,发票日期是六个礼拜之前。〃

我双眼看着天花板,不发一言。

〃我想她是不会回来了,我擅作主张,已把一切证据在律师处备案,五年后你单方面申请离异,当可即时批准。〃小郭说。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们曾那么深爱,甚至连贫苦都难不倒我们。

奖学金只有一点点,也用来租了层公寓,地牢里都是耗子,钻进钻出,只要有一点点暖和,它们便出来走动,我与利璧迦出尽百宝都收拾不了,使索性替它们取了名字,叫彼得保罗与马利。

每次小老鼠窜出来,利璧迦都吓得大叫。我终于通知市政府派治鼠队来救驾。还真有效,鼠群终于被消灭。我记得利璧迦还说:〃可怜,就这样被人类赶尽杀绝。〃

那么穷那么苦都熬过来。

母亲寄来生日礼物,是十镑现款,本来应当置双新鞋,脚上一双已经打过掌,最后整个底换过,面子也已破损,但不,我们用这十镑到唐人街去吃广东茶,穷风流。

什么没有受过。

如今童年的梦想已百分之一百实现,甚至超过我所想所求,她反而离我而去。

我不明白。

利璧迦不是不能吃苦的女子。

我疲倦的抬起头来。〃她家人已知道一切?〃

〃是的,我告知他们。〃

〃小郭,我欠你多少?〃

〃几十年朋友,何必市侩。〃

〃我负担得起,况且现在已无必要储蓄。〃

〃周至美,你能否记忆她最后跟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一早出门往鞍山,推开房门,她用小枕压住半边面孔,正在睡觉。

我咳嗽一声。她动一动身子。我同她说;〃我一星期后回来。〃她只点点头。

〃这几日内你打算做什么?〃她含糊的应一声,眼神、表情、姿势,一切如常。利璧迦什么异样都没有,她没有睡醒。

我略带歉意,拍拍她的肩膀,挽起行李,出门去。

此刻想起来,她并没有同我说最后一句话。〃一定有最后一句话。〃小郭坚持。

我不记得。

我思维像是被炸弹炸过,什么都想不出来。

我把空杯子递给小郭,〃再给我威士忌。〃〃疏忽,你对她的疏忽使她忍无可忍,终于离你而去。〃

〃随便你说什么。〃我大口喝着酒,〃小郭,替我找一层房子,要比以前那里更大更豪华。〃

小郭接下去,〃同时要找个女人,或许多女人,比她更年轻更漂亮,是不是?〃

我颓然,把整瓶酒抱在怀内。

小郭教育我:〃做人要主动,千万不要受别人的行为牵制,何必因她离你而去,而去找大房子与大胸脯。〃我虚弱的说:〃你叫我怎么办?〃  〃镇静下来,接受事实。〃

〃把支票给我。〃

他从锁着的抽屉中取出我所要的东西递在我手中。

〃去睡吧,我已为你准备好客房。〃

〃小郭,我们出去喝,你家没有暖气,差过内地工人宿舍,来,咱们找个暖呼呼的地方去喝个痛快,〃我站起来,〃那种有贵宾厅有女郎侍酒的地方。〃

〃神经。〃

〃来,小郭,你老友周至美我一生人还没有过过灯红酒绿的享福日子,带我去见识见识。〃

〃你醉了。〃

〃我醉的是你翩翩的风采,〃我唱出来,〃我怎么会醉,你醉了吗?〃

〃好,〃小郭说,〃我陪你去。〃

  第7章

  他开车子把我载到繁华锦绣地,来到温柔甜蜜乡。

风情万种的妈妈生连忙迎上来,为我们叫小姐、开香摈。

妈妈生问我们要听什么歌,要咆啥果子,一一为我们办到。

我记得我说:〃今夜所有穿黑色裙子的小姐全部上来。〃

小郭瞪我一眼。

我喜欢黑衣女郎。她们的皮肤特别自,嘴唇特别红,神情特别诡秘。

一共有五六位女郎莺声呖呖的过来坐下,个个打扮得如大家淑女,穿着名贵晚服.

小郭与她们无所不谈,非常投怀,像是常客。

我继而喝下很多香摈,说了许多话,表示自己也是个俗世佳公子,这里的女孩子都是懂事的温柔的,涵养功夫极好,并不会拆穿我,我所说的,她们也许不相信,但我维系了面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告诉她们,我曾是个寂寞的苦学生,一切所有,都由自己双手赚得,但我的妻子不了解我,等等等等。

后来我醉倒了。

大抵由小郭抬我回去。

我躺在郭府的客房中,做了许多梦。

其中一个梦时常做,也并次次一模一样,细节有点改变,但大致情节是相同的。

我梦见自己回到一间狭小而肮脏的住宅,感觉上非常熟悉,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父母一直住在此地。在梦中我可以看到铺地的胶板是宝蓝色的,有一部分已经磨损,墙角处一列黑色污渍,家具都已霉烂.

这是一座唐楼,经过多年人气油烟熏陶,破旧得不像话,我慌张的想:这种居住环境,  叫我怎么适应?

一转身,看到父母白发萧萧地蹲在一角,样子非常彷徨。

我振作起来,不停安慰他们,〃不要紧,可以装修,我会承担一切,你们放心。满头大汗地盘算如何修理这所房子。然后惊醒。

郭府是奶白色的,装修很雅致,与我梦中所见的阁楼有

天渊之别。

唉,我就是忘不了我的出身。

回到办公室,张睛迎出来。

〃周至美,你怎么了,无家可归?〃她呱呱叫。

我用手覆额,卫理仁真会替我保守秘密。

〃至美,我家有客房,而且我与父母同住,你不用怕我会非礼你。〃

〃张晴!〃我央求她。

我到人事部去查问。

那位同事翻阅记录,〃邓博士要等下月三号才回来。〃

〃什么班机号码?抄给我。〃

她写给我。

〃如果有什么更改,立即通知我。〃

我要等她回来。

我需要同情,我要对她说,利璧迦己把我赶出来。

我很快找到层公寓,自小郭处把我的杂物搬过去。我的杂物中还有利璧迦的东西,我叫小姨前来收取。

她有点歉意,我也不言语。

我叮嘱她:〃如果有你姐姐的消息,千万叫她回来办手续。〃

她包了一辆小货车,把所有的东西抬走。

我仰卧在床上,叹口气。

张晴与卫理仁两女为着我搬家,出不少力,

张晴原本建议日式装修。

我冷冷的说:〃敢情好,听日本曲穿日本衣用日本电器睡榻榻米,八年抗战来干嘛?〃她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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