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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烟锁重楼-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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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放心,真的放心,咱们家有雨杭!他好能干,什么事都会解决,所以,他一定会把秋桐的事解决得圆圆满满的,你一点都不用操心,真的!真的!”

但是,秋桐的事情并没有解决。这天一早,卓老爹、卓老妈、秋贵和秋阳一家四口,把雨杭给他们送去的三百块钱,全都给送回来了。三百块的现大洋,必须用一个小木箱才装得下。雨杭送去的时候,正好卓老爹和秋贵出去拉车了,秋阳又在学校,家里只有一个卓老妈,所以,雨杭说了一车子好话以后,把三百块钱放下就走了。但是,卓家这一家子怪人,黑眼珠见了白银子,居然连眨都不眨,怎样送去的,就怎样还回来了。站在院子里,他们也不进大厅,把小木箱往大厅的台阶上一放,对老尤说:“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和少爷,三百块大洋送回来了,一个蹦子都不少,请他们出来一个人,点点清楚!”

牧白还没出来,靖南得到了消息,先跑出来了。一看到卓家这四个人,他就一肚子气,对卓老爹摩拳擦掌的大叫起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跟我耗上了,存心不让我有好日子过,是不是?”

秋贵见他还是这样恶形恶状,气得咬牙切齿,大声的说:

“如果你自己不做亏心事,今天谁要来跟你耗著?这件事从头到尾,出面的不是你爹,就是江大哥!你老躲在他们后面不吭气,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所以你说对了,咱们就是要跟你耗上,让你没好日子过,因为你根本不是个东西!”

“你才不是个东西!”靖南大吼了一声,对著秋贵的下巴就挥去了一拳。秋贵是个吃劳力饭的,那里把靖南的拳头放在眼睛里,轻轻一闪,靖南就打了个空。秋贵一反手,抓住了靖南胸前的衣服,就狠狠的回了他一拳。靖南被这一拳打得飞跌了出去,背脊又撞上了假山,跌在地上大叫哎哟。这样一闹,家丁们全都奔了出来。大家慌忙跑过去扶起靖南。靖南一见家丁众多,气势就壮了,再摸摸自己流血的嘴角,怒不可遏的对家丁们叫著:“去把那兄弟两个给我抓起来,给我狠狠的打!”

立刻,家丁们一拥而上,抓住了秋贵秋阳两兄弟。两兄弟虽然也奋力反抗,怎奈双拳难敌四掌,对方人多势众,没有三下两下,兄弟俩已被众家丁所制伏。好几个人扣住了秋贵的手,不住的捶打他的胸膛和肚子。秋阳更惨,被几个壮丁给压在地上痛揍。卓老爹和卓老妈在一边呼天抢地的喊著:

“杀人啊!杀人啊!天啊……秋桐,你在那儿?你怎么不显灵啊……”靖南听到这样的话,更加愤恨,对卓老爹挥著拳头嚷:

“那天在牌坊下,我已经被你们触尽霉头!因为是婚礼,才拿你们没奈何!你们胆敢烧花轿,闹我的婚礼,我早就要和你们算帐了,你们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还敢上我家的门!我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老虎要被你们当成病猫了!阿威,大昌,给我打!给我用力的打!”

“我跟你们拚了!”卓老爹情急的上前来救儿子,去拉扯那些压住秋阳的家丁们,还没拉扯两三下,就被好几个人抱住了,拳打脚踢。“天啊!天啊!”卓老妈眼看父子都已吃了大亏,在旁边又跳又叫:“住手,快住手啊……我们是来还钱,不是来打架啊!放开他们!放开放开啊……”她张著双手,不知该奔向那一边才好。正在一团混乱中,牧白、雨杭、靖萱、梦寒、文秀、奶奶全都被惊动了,纷纷带著丫头老妈子们,奔出来看个究竟。一见到院子里这等状况,牧白就脸色大变,生气的对家丁们怒吼著:“谁允许你们动手打人的?还不赶快放开他们?放开放开!”家丁们见牧白和奶奶都出来了,慌忙住手。卓老爹父子三个这才脱困,三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好生狼狈。尤其是年轻的秋阳,满身都是尘土,鼻子还流著血。

“奶奶!”靖南立即奔向奶奶,指著自己的嘴角说:“您瞧,他们一进门就打人,如果我们不还手,我大概被他们打死了!奶奶,您快想个办法,我被他们这一家子缠住了,雨杭根本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他们给暗算了!”

“曾靖南!到底是谁先动手?”秋阳气得哇哇大叫:“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真恨不得给你一刀,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奶奶,你听你听……”靖南喊著。

奶奶的龙头拐在地上重重的跺了跺,发出沈重的“笃笃”声响。她严厉的看向卓家四口,“哼”了一声,愤愤的说:

“好!在牌坊下面闹,又到咱们曾家大院里来闹!这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聚众行凶!”她转头对牧白和雨杭说:“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你们立刻把这帮狂徒,给我押到警察厅去!”“不!”忽然间,人群中有个清脆而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家惊愕的看过去,只见梦寒已排众而出,一直走到奶奶面前。大家都惊呆了,因为,在曾家,还没有人敢直接对奶奶用“不”字。“你说什么?”奶奶错愕的看著梦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我斗胆请您听我说几句话!”梦寒勇敢而坚定的说:“关于卓家同咱们曾家的纠纷,这几天下来,整个来龙去脉,我大致都了解了,尤其靖南对我说过,这场纠纷之无法解决,主要就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太重视我们这个婚姻,才不能圆满安排秋桐。所以,我心里深感抱歉和遗憾。假如说,今天秋桐还活著,在我进门之后,知道有这样一位姑娘,细心体贴的照顾著靖南,两人间又有情有义,那么,我想,我会接纳秋桐,而且,尊敬著这份感情的!但是,很无奈,今天咱们所面对的,是个无法挽回的悲剧了!怎么还忍心把这个悲剧扩大呢?秋桐人已经死了,卓家要求的也不过是给死者一个名份,想想秋桐,生前确实是靖南的人,这是抹杀不掉的事实,所以,她进不进祠堂,都是曾家的人,那么,我们何不就让秋桐的牌位,进入曾家的祠堂,让生者得到安慰,死者得到安息呢!”这一篇话,说得人人惊愕。卓家四口,是太意外又太感动了,怎样都没料到,说进他们内心深处的,竟是靖南的新娘子!曾家人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梦寒怎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对奶奶说这些话。牧白不禁暗暗颔首,靖南暗暗生气,靖萱暗暗佩服,而雨杭,不能不对梦寒刮目相看了。

奶奶的手,紧紧的握著拐杖的柄,神情僵硬著,紧绷著,一语不发。“再说,”梦寒并没有被奶奶的神色所吓倒,继续说了下去:“咱们曾家,有七道牌坊,是忠孝节义之家,这样的家庭,应该是仁慈而宽厚的。我们有的,并不仅仅是祖先留下的石头牌坊,对不对?我们后人,对前人的高风亮节,一定心向往之吧!那么,对于曾经侍候过靖南的秋桐,应该也有一份怀念,一份追悼,和一份惋惜吧!咱们何不把这份怀念和惋惜,更具体的表现出来呢?”她哀恳般的抬头看著奶奶:“奶奶,我知道,以我刚进门的身分地位,实在没有说话的资格,可是,这件事和靖南息息相关,我实在无法沈默。请奶奶三思!我在这儿,给您跪下了!”说完,她就跪在奶奶面前了。烟锁重楼6/36

这时,牧白再也忍不住,激动的上前说:

“娘!难得梦寒如此深明大义,我觉得咱们全家都应该支持她!假如咱们早就能有她这样的胸襟气度,像她一样的勇于表达,那么秋桐的悲剧,或者可以避免,现在,这个名份,真是咱们欠秋桐的!”

奶奶脸孔抽动了一下,震动已极。

牧白一开口,雨杭也无法沈默了,走上前去,诚恳的接口:“奶奶,这件事我从头到尾办得乱七八糟,就因为卓家的伤心,根本不是金钱可以弥补的。只有出于感情,出于人性,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奶奶,请您不要再坚持了吧!”

“娘!”沉静的文秀也熬不住了:“这三天两头的闹,大家都受不了,弄得我一天到晚担惊害怕的,晚上都睡不著觉……真要闹到警察厅去,恐怕咱们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奶奶,奶奶,”靖萱热烈的响应:“秋桐在我们家那么多年,不止侍候了哥哥,也侍候了您啊,我更是从小就跟著她长大的,她在咱们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这样的异口同声,全家有志一同,使奶奶的惊异淹没了愤怒。她看看梦寒,再看看那一张张迫切的脸孔,终于深深的抽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懊恼和愤恨,她冷冰冰的说:“好吧!我再不点头,倒好像是我不明是非,不够宽厚仁慈了!”她的目光,冷幽幽的盯著梦寒,从齿缝中迸出两句话来:“起来吧!我就成全你了!”

“谢谢奶奶!谢谢奶奶!”梦寒连连的磕下头去。

奶奶拄著拐杖,掉头就走,经过靖南身边时,对他投去森冷的一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别把新媳妇宠得无法无天!”

靖南一惊,有口难言,不禁恨恨的瞪了梦寒一眼。

奶奶一走,靖萱就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崇拜和高兴了,她奔上前去,扶起了梦寒,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激动的说:

“只有你,敢对奶奶说这些话,你太伟大了!”

卓家四口,到此时已喜出望外,卓老爹仰头看天,泪落如雨的说:“秋桐,孩子啊,咱们总算为你争得你该有的名份了!”

卓老妈颤颤抖抖的,不停的,喃喃的自言自语:

“秋桐啊……你安息吧,安息吧……爹和娘对不起你,把你送来当丫头,让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不情不愿的走了……可咱们为你办到了,你的人进不了曾家的大门,你的魂可以进曾家了……安息吧,安息吧……”

鼻青脸肿的秋贵,和满脸血污的秋阳,走上前去,扶著歪歪倒倒的父母,一时间,悲从中来,四个人忍不住抱头痛哭。梦寒和靖萱,眼睛都不由自主的潮湿了。

此时,牧白提著那一箱钱,走到卓家四口身边,诚挚的说:“来!这些钱拿著,快带两个儿子看大夫去吧!”

卓老爹往后猛然一退,忙不迭的摇手拒绝:

“咱们不要……咱们不收这个……”

“算是我们给秋桐的聘金吧!”牧白说:“在昨天,这些钱是要收买你们的尊严,但是今天,曾家和卓家已经变成亲家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亲家公的诚意呢?”

“我……我……”憨厚的卓老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卓老爹,”雨杭走了过来,把小木箱塞进了他的手里。“你们就不要再推辞了,这是我干爹的一番诚意,接受了吧!想当初,你们送秋桐来当丫头,不就是为了赚点钱给秋阳念书吗?把这个钱拿去,给秋贵娶个媳妇,再好好的栽培秋阳吧!秋桐的在天之灵,或者可以瞑目了!”

卓老爹听到雨杭这样说,就不好再推辞了。把小木箱放在一边,他恭恭敬敬的摔了摔衣袖,拉著卓老妈,回头对秋贵秋阳说:“让咱们一家四口,来叩谢咱们的恩人吧!”

于是,一家四口,全部对梦寒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起头来。“快起来!快起来!”梦寒慌忙说:“这怎么敢当?你们要折煞我了!”她说她的,那四个人含著眼泪,却只管磕头,连连磕了好多个头,才在雨杭和牧白的搀扶阻止下,站起身来。

“谢谢少奶奶,”卓老妈老泪纵横,后悔得不得了:“对不起,那天烧了你的花轿,闹了你的婚礼,我再给你磕个头……”“不要不要,千万别再给我磕头了,”梦寒扶住了卓老妈,眼圈红红的,很温柔的说:“什么都别说了,都过去了。你们快去治伤要紧!”“是!是!”卓老爹顺从的,一迭连声的应著,四个人千恩万谢的谢出门去。牧白、雨杭、靖萱和梦寒都送到了大门口,像真的亲家一样,挥手道别。只有靖南站在那儿不动,气得脸色发青。奶奶隔著一道玻璃窗,在大厅内向外望,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挺直了背脊,高高的昂著头,身子笔直,像一尊雕像一般。她的脸色阴沉,一双手紧紧的握著龙头拐的木柄,握得那么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烟锁重楼7/36



十天后,秋桐的牌位正式进了曾家祠堂。

为了这个牌位进祠堂,曾家还有个小小的仪式。曾家和卓家两家人,都分立两旁,由靖南手捧牌位,向祖宗祝告:

“嗣孙曾靖南,有妾卓氏,闺名秋桐,兰摧蕙折,以此吉日,牌位入祠,敢申虔告,祖宗佑之……”

祝祷完毕以后,靖南对祖宗磕了三个头,就把牌位送别那黑压压的许多牌位中,最后面,最旁边,最不起眼的一个地方,给安置了上去。曾卓两家人,都微微弯腰行礼,以示对死者的尊敬。卓老爹看到牌位终于进了曾家的祖祠,不禁落下泪来,低低的说了一句:

“秋桐,你的终身大事,爹给你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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