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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生死线-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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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道风一把拉住摇摇欲坠的欧阳,很有些不屑:“就凭你看见的那十几号人?”

欧阳摇头:“不,这次肯定是倾巢来攻!”他转头望向天边,雨已经停了,天边已现晨光。他爬起来想要上岸,四道风对着码头霉烂的支柱踢了一脚,船离开河岸往水里荡去:“你干什么?”

“一定得去报信!我还能干什么?”

“跟丘八报信?死五百活一千,你非把一千变成五百吗?”四道风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可欧阳听得出来这是种关切,他看看他:“老四,你听我说,鬼子必取沽宁,所以才穿军装,占了城就是混战,他为的是混战时不误伤……”

“他说占就占?问问我这两把枪!”

欧阳没法跟这人讲理,船又开始往岸上漂,他正想上岸,四道风又猛蹬了一脚,船荡得更远了。

“跳呀!这时候的海水,冰也冰死你!”

欧阳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四道风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我去!我去行不行?”

欧阳冻得脸色惨白,回头看看被四道风揪住的衣服:“没用,只有我脑袋上才有死五百活一千的赏格,有这个,说话才有人听。”

“信你?给我上来!”四道风使着蛮劲,欧阳半个身子都被他提出了水面,欧阳伸手捡了船板上扔着的刺刀,他看着四道风笑笑:“你这人还真是挺不错的,除了不讲理哪都好。”刺刀划过,欧阳割断了被四道风揪着的衣角,整个人又落进水里,他立刻游到四道风伸手不可及的距离,“你说过你不会游泳,可我会。”

四道风气急:“你那叫狗刨!”他扔下手上的半拉衣服,“你王八蛋!跟我玩割袍断义?”他操起块船板就划,越急越不得要领,船在水中央打着转。

灯下,小炉子上的水壶正冒着热气,篷里凌乱而简陋,但让人想起一个家的概念。邮差从船篷里钻出来,欧阳的样子让他愣了一下,但他友好地伸出手:“上来,船上有热的喝。”

欧阳怔怔地看着那只手,最终忍住想上船的欲望,他看着邮差说:“快走!鬼子来了!”

邮差愣住,莫名其妙地看着欧阳。

“立刻撤出沽宁!告诉她……我真想和她一块儿走!”欧阳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什么扔在船上,转身跑上小桥。那东西滚在炉子边,是欧阳的止痛药瓶。

炉子被踢翻了,热水倒在船板上冒着热气。邮差和船老大手忙脚乱地解缆开船。

欧阳跑到河对岸后回望了一眼,安宁祥和的灯光已经灭去,一个黑黝黝的船影急忙驰开。他长吸了一口气,吸气声在黑暗中听起来像哭。

他照着沽宁黑漆漆的轮廓跑去。

生死线第七章2(1)

三木和两名日军走进二楼唐真家。屋里空空如也,三木鹰隼一般地扫视着,他看向那个让刀戳成了漏勺的柜子,尽管那样密集的刀孔足够让里边人没有幸存的机会,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柜门打开,但里边是空的。

唐真两手吊着窗台,悬在窗外,她没法跳下去,脚下几米开外就是那个杀死小弟的人。

三木走到窗前,唐真几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但三木看向远处,渐渐亮起的灯光离这里越来越近,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我们也许撑不到天明了。”

“他来了!”疾冲进来的部下打断了他的多愁善感。

三木阴鸷的脸变得急切:“让他上来!”

“他要您迎接。”日军小心翼翼地说。

三木喃喃地骂了句什么,出去。

唐真费尽全力从窗台上攀上来,再多几秒她也许就会掉到杀死小弟的凶手脚下。她第二次钻进那口已经被搜过两次的柜子。

楼下的那个人终于进屋,门立刻紧紧关上。

柜子里的唐真听着脚步碎响,三木和杀死小弟的人进来。三木仍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房间,另一个人将一张凳子踢过,一屁股坐下,他帽子戴得很低,唐真看不见他的脸。

那人看看贫穷的屋子道:“你们是疯子还是傻子,花大价钱进城就为占几个穷棒子的窝?”

三木解释着:“一个奇怪的人杀死了向导,我们只好躲在这里。一定要攻占守备军的司令部,切断城里和城外的联系,但需要你来带路……(日语)”

“我听不懂鬼子话。”

三木忍气吞声地换成了生硬的中文:“出了问题。帮我们的,杀中国军队。钱的很多,枪的很多,很多很多的给你。”

“你阁下的猪头拉在城外了?”

“什么?”这话对三木来说深奥了点。

那人指指远处的灯光:“事情已经让你们弄砸了。你们的钱,换我们的路,这行,沙门会做的就是这行买卖。再多了,没门。”他又扫一眼三木,“我不管你们,听懂了吗?”

“浑蛋!(日语)”三木大怒。

话音刚落,那人坐着的椅子就飞撞上他的膝盖,三木撞摔在桌边,腰还没直起来已经被一柄短小锐利的刀指上了喉咙。

“黎刘爷,你什么的要干?”

“干!你们就不能把我的名字咬准了吗?是李六野!”

三木恶狠狠瞪着那人,那人手动了动,刀入肉三分,三木终于妥协:“黎……李…六…野……”

李六野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把帽子往上推了一推,露在眼罩外的独眼凶光闪烁:“我要干什么你的明白?”

三木点头不迭,李六野悠闲地在他喉咙上把刀上的血擦净:“看见这血没有?你们做事不干净,有人跑出去了,他要报个信你们就活不过天亮。”

刀一离开喉咙,三木似乎又有了骨头:“我们占领沽宁,你的死啦!”

李六野看着窗外一点点往这边推移的灯光,刀在手上晃了一下不见了。他嘲笑地看看三木,一只脚已经踏上了窗台,他打算跳出去,这种旁若无人让三木生气:“我告诉中国人的,你的内奸,你的死!很多很多的死!”

“你说错话了。”李六野的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独眼下目光冰冷,他慢慢地把眼罩挪到另一只眼睛上,那是个要杀人的信号。

三木手忙脚乱地掏枪:“你的,走的不要!”

“给你打个记号。”李六野的手动了一下,三木闪躲,刀贴着颊边飞过,深扎在柜门上。李六野看也不看,从窗口跳下。三木冲到窗前,黑街空旷,李六野似乎没来过一样。

唐真咬牙忍受着,李六野那把刀歪打正着地扎进了她的肩膀。

几个日本兵冲了进来:“队长,什么事情?”

“没什么,”三木转过身来,焦躁而绝望,“行动失败了,我们将在这里撑到援军到来,要有必死的决心。”他敲敲窗前唐真的书桌,桌上还放着唐真的课本,“好位置,在这里架上机枪。”

部下们沉默着,一个士兵看着柜门上的刀,伸手去拔。柜子里的唐真一声不吭地忍着。刀插得很深,以致日军将身子顶着柜门仍把门拉得半开,刀终于拔了出来。唐真虚弱地靠在打开的柜子里,一片殷红在肩膀上泛开。

“刀上有血!”那名日军莫名其妙看看柜子,又看看三木:“队长,你受伤了?”

三木摸一下颊上的伤口,这才明白李六野的留个记号是什么意思,他恨恨地抹了一把伤口,冲一名部下吼:“去架机枪!”又对其他部下挥了挥手,“跟我去楼下。”几名日军逢迎地在他后边追赶包扎。

被呵斥的那位提着机枪回到窗前,柜门开着,在这狭窄的屋里显得碍眼,他一脚把它踢上。蜷缩在柜角的唐真再度被笼罩在黑暗里。外边的日军为不引人注意已经关掉了灯,对着从刀孔透进来的几束微光和楼上楼下的一屋子日军,唐真的恐惧已经麻木。

屋里的机枪手掀掉桌上的书本,将机枪架上,再从床上拿几个枕头打平,放在枪架下加高射界。他对着依次亮过来的灯光瞄了会,那实在没有可打的目标,于是又从扫到地上的东西里捡起了什么,那东西终于让他在桌边安坐,过长的刺刀妨碍他的坐姿,他拔出刀来随手钉在身后的地板上。

那柄血迹斑斑的刀吸引了唐真的全部注意力。她从柜子里一点点挪出来,她终于靠近了那柄刀,那家伙伏在桌上忙着,唐真看着他高耸的两个肩胛骨,只要拿起刀猛刺下去,也许就可以从那扇被拦住的窗户逃生。

手已经触到了刺刀柄,唐真终于看见那家伙在忙些什么,他正把唐真一家三口的照片细细地肢解,父亲和小弟成了碎片,惟独还给她留下完整的一块放在旁边。唐真的身子又开始颤抖,凝聚了半个晚上的勇气在这狂人背后顿时烟消云散,她趁着那家伙还没发现前挪向房门,楼道尽头有一扇紧闭的窗,那是唐真离开这里的所有希望。

唐真试图弄开那扇窗户。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扇窗被横七竖八的木条钉死了。唐真终于崩溃,她瘫软地在窗前坐下。眼前是杂乱的楼道,楼下是日本人,棺柩里似乎已经盛不下父亲的血,快凝固的血从棺缝里淌下,撬开的楼板曾经藏过弟弟。唐真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换个人会以为是个噩梦。她站起来,向那间小屋走去,脚步仍很轻,但已没了那种颤抖和畏惧。在漫长的恐怖之后,唐真终于把恐惧踩在脚下,也可能今后她再也不会恐惧了。

楼下,三木队长指挥他的部下用家具堵上了房门,在楼道里筑起几道奇形怪状的工事。几个士兵小心地拉出手榴弹的发火线,把它们绊在几道工事上。绊线在家具和房门上密密地分布着。

唐真就着些微晨光看着家里,窗口已经没人了,她试探着进屋,半掩的窗外,天色已经泛白,但街道仍掩在一片黑暗之中,唐真打量着那挺沉重的机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满意的哼哼。唐真回头,那名日军正系着裤子从父亲的床后出来,显然把那当成了小便的地方。他一见唐真,惊疑立刻变成了惊喜,然后把手指竖在嘴边,向唐真轻轻地嘘了一声。

看着对方脸上色迷迷的笑容,唐真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咬了咬牙,在对方走过来时,向地上钉着的刺刀摸去。

摸了个空,那日军得意地笑了笑,从身后的刀鞘里拔出刺刀比画了两下,他刚才已经把刀收好了。

唐真后退了两步,撞在桌子上,她转身去抢那挺机枪。日本人惊惧了一秒,随即发现唐真并不能把那偌大家伙抱起来。他笑得更加得意了:“不要出声,不要惊动他们。他们很坏,我很好。(日语)”

唐真并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看着那家伙无所顾忌地走过来,她仍努力想抬起那挺机枪,那家伙一只手把枪压回桌上,迫不及待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唐真愣住,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她突然从机枪边捞起把剪刀扎了过去。那把剪刀曾被用来剪碎她家人的照片。唐真一声不吭地使着劲,直到两片剪刃在那人的喉管里会合。那人从她眼前倒了下去。

三木在楼下焦躁不安地检查着工事和机关,直到脚下踢到一具小小的尸体:“这是谁?”

“那个逃走的中国人,”一名日军高兴地说,“他死了。”

三木看着,那是唐真视若性命的小弟,被李六野杀死后拖了进来。他突然转身狂躁地吼起来:“不是小孩,是个女人!”

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响,那是被唐真杀死的那名日军倒在地上,三木抬头,天花板上的血渍正迅速扩大。

“浑蛋!她还活着!”他和几个部下往楼上冲去。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唐真推倒了给父亲煮药的炉子,陈年的木楼很容易着火,火势立刻顺着蚊帐,就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在屋里蔓延。她抓起手头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往楼梯口投了下去。

三木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被几个部下扶起,他狂怒地摔开:“灭火!一着火所有的中国人都会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楼梯已经烧得没法上人。三木一脚踹在正扑打火苗的部下身上:“撤离!我们放弃这里!”

转过身来的三木傻住,门被层层叠叠的家具堵着,通道也被叠叠层层的家具塞着,那本来是为了让外边的人进不来,现在他们自然也出不去。

一名部下冲上去搬东西,三木一把揪住他,那位部下在一道绊线前堪堪停住。三木摔开他,听着楼上唐真的脚步声,他拔出枪。

一名日军一把抱住他:“队长,会惊动中国人!”

“你以为我们现在还出得去吗?”

部下立刻明白过来,纷纷拔枪。

“杀死她!楼上有路!”他们对着天花板上脚步声响起的地方攒射。

薄薄的楼板根本拦不住子弹,唐真在密集的枪声中摔倒,脚踝上被一发子弹擦伤。弹雨横飞,射穿了屋顶,整个二楼碎片纷飞。唐真有些茫然地在其间走动,没被打中实在算个奇迹,她端起桌上的机枪,这东西原本沉得她没法把枪口抬起来,可现在她要打的本来就是地板。机枪手做好了所有的备射工作,唐真扣动扳机,脚下立即出现一串密集的弹孔,后坐力让枪几乎脱出她的掌心,她死死握着,直到被推撞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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