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盼月心-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药奴是个傻子,直到现在他还抱持着医者当慈悲为怀的心,化名无名郎中,跑遍大江南北地为人看病,真傻!
冷傲霜万分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救你是因为我看你不顺眼。”冷傲霜故意又说。不知怎地,易盼月看人的眼神有一种似欲窥破一切的了然;而她,极度不喜欢这种了然。
易盼月想再说点什么,怎知胸中一股气血突然上涌上阵晕眩,他从石床上摔了下来,口角又开始溢出腥血。
冷傲霜直觉地伸手去扶他,易盼月勉强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冷傲霜一眼。
他知道她不是绝对的无情—毕竟笑意是隐藏不住的,此时易盼月的神情正综合了痛苦和笑容。
冷傲霜从他的神情中察觉了他的想法,她眉心微蹙,放开了扶住他的手,冷漠地任凭他忍受蛊毒的侵害。
她不会为了他而破除自己不再替人医治的决心。
易盼月痛苦地在床上翻滚,重新换上的中衣早又染满了腥血。
冷傲霜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世间有太多无法用常理来推论的事实。
以前,受过百医神宫恩惠的人对百医神宫袖手旁观;而现在,她冷傲霜对一个垂死的病人亦如此。百医神宫何罪?易盼月何罪?难道这就是天意吗?如果是,那么上天又何尝有一丝眷顾人情之意?
冷傲霜踱出石室,不再看里头易盼月痛苦的挣扎。
药奴从雪地那头赶了过来,见到刚从石室出来的冷傲需时难掩心中的惊讶。
难不成她愿意救易盼月了?
“霜儿──”
冷傲霜当场泼了他一盆冰水。“他在里面,大概快断气了。”
药奴实在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他一手照顾到大的女孩怎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少主,看在老奴的薄面上,请您救救那孩子。”药奴当场跪了下来。
冷傲霜无情道:“你这又是何必?你明知就算你以死相求,我也不会救他或是任何人,这在很久以前你就应当知道了才是。”
“难道真要老奴一命换一命,您才肯救救那孩子吗?霜儿,规矩是人定的,您又何必固守?过去毕竟都过去了。”他语重心长地说。
“不,过去还在这儿。”她纤指指着脑袋。“我从不曾遗忘。”
药奴闻言不禁苦笑。“那么,就请您救救那孩子吧。”
说罢他便当着冷傲霜的面将身上的匕首毫不迟疑地刺进自己的胸口,动作快得连冷傲霜都来不及阻止。
易盼月一走出石室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鲜血自药奴的胸前喷出,染红了冷傲霜一身的青衣,也染红了白皑皑的雪地。
“无名爷爷你这是做什么?”易盼月是听到室外的交谈才勉强走出石室的,却没想到竟会见到这样一幕血腥的场面。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想要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药奴,无奈体内蛊毒又发作,痛得他滚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冷傲霜已经呆滞了,她举起手拭去那沾在脸上的黏腻,才发现那是鲜红色近乎凝固的血,是从药奴的胸口流出来的。她眼神一转,看到躺倒在雪地上的两个人,多久不曾出现过的心慌正无情地向她袭来。
她奔上前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药奴,迅速地封住他身上的要穴替他止血。
“你这是做什么呀?”她已经心慌无绪了。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不知哪来的固执,使她拒绝让眼眶中的冰冷掉下来。
药奴勉强地逸出一抹苦涩的笑。“老奴记得……您一命换一命的誓言……就让……咳咳……就让老奴这条不值钱的命……来换易盼月往后数……数十年的人生吧。”
“你真傻!”冷傲霜再也无法冷如冰霜了。她心焦地一边替药奴止血,一边口无遮拦地怒骂着—再也顾不得那自脸庞滑落而下的是汗还是泪。
该死!伤口太深、太大,止不住血。
“药叔,你这是何苦?”
药奴勉强伸出手轻抚冷傲霜的脸颊。“咱们百医神宫的人向来不愿欠人恩情的,记得吗?”
冷傲霜在霎时怔愣住……难道易盼月真有恩于药奴?
冷傲霜不情愿地咬紧了牙点头。
“记得……要救他……”药奴的气息转为粗重短促。“药奴……以……后不……不能再服……侍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你如果死了,我谁都不救,听到了没有?你不准死、不准死!”冷傲霜无法止住药奴大量的出血,她突然站起身奔进石室中,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片刻,她从石室中冲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只瓷瓶。
“药奴,你不会死,霜儿会救你的。”
她手上拿的正是止血及愈合伤口的良药。
在冷傲霜拼了命的抢救下,药奴没有随即死去;但是匕首入肉太深,伤及内脏,休养一段日子是免不了的。
药奴以自己的性命为注,冷傲霜再如何无情,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从小便照顾她至今的药奴在她面前死去。
就这样,易盼月好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一条阎罗王执意要拘提的灵魂,在冷傲霜的手中被留住了。※※※
“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救你吗?”药奴的伤势较稳定以后,曾这么问易盼月。
“我不知道。”易盼月摇头道。
他是曾听说过自己曾帮助过无名爷爷,但是他却连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他也不认为无名爷爷救他仅止为了“报恩”;隐约中,他总觉得还有什么。
药奴笑问道:“你看我还能活多久?”
药奴已经将近七十岁了,练武的身体虽使他比一般人看起来强健一点,但总是个“老人”了,而凡是人都会死的。
易盼月不明白药奴为何会突然这样问他。他沉思着,考虑该如何回答。
药奴见状,笑道:“盼月,药奴已经老了。”
易盼月这才明白,药奴不是真的要问他他还能活多久,而是另外有事情想告诉他,或者托付他。
“聪明的孩子。”药奴为自己没有看错人感到安慰。在易盼月的身上,有着超乎他年龄的睿智与一种透视的洞悉。
当年,他初次遇见易盼月时,那一双大而无惧的眼早已证明了一切。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好吗?”药奴娓娓地将当年发生在“百医神宫”的一切全说了出来。
易盼月蹙着眉,为这样一桩惨无人道的屠杀感到心酸并且忿怒。
“……她是我最重视的一个人,药奴已经老了,没有办法照顾她一辈子。我救你其实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能够有人替我照顾她。”
“霜姊看不出来是个需要人家照顾的柔弱女子。”易盼月开玩笑地道。
药奴误以为易盼月不愿意答应他的要求,忙道:“不管如何,你都得陪伴在她身边,我会把我一身的医学武术都传授给你,等你身体调养好以后──”
易盼月打断药奴师出无端的担心:“无名爷爷,霜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是她给的……”
这天夜里,石室中的一老一少,立下了他们一生一世的誓言。
易盼月承诺,他将用一辈子来报答冷傲霜的救命之恩。
待药奴的伤势复元,已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在这三个月当中,易盼月原来瘦弱无比的身躯在刻意的调养下,也逐渐恢复少年应有的健康红润。
冷傲霜因不喜欢突来的打扰,所以没过多久药奴便带着易盼月下山,化名在边关一带为人行医,久久才回冷傲霜所隐居的碧山头一次。
扬州的易家也只曾收到易盼月的信,道明他仍平安无恙,但久不曾见他回过场州。
易家人在遍寻不着的情况下,只好相信易盼月必是遇到了高人异土。
但无论如何,易盼月没有死去对沈银仙以及所有易家人来说,已是最大的安慰。
※※※
采全了所需的药草,冷傲霜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就着衣袖擦拭沾上泥土草屑的脸颊。烈日炎炎,她却不急着躲到树荫下避暑,只是背着药篓徐缓地踱着脚步,往断崖的方向走去。
险峻的峭壁上有一棵古松,几日前风大把树上的鸟巢吹落下来,那时她正好走过断崖下,鸟巢就卡在她头顶的横枝上方。里头有三颗圆滚滚的鸟蛋,鸟巢倾斜得厉害,若再风吹草动一下鸟蛋就会掉下来;她才一个迟疑,反射性地伸出手,一颗鸟蛋就滑到了她手上,另外两颗运气不好掉下地,摔得一片黄澄澄、血肉模糊。
凝视着手中幸存的一颗鸟蛋,她抬头望着断崖上方唯一的一棵古松。她拿起了头顶上方的鸟巢,将鸟蛋置入其中,轻身一跃,藉着凸出的岩壁使力,再一个飞身,跃上那棵古松,将鸟巢重新安置在原处;又扯下了几条攀附在松上的藤蔓,结结实实地将鸟巢固定住,临走前又放了一株香草在巢穴当中。因为她的味道已经染在巢穴中,成鸟若发现巢内有人的气味,以鸟的习性而言,它们往往会放弃这个巢穴连同巢内的东西。
她不确定香草的功用有多大,所以她今天才又会到断崖边一探究竟。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但是既然都已经救了,那么就好人做到底吧。
跃至巢旁的树枝上,她探头看着巢中的情况;出人意外的,哪里还有鸟蛋的踪迹?在鸟巢里的,是一只羽翼尚湿的幼雏,还没开眼呢。她在无意中微扬起唇角,不敢伸手去惊扰它,却被小鸟儿突来的鸣叫声吸引住。只见它伸长了颈子,张着黄黄的大口向她讨食物吃。
“真丑!”冷傲霜拿了一只树上的小青虫,丢入雏鸟张得半天大的嘴,有效地封住它的口。
在离开的时候,她仍放了一株香草在巢穴中—才背着药篓子离开。
采药做什么?当然是配药用的。但是冷傲霜不为人看病,她只研究。每研究一种新的医疗方法,或是发现一种新的药草,她就会把它记录在她的“医方纪要”
当中,这本书是她习医十多年来的心得。
是的,她从很久以前就发誓绝不再为任何人医病。虽然这个誓qi书+奇书…齐书言曾为药奴和他舍命相救的那个人破例过,但是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冷傲霜有一身绝顶的好轻功,当初之所以能逃过灭门的浩劫,除了药奴舍命护主以外,这身轻功也是重要的助益;不过,她还是喜欢走路。
“百医神宫”除了过人的医术外,轻功也是一绝,但是当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夜那么深,大部分的人早已鼾声频传;而夜袭者又太多,目的真是要对百医神宫赶尽杀绝。在混乱之中,她是被众人求着离开的……
她不喜欢使用轻功,也是因为那会让她想起太多哀伤的事情。
记忆会逐渐变淡没有错,因为人都是健忘的,有时候人的记性甚至还不如一条狗。但是每每忆起,哀痛愁绪却加倍的沉重;而她,也还无法肯定当年血洗百医神宫的究竟是什么人?
算算年头,也八年了。
“不准报仇,只要好好地活下去。”长老的话还历历在耳。
不要报仇?可是,那是三百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把愁恨遗忘了吧,不要怨恨。”她的娘亲也这样告诉她。
忘却愁恨?太难,她做不到,她并不是一个善于遗忘的人。
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效才好?
冷傲霜停下脚步,握紧拳头,忿恨难耐地奔向一棵路树捶打着树身。
“谁?!”意识到不熟悉的气息,她猛地转过身来,正好撞进一副温暖的胸膛中。
易盼月露出一张好看的笑脸,手里笨拙地抓着一捧白海棠。“生辰……”
“生辰──”两字才出口,他便看见她伤痕累累的双手。
“你──”
“是你。”冷傲霜不着痕迹地退开。
冷傲霜并不惊讶,因为她已经很习惯药奴偶尔会回到这山里头来。好像是从三年前救了易盼月开始,药奴回来时身旁就多了这么一个人。
想必是药奴回来了。
“你的手──”易盼月丢下那捧海棠,走上前去想探视她的伤况。
“不碍事。”冷傲霜转身走向自己的住处,不再理会易盼月。
她跟他不想有太多的牵扯,即使她曾救过他的命,她也不需要任何感激。
唉,人情的牵扯只会是一种负担。
易盼月不再说什么,弯身捞起地上的白海棠,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一走进屋里,冷傲霜就闻到一股极香的荤食味道。药奴从厨房的玄关走了出来,手上还抱了一昙桂花酿;顺着药奴移动的身影看去,桌上摆了形形色色的小菜,还有一只熏鸡,菜色算是十分丰富。
药奴一看到冷傲霜,笑着忙上前招呼。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清楚吗?”她没笑,脸色冻成了寒霜。
药奴并不太吃惊冷傲霜的反应。
他把酒放到桌上后才道:“今天是少主十八岁的生辰。”
冷傲霜怔愣了一下才大声说:“不对!今天是百医神宫三百人的忌日!”
“霜儿……”药奴无奈地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本该是欢欢喜喜地为冷傲霜祝生,即使早预料到冷傲霜的反应会是如此,但仍教人有一股心冷的感觉;像是在热铁板上浇下一盆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