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第2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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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笠曾与吴忧不止一次地长谈,对于云西各种情势洞若观火,尤其对于吴忧的种种心思把握极准,因此这番话竟是说到了吴忧的心坎儿里。
“万万不可,主公。”陆舒强撑着道,“现在席方军有九万人,莫湘部属不下三万,哈迷失所部也有万人,各地驻屯军还有上万,云西全军已达十四万人之众,去年至今,大战连绵,百姓尚未抚恤,本部军士饷银只支付了三个月,杂胡义从的赏钱少说也需三十万两银,而我们连一两都还没有付,这是万万省不得的一笔支出子鱼先生的意见并非不好,然则再征兵、借兵的话,咱们实在是没有这笔钱粮了!”
吴忧一呆,他没有想到云西财政已然恶化到如此地步。其实只要想想,云西自从剖符授印以来,就没有过不打仗的年头,就算原先有一点点底子,也折腾地干干净净。要不是吴忧这次从清河那里借来巨款,吴忧的云西都护府将成为第一个因为没钱而垮台的政权。
“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陆舒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几家银号还愿意借钱给咱们,只是这利息高得吓人,并且要以云西将来五年的税赋作抵押”
“这群吸血鬼!”吴忧恨恨地骂道,他紧紧皱着眉头,这些商人固然唯利是图,但信用还是靠得住的,现在他明明知道借钱是饮鸩止渴,但如果没有办法赚到大笔钱财的话,还是只好被他们盘剥。先前灭宁氏所抢掠到的战利品,现在已经花用完了,打仗、建城、商贸、百工,哪一样都像填不满的窟窿,将云西那一点点可怜的收入吸得干干净净!但吴忧却是不敢不留下那么一点点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就算这笔钱,也不是在吴忧自己手里,而是交给了张颖打理。说起来也可怜,他从清河回来,想偷偷给莫湘、莫言愁带点礼物什么的,还得转弯抹角让清河的人付钱。相比之下,曲幽之这个徒弟花钱大手大脚,显然从没有过过苦日子,这真把吴忧眼馋的够呛,这孩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师父,我倒是有个主意。”曲幽之眼睛骨碌碌乱转,神神秘秘凑到吴忧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只见吴忧听了之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显然是拿不定主意。
陆舒不满道:“主公!聚众军议,生死攸关,何事畏首畏尾!”
陈笠亦道:“君子坦荡荡,何事不可对人言?”
吴忧苦笑道:“偏偏这事是见不得人的。”想了一想,解下自己腰牌给曲幽之道,“你自去找莫湘将军,从她那里借调人手办这事。不过我警告你”忽地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之,别干得太过分了。”
曲幽之微笑道:“必不辱命。”冲帐内众人一抱拳,道:“先走一步。”说罢飞也似地走了。
陈笠等人都是一头雾水,对吴忧道:“主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位曲小哥莫不是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
吴忧听曲幽之去得远了,这才讪讪道:“幽之只是提醒我,几百年前,云州曾是北燕和辽的旧地,两国各自传承数百年,无数的王公贵族就埋葬在这里,而且据说,上古提倡厚葬”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不用费劲,吴忧才提到燕辽故地,陈笠、陆舒,包括在场的刘衮立即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只有金肃稍微慢了一拍,在吴忧说到墓葬的时候也明白了过来。“偷尸掘墓”四个字鬼使神差地来到他们的脑子里。几个人面面相觑,难怪吴忧表情那么尴尬,这诚然是一个来钱快的法子,但委实过于骇人听闻。但现在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下,吴忧默许这种行为也是无奈之举。
“主公,关于云西财政问题,我已经无能为力。”陆舒脸色极差,连连咳嗽,对吴忧道:“我必须得说,二夫人在这方面有惊人的天赋,如果不是她的协助,我没有办法保障我们的任何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现在是非常时期,何不让二夫人出面,全面梳理云西财政呢?”
“这个么,我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不知道诸位的意思怎样?”吴忧道。
“我认为,陆先生不要那么着急交卸责任。”陈笠道:“二夫人出面终归不大方便,陆先生不妨继续撑起这门面,却可以完全将这财赋之权交给二夫人,这样可好?”
“子鱼先生所言有理。”吴忧立即同意了陈笠的话,让自己的夫人抛头露面主持关系云西百万军民的财政大计,吴忧心理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即便只是打个幌子也好,吴忧本能地抵触让张颖直接参与云西重大事务。比如这次会议,所有人都为钱一筹莫展的时候,吴忧还是压根就没想到要请张颖这个专家来参加决策。
“不管怎么说,沃城是必须放弃了。”吴忧最后做出一个结论,“兵还是要继续征的,只要有战争,我们就需要有军队。至于以后的事情,等打完仗交给老天爷决定吧。”
吴忧派刘衮为正使,图兰为副使,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前去联系西古斯教,他们同时负责沿途召集任何效忠云西的部队。吴忧又派出信使去莫湘处取回狄稷,与金肃一同前去召集四散流浪的阿拉特。最后出发的信使是去冀城的,对于赵扬能否出兵,吴忧并不报什么期望。
在撤退的途中,云西都护府颁布了两条影响深远的法令,后世将其合称《逃奴法》:第一条法令规定,逃避主家追捕超过两年的奴隶,只要愿意加入军队效力的,将得到庇护,为云西军效力五年以上(在高层的默许之下,这两个年限后来在执行期间经常性的被放宽处理),即可免除其奴隶身份,并给一小块土地由其自由支配,而该奴隶原有主家的损失将由云西都护府酌情给予赔偿。第二,云西地方政权出面,在荒芜之地设立“逃城”,不愿意参军的逃奴或者犯了重罪的逃犯进入逃城之后就拥有了避难权,其生命安全受到云西法律保护,任何人无权从“逃城”捕捉逃奴或者罪犯,逃奴十五年内不准离开“逃城”,住满十五年后,云西政府自动视其为无罪自由民。进入逃城的逃奴必须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他们也有权选举管理自己的机构,“逃城”内任何犯法行为以及未住满年限企图离开者,都将被处以极刑。
这两条法令自公布之日起就得到了很好地执行,并且被列为考察地方官政绩的一项重要指标,《逃奴法》和之后对它的一系列修正条文在短短不到十年里就完全瓦解了云州残存的奴隶制度。而这两条法令都是出自于陈笠的手笔。当时能看到这两条法令的深远影响的人并不多,也是直到十年之后很多人才恍然大悟,由于这两条法令的实施,草原上各自为政的局面彻底被打破,部落的强权不再存在,羌胡诸部赖以维系的基础被逐步挖空,最终只有对来自都护府的命令俯首帖耳。
随着在云西政权中逐步掌握了财政命脉,张颖终于名正言顺地填补了阮君去世而留下来的正妻位置。在沃城撤退的前夜,张颖向吴忧和盘托出了自己为云西未来的财政所绸缪的前景。
听了张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的一席话,吴忧才算有点明白,云西的财政虽然紧张,却还没有象他之前所认为的那样(也是大多数人的看法),到了一种山穷水尽的地步。张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主张——发行交钞。尽管吴忧自诩聪明过人,一时半刻却也不能理解这样的举措会有什么样的前景。
吴忧见过银票,那种从几两到上百两的银票都是经营了数百年的实力雄厚的大钱庄发行的,通用范围也有限,能够和真金白银进行等价兑换。但更大规模的金融活动,吴忧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譬如阮香开给吴忧的那种百万金额的汇票,就让吴忧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如果不是阮香详尽地说明,吴忧都不知道该怎么花用这笔巨款。对于“信用”“担保”这类词汇他懂得其意义,但一旦这些词用于财政收支上面,吴忧便不能理解它们同那些复杂的帐目之间所发生的种种联系。对于张颖一再解释的“交钞”和银票的区别,吴忧费了半天劲才弄懂一点端倪——吴忧知道了所谓的“交钞”将是一种在很大区域内流通的货币,流通区域越广泛,人们的认同度越高,便能够为云西筹措到越多的资金。
在张颖的规划中,交钞流通区域将以云西实际控制区域为起点,第一步是面向整个云州,其次是比较友好的泸州、淄州、灵州,最终争取使其在大周全境发行。其难点就在于要严格控制其规模,精确计算,收支相抵。试行的第一步也是交钞发行的基础,就是云西地方从交钞发行之日起,所有税赋全部改收交钞。按照张颖的精密计算和反复评估,以云西现有的金银储备量,加上清河一百万两的无限期借款为基础,她就有了相当的储备金,在此基础上,她有把握说动几家大周最有实力的钱庄以巨量金银和债券入股,保证交钞的信用,拓展交钞的应用范围。在三年的时间里,有望为吴忧筹措到五百万两以上的白银用度,如果有必要的话,稍微牺牲一点长期利益,还可以期望把收益的数目再扩大五分之一。如果省着点花用的话,应付云西近几年可能面临的大规模战争和各项建设都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这个计划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将那些大钱庄大商人从完全的债主变成合作伙伴,分担了风险,更重要地是慢慢将他们捆绑在云西的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这些大股东们一起为云西的财政和未来设计绸缪,让云西从只能被动地受人盘剥的窘境中解脱出来。
“您一定会让云西军队在战争中保持全胜的,对么?”张颖探询地问吴忧,随后又自己笑答道:“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夫君手下人才济济,云西军力鼎盛,想挫败都很难呢!我之所以这样问您,只是因为——在交钞发行的头三年里,云西军队尤其不能遭受重大失败,并且要保持让人乐观的发展趋势,这是交钞信用最起码的要求。”
吴忧听得眼都直了,自己和一群幕僚们绞尽脑汁也无法解决的问题,在张颖精巧的小脑瓜里居然早就有了解决方案。“财政盈余”,这是他主持云西军政以来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对于张颖所提出的需要大量熟练的会计人才的要求,吴忧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在他看来,反正云西有的是人,总有那么几个懂得会计的,实在没有的话,大不了就去绑架。消除了后顾之忧的吴忧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圣武历二七一年五月二十八,云州军前锋攻占沃城空城。吴忧亲率奋击营一千将士断后,与云州军前锋短暂而激烈的战斗过后,吴忧率部撤退。
六月三日,莫湘率全军离开小月氏城南下。
第三节反击
云州军队的进展惊人地顺利。继沃城之后,张瑞符在十天的时间里相继攻克了十五座县城,或者用“接收”更合适。因为自从沃城之后,吴忧再也没有做过一次像样的抵抗。只是不时有小队的游骑出现在云州军队的视野里,给张瑞符提醒,他一直处在云西军队的监视之中。
对云州军队而言,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速战速决,但吴忧避而不战,仿佛全力一拳击在了空处,张瑞符有些进退两难。他知道吴忧兵力空虚是肯定的了,但从过往的表现来看,吴忧并不是一个轻易被人欺负上门的人,就算兵力不足,他也会倾尽全力拼一下。而按照计算,莫湘的军队应该早就到了的——小月氏城到沃城并不算远。张瑞符预期的沃城收复战并没有发生。难道吴忧是打算央告唐公让自己撤兵?如果是这样倒是正中下怀。两翼的进攻部队还没有回报,主攻方向上却是连续半个月都没有战事发生,张瑞符心里忐忑的感觉更重了。
六月下旬,张瑞符收到了确切的情报,吴忧向西一直逃亡,已经越过了嘉靖关,目标显然不是坚固的宁远城,而是沙漠中的哈克兰城。以沙为城,张瑞符不禁佩服吴忧,在酷热的夏天进行沙漠作战,云州军还没有这个准备。怪不得吴忧这样有恃无恐地逃亡,原来是有这一手。
既然捕捉吴忧决战的计划失败,张瑞符准备再次分兵扫荡沃城周边郡县,巩固占领区。与张瑞符共同领兵的张锐长期为边将,以知兵著称,他提醒张瑞符,相对于中路而言,云州军的两翼兵力其实相当薄弱——朱耀和巴秃颜无论哪一个都无力单独面对莫湘的全军。不管是继续追击吴忧还是分兵略地,都将离两翼越来越远,而现在看来,吴忧的意图显然是诱敌深入。
张瑞符深以为然,于是收缩部队,授命张锐组织精锐作为预备队,注意与两翼保持联系,随时准备增援两翼。不久,巴秃颜与朱耀处分别传回消息,两军都进展顺利,没有遭遇云西军队强烈抵抗,占领了大片区域。当地百姓对云州军态度友善,看起来民心还是在唐公这一面的。特别是东路的巴秃颜,在占领兴城外围县乡之后,他知道自身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