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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明器-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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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吴、宁两家的士兵相互提防,都走得小心翼翼,不过双方的主将却显得相当轻松,似乎一点儿都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广阔的燕州平原在吴忧眼中舒展开来,宛如一幅壮丽辽阔的风景画。大片的田地阡陌交错,虽然经过接二连三的天灾人祸的打击,村落人烟仍然相当稠密。

就吴忧所了解的历史,直到张静斋入主圣京之前,燕州一直是置于周王室的直接控制之下的,其开发程度也一度遥遥领先于其他州郡,在它的鼎盛时期,户口数百万,沃野千里,物产丰饶,历史上一直是大周北部的军事、经济中心,大周重要的粮草、兵源征集地之一。只是随着诸侯割据的形成,夹在灵、淄、云、徽、京畿之间的燕州往往成为诸侯竞逐的战场,经过多次战乱,人民逃亡离散的很多,燕州如同大周王室一般,风光不再,人口最少的时候只剩下了三十多万户,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张静斋完全吞并燕州之后,实行了一系列恢复民生、招徕游民的措施,燕州才慢慢恢复了些元气,户口数量有所回升,但是比起历史上的鼎盛时期却差远了。即便如此,其人口的密集程度也大大超过了圣武关以外的地方。

“真是一片膏腴之地,它昔日的繁华超过了当今的淄州。”吴忧由衷赞叹道。

“这是可以作为成就王霸之业根本的地方。”与此同时,宁霜也转头对董不语说道。

吴忧和宁霜都听到了对方的话,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交锋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仔细打量对方。

吴忧骑了一匹青色的骏马,白缎软甲,青战衣,红披风,长筒黑毡靴,头发用一根白绢带扎住,腰扎金丝带,佩名剑。俊美而略带狰狞的容貌相当有吸引力,目光坚毅而清澈,变态凝视的话会不知不觉被吸引,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但是也能从中发现不时闪过眼底的热情灼人的火焰。如果不是从敌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这是个十分有魅力的青年。

宁霜的衣饰永远一尘不染,不管赶路赶得多么急,她总会保持衣衫洁净。她的坐骑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大骏马,只有额角有一块菱形的黑斑,身着一套白色绞绫百鸟朝凤女式紧身骑马套装,内衬素缎软甲,白狐裘,内着丝履,外穿一双精致结实的小皮靴,腰扎玉带,左佩宝剑,右佩匕首,左耳戴一颗小小的明珠,云鬓雾鬟,唇不涂而朱,眉不描而黛,眉尖轻蹙,似有万千解不开的幽怨,惹人怜爱,双目含情,勾摄多少浪荡少年的魂魄,这略带褐色的双眸就是一潭深水,让人沉溺至死也难以自拔。但是现在,这美丽的姑娘的眼睛里却饱含着深深的怨恨,在那柔媚的眼波下,隐藏着冰寒的杀意。

吴忧捕捉到了这杀机,却只当作没有看到,宁霜看着吴忧,感觉心中一动,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别过头去。

在董不语看来,这两人这番眼神交流简直可以算得上眉来眼去了,忍不住在一旁冷冷哼了一声。吴忧报之以愉快的一笑,宁霜则安抚似的对董不语笑笑。董不语一声不吭,轻磕马刺,走到前面去了。

“马戏表演!马戏表演!各位老爷,停一停,看一看吧,马戏表演!会跳舞的驴子,快来看啊!”一个小孩的声音尖声叫喊着。

吴忧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拦在驿道中间的小孩,他十二三岁的样子,牵着一头毛驴,大胆地望着这些路过的军人。

“你会表演什么?”吴忧笑嘻嘻问道。

“英俊的大爷,美丽的小姐,感谢你们停下尊贵的脚步,观看一个穷人的可怜把戏,你们不会失望,行行好,一个大子儿就成,如果觉得好,您随便赏!请允许我介绍我的伙伴——咴咴!”那毛驴一身缎子似的黑毛,一听孩子唤它名字,咴咴欢叫,将大大的脑袋挨蹭着孩子的身体。

吴忧笑道:“你这番开场白可不怎么高明啊。看我给你演示一个。”他跳下马来,先是团团作揖,然后道:“众位,在下是远方人,不是久惯卖艺的,因为贵方宝地,投亲不遇,访友不着,把盘资花完了。在下在家练过几路野拳。我也不知子弟老师在哪里住家,未能登门递帖,前去拜望。众位有钱帮把钱,没钱站脚助威,帮个人缘。”说罢又是团团作揖。

那孩子佩服地五体投地,学着大人样子对吴忧施礼道:“原来公子也是同道中人。”

吴忧笑道:“跑江湖的如果没有一技傍身可不成,当初我可是靠这个混饭吃的。正好旅途无趣,给我们演个节目,演的好赏钱尽有。演的不好可别怪我们不给钱。”便招呼手下士兵们停下,看看小孩演节目。士兵们很快围成了一个圈子,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在中间的孩子和驴子。

孩子欢呼一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三弦琴来,席地而坐,熟练地拨弄一下琴弦,那头叫咴咴的驴子一听琴声立刻兴奋起来,按照琴声节奏蹦蹦跳跳,真如在跳舞一般。士兵们为孩子和驴子鼓掌加油。一个身手敏捷的士兵在大众围成的圆场中翻起了跟头,士兵们大声叫好。

宁家士兵远远站着,宁霜想不出吴忧这么干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取悦一个孩子?孩子一曲奏罢,驴子兴奋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在了孩子身边。

孩子站起身来,摘下他破烂的帽子向吴忧等人鞠躬,铜钱纷纷落在他的帽子里。

吴忧拿着一块碎银子道:“要是你的驴子还能再亮一手绝活的话,这块银子就是你的了。”

孩子喜孜孜道:“这银子我赚定了!”他忽然打了个呼哨,那驴子一听,立刻躺在地上装死,四脚朝天,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憋住了。士兵们哄堂大笑。

吴忧看得大乐,将银子丢在孩子的帽子里道:“这是你的了!”

孩子再次深深鞠躬,转身将帽子里边的铜钱分给刚才入场翻跟头的士兵一半,道:“多谢这位兄台帮场!”

吴忧叫过他来问道:“你这孩子很懂事,我最喜欢自力更生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毒。还有,请不要把我叫做孩子,我今年十二岁了,看起来你也大不了多少。”孩子眨巴着明亮的眼睛道。

“好!”吴忧高兴地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没有了。”吴毒的目光黯淡下去。

“那么你愿意跟着我么?”吴忧问道。

“你先告诉我你的姓名。”孩子上下打量着吴忧还有他身后的旗帜。

“我叫吴忧。”吴忧简单利落地道。

“杀死左谷蠡王的吴忧?天哪,看我遇见谁了!”吴毒尖叫着跳了起来,忽然倒立起来,围着吴忧用手走了一圈,然后翻了个跟头跳了起来,道:“我当然愿意!我太乐意了!你是个大英雄!我正想往云州去投奔你呢。”

狄稷提醒道:“叫主公。”

吴毒跪倒在地,学着大人的样子行礼道:“主公!”然后抬起头来一脸希冀地问道:“我可以带着咴咴么?”

吴忧笑道:“当然可以。”

此后吴忧的队伍中就多了这么个骑驴的小不点儿。吴毒为人诙谐滑稽,曾经独自流浪过相当长的时间,年纪虽小,江湖经验却显得十分老到,人又勤快,很受吴忧部下官兵的喜爱。吴忧很乐意利用余暇教他几句武功口诀,指点他点剑术什么的,士兵们也毫不藏私,没事就指点他草原骑兵独到的骑射之法。

吴忧一点都不着急赶路,一天走个百十里,每日只是和众士兵赌钱喝酒,打马球为乐。

宁家的人居然也不着急,不急不缓跟在吴忧后边,观看每天吴忧都干什么。和宁家整肃的队伍比起来,吴忧带的无异于一群地痞流氓。吴忧似乎也不再担心宁家会偷袭他们了,这一路上除了昌平关,再没有什么险隘,宁家也确实没有什么作为。

一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几股盗贼,不过现在正是吴忧名头响亮的时候,仗着吴忧的名气,盗贼们居然也没有为难他们。

圣京。

经过一个月两千多里的跋涉,吴忧他们终于抵达了这趟旅行的终点——圣京。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伟大的都市,吴忧还是不禁为她的庄严和美丽所震撼。进城的士兵一律不准携带任何武器,而制作精良的弩弓早在经过昌平关的时候就被守军留下了,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是不准带入京城的。

作为大周最为雄伟的城市,圣京拥有其他任何城市无法媲美的高大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完美的城防体系,宽广的广场,石板铺就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稠密的人群。良好的运河网、畅通的驿道保障了圣京这座人口上百万的巨大城市每天的各种需耗。

圣京城内驻扎的武装力量相对于她巨大的规模而言并不是太多,皇城内驻扎着三千拱卫皇室的禁卫军,巡防城内二十四门的号称“京营”的卫戍部队共五千余人。圣京大部分部队都分布在圣京周围的战略要地——毗邻徽州的京西卫,毗邻开州的京南卫,分开了柴州与京畿的南方重镇太平关,与燕州分界处的昌平关等。汉水起自燕山山脉,自北而南,经过圣京西向南进入白江,在圣京西南方形成圣女湖,湖里驻扎着大周圣京水师,水师顺汉水南下可直抵白江。紧挨着圣女湖的汉阳、汉阴两座大营驻扎着张静斋最精锐的部队,分别由张静斋最亲信的大将统帅。京畿附近部队总数超过了二十万。

“圣京自古帝王都,壮哉!”吴忧由衷赞叹道。

“乖乖,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城。”狄稷仰望着高大崔巍的城墙道,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城大不见得可以依恃。关键还是在人。”吴忧摇头道:“圣京虽然号称天下坚城,历史上却不止一次被攻陷,并不是城本身的问题,还是在于人。周国境内唯一敢号称从没陷落过的坚城可能就是云州城了罢。这里屡次成为胡汉争斗的战场,多次经受战火的考验,以寡敌众也不是一次,但是竟从来没有被攻克过,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主公,咱们住驿馆还是客栈?”一个士兵上来问道。

“住驿馆罢。咱们没有人家那么富裕。”吴忧看了看宁家的队伍,宁家看起来会住进客栈吧,毕竟那里比驿馆舒适自由得多。“不过,首先把库狐俘虏交给京营的大爷吧,看看是搞个献俘仪式还是什么的,京城的爷们好这个。”

交代完了官面上的事情之后,吴忧住进了驿馆,刚刚安顿下,立刻就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来投帖子,两人并不属于一家主人,甚至为谁先谁后发生了争执。

吴忧一起接了,一份是安乐君苏平的,一份是靖难军卢笛的。很快又有唐公张静斋的。都是请柬。

“苏平怎么和张静斋分开邀请?”吴忧有些不解,“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隔阂还是另有所图?”

吴忧对于京城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离春节还有七天,吴忧觉得不用那么着急做什么事情,大伙儿都是头一次来京城,大可以先游玩一下。所以竟是给所有士兵发了二两银子,给他们全都放了假。

吴忧看看时间还早,带着狄稷和吴毒出门闲逛,京城街道不许纵马,所以三人索性不骑马,步行出门。

吴毒曾在圣京闲逛过两年,对于京师的名胜如数家珍,他和狄稷两人一小一大,极为亲密。吴忧这时候换了一袭文士长衫,戴一方青巾裹头,佩长剑。狄稷一身武士袍,戴武士巾,狼牙棒用布裹了,同样佩长剑。吴毒是侍童的打扮,仍然背着他的琴,只在腰间佩了一柄短剑。三个人在街上指指点点,观看圣京风物,看上去和一般的世家公子哥儿出游没什么两样。

“铁口直断!不灵不要钱!公子要算命吗?”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拉住了吴忧的袖子。

吴忧停下脚步,轻轻从老人手中扯出袖子,笑道:“老爷爷,你也太不会蒙事了,你要骗钱,至少装个像样点的幌子。而且您这么大岁数了,穿得也不恶,再干这种骗子的把戏啧啧,实在是算了,给您一个大钱,找别人去吧。”

老头儿接过了大钱,笑道:“谢公子赏!受人钱财,与人消灾,公子可愿意听小老儿几句话,避邪消灾?”

吴忧笑道:“一个大钱能避邪消灾?未免太便宜了吧?”

老人直视吴忧的眼睛道:“年轻人,生机勃勃是好事,聪明外露可不是件好事。你本来可以成就不世的丰功伟业,可惜”老人叹息似的摇摇头。

“可惜我颧高唇薄,不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少年得志,不是福祚绵长之相,断发破面,不具人主之尊,偃文修武,非治世之才,缠绵于儿女情长,执念于快意恩仇,或可为一方诸侯,却不是安世之主,然否?”吴忧自己替老人把下面的话说完了。

老人一脸惊异地望着吴忧,“你学过相面?”

“略知皮毛而已。”吴忧自我解嘲似的一笑道:“我好象什么地方都长得不错,却总是离大富大贵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恐怕也不尽然。”老头目光灼灼地道,“公子可否借手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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